10月8号，下午六点出头。

下了最后一节自习，班主任抱着电脑离开教室，司空茂惯例早早收拾好书包，跨过同桌空荡荡的凳子，就往外跑。

他的目标还是五楼大礼堂，要见的人当然也还是那俩。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不是以“SAS非法侦探社社员”的身份去玩侦探游戏，而是以“话剧社社员”的身份，去参加这个正经社团的官方集会。

——“这次只要你上台演个角色，我就让你进话剧社。”

江若时说得信誓旦旦，司空茂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下午他收到学姐的短信，抛开毫无意义的犯傻和感叹号，就只有一条有效信息：她已经把艺术节要演的故事想好了，让他放学后务必迅速赶到五楼大礼堂开会，迟到就取消他的入社资格。司空茂自动无视了最后一句话，说什么迟到，她根本连规定时间都忘了写上。不过他还是用尽可能快的速度赶到了指定地点，要说为什么……反正不是因为社长。

到达五楼的时候，大礼堂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他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木质的巨型舞台，深红色的幕布，已经到了的人不少，多数都三三两两地坐在同为木质的观众席前几排，还有一男一女站在窗边交谈着什么……不过没看到江若时，按理来说门应该是她开的啊，难道是上厕所去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司空茂从一群陌生人中瞥见了一张稍眼熟些的脸。

整齐的黑色短发，无框眼镜……钟默似乎也看见了他，并且还记得他，微笑起来，举起一只手，朝他挥了两下。

司空茂赶紧冲他回礼，左右看了看，屋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那家伙又是一个人坐着，三秒钟的心理斗争过后，少年一咬牙，背着书包穿过了大门。礼堂的观众席分左中右三大块，钟默坐的地方是中间第六排最左边靠过道的座位，司空茂犹豫了一下，隔着过道坐在了他的正左边。

“社长来了吗？”

放下书包，名侦探尝试着跟他搭讪。钟默“嗯”了一声：“是社长开的门，后来她又出去了。”

“……哦。”

也蛮尴尬的。这个优等生看起来不难相处，不过有啥说啥，这个问题结束了，话题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初二那个暑假已经把司空茂磨炼成了一个完全不想主动的人，话题没了，他就转回头去，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屋里余下的人。

——这一回头不要紧，他的视线刚一抬起，就和某个正在朝这里走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卧槽……”

下意识地在心里发出感叹，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就直了。

如果说罗濒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的话，那眼前这个女生，不说从小到大，也绝对是这所学校里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少女的个子相当高，身材纤细却步履生风，像根青翠挺拔的竹。她没有穿制服外套，只套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如瀑的及腰黑发垂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摇动。走到司空茂的面前之后，少女扬起细长的眉毛，露出得体从容的微笑，仿佛清风拂面：

“这位同学，你也是话剧社的吗？”

她就是刚刚站在窗口交谈的那一男一女之一，因为离得远又逆着光，第一眼瞟见的时候，司空茂根本没有过多注意她的样貌。被这么个大美人盯着，怎么说也是个处男的名侦探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是……”他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却莫名地有点发虚。见鬼，我又不是混进来的，就算不要脸地走了个后门，那后门也是社长亲手给我打开的啊。

“哪个组的？”

江若时说我演个角色就让我进社？那就应该是……“表演组吧。”

“是么？面试那天我好像没见过你呢。”少女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语气也始终淡淡的，却隐隐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压迫感。司空茂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这话我该怎么接？难道直说是你们社长给我开后门进来的？这未免太丢人了点……可是，他又一点都不想撒谎。

看着他的样子，少女轻轻笑出了声。

“别紧张，我认识你，高一三班的司空茂么。”

“……诶？！”司空茂受宠若惊地缩起肩膀，对方继续道：“SAS在高二比你想象的出名得多。”说着她自我介绍：“表演组组长，夏韵，高二一班。能做名侦探的上司，是我无上的荣幸。”

……名侦探已经开始不喜欢这个姑娘了。她的语气客气得无可挑剔，一字一句却又仿佛不带任何真情实感，甚至每句话里都潜藏着反讽，简直就像那些酒桌上面的大人。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之后，司空茂自然而然地也调整到了应敌的状态，摆出比她还要更灿烂一点的皮笑肉不笑，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官方成这个样，总觉得该握个手什么的比较应景。不过两个人谁也没先伸出手去。

“司空！”

正僵持着的时候，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司空茂猛然抬起头，几乎也是同一时间，礼堂里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十来道目光宛如舞台聚光灯打在那人的身上，仿佛一片灰白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一块鲜艳的橘红似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

但那人只看着一个人。

罗濒单肩拎着书包，一进门就直奔司空茂的方向，旁若无人地隔着一排座位把包丢到他旁边的椅子上：“不好意思，今天老师又拖堂了。”说完他像是才看见站在过道里的少女似的，稍偏过头来：“组长好，你找他有事啊？”

“……”

司空茂看见夏韵的脸色似乎微变了下。

虽然开口时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是的，身为组长，我总不能连莫名其妙多了个组员都不知道吧。”

说着她斜睨了司空茂一眼，说了句“还好，现在知道了”，便长发一甩，脚下踩着风扬长而去。罗濒对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但也没看两眼，就转回头来，让司空茂给他让开道，一边坐下一边说：“之前忘记跟你讲了，她是咱们表演组的组长，还是学生会副会长，一直这个高高在上的性格，不是针对你，别太在意。”

“……噢。”司空茂的余光仍然瞟着夏韵的背影。说她是副会长这件事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不过和这种级别的人物同在一个社团……真是件毫无真实感的事。

罗濒突然单手托住下巴，别有意味地压低了声音：

“干嘛，你喜欢这个型的啊？都看傻眼了。”

“——啥啥啥啊？！”司空茂顿时就炸了起来，发现屋里还有人在看他俩之后，才缩起来小声回答，“我是觉得她好看啦，但现在就说喜欢啥的太早了吧。再说了，这个性格实在有点吓人……”

“嗯哼？难道一般说的喜欢不是看脸吗？”知更鸟挑挑眉毛，视线在礼堂里随便一扫，所有还在偷看他的女生都红了脸，慌慌张张地转了回去。司空茂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收到的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女生塞在抽屉里的情书，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于是他点点头：“所以我才不想交女朋友，好看归好看，性格合不来或者没共同语言也早晚要分手，与其这么浪费时间，还不如……”

少年一下噤声了。

眼前又闪过了那张恐怕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曾觉得比谁都好看的脸。

“诶——”而听了这话，知更鸟罕见暴露的八卦之魂忽地又燃烧了起来，诡异地笑着凑近，“你以前是不是谈过女朋友，然后又分啦？”

……司空茂开始慌了。“不，那个……”不算女朋友吧？这个不管怎么想都跟恋爱没关系吧？他往后退，罗濒却逼得更近：“难道是还没分？……没有确定关系？……还是说，‘男朋友’——”

名侦探真的听见自己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

“你也被江若时传染了吗？还是高远杉？”但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耸耸肩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先别说我，我就不信你这帅比从小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要是真没有的话，我可就真的只能把你当基佬看咯——”

“……”

他这么一说，罗濒轻轻吐了口气，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你要听实话么？”

“嗯？”

“正式的女朋友真没交过，初恋倒有一个，当年胆子小一直没告白，结果后来没联系了。可能是因为太喜欢那个人了吧，觉得不管什么样的女生都没她可爱……现在也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知更鸟的语气照旧很轻松，瞟向别处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落寞。不知怎么，看着他的表情，名侦探的胸口莫名地也有些发闷了。为了抖落这股不适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追问道：“什么样的姑娘啊？”

罗濒的眼睛转回来，和他四目相对。

“短头发，大眼睛，长得很可爱。不算内向但是特别怕生，小孩子气又缺乏常识，可念书的方面脑子特别好使……”

……见鬼了。司空茂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居然是江若时的脸。

不过她不是短头发，好像也没那么怕生，因为是保送生不知道成绩怎么样——似乎是看出了他在脑补什么奇怪的东西，罗濒尴尬地笑了两声：“其实这种女生也不少啦，可我又不想冲着这样的类型去找女朋友，总感觉像代替品一样，好奇怪。”

“嗯，这倒是……”

司空茂立刻跟着点头，脑袋里却仍在想，他不会真的喜欢学姐吧。虽然按“没联系了”这话来说，江若时不可能是他口中的那个姑娘本人，但他俩确实好像在自己之前就已经认识很久了。甚至前几天学姐打来的那个电话都没来由地浮现在了脑海中……明明就那么小的一件事。有人冒充他给严露打电话那件事，他至今都没有亲口告诉自己。

真的假的啊。

真的假的啊我去。

……

——“女士们！先生们！灯光！掌声！现在，欢迎你们最伟大的社长，登场——”

而就在这时，那个人的声音，在舞台的最前方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司空茂抬起头，看见江若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挥舞着一沓作文纸冲上舞台，活像一个第一次拿到三好学生奖状的小学生：

“大家久等！艺术节的剧本初稿我已经完成了，今年我们要演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好意思这次又让你们等这么久！！！！！！（土下座

太久没更……第一次写日常重写了三遍……我觉得我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