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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魔术,就是魔法。
可以预想,诸位看到这句话一定会反驳,大家都知道魔术是假的,是“骗人”的,真正能够让扑克透视、大象腾空、死者复生的超自然力量并不存在,不管最终呈现于我们视觉之中的景象看起来多么真实,多么不可思议,只要“是假的”这个前提存在,哪怕最终所见结果完全相同,在大家的心目当中,“魔术”也永远无法等同于“魔法”。
没错,对多数的人来说,魔术并不“恐怖”。
事实上,通常的魔术的确是人畜无害的。多数魔术师不约而同地选择以“演员”作为自己的职业身份,结果就是误导世人以为“魔术”本身就是“表演艺术”的一种,魔术就是为了展示给人看,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其实也许最开始真的是这样。
人类都是虚荣的。演员总能够比编剧收获更多的目光与掌声,尽管他们只是按照别人早已铺设好的道路在行走,可只有他们站在大家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明白了这一点,身怀绝技而又不甘平庸的人,往往找不到不去登上舞台接受顶礼膜拜的理由。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这样心安理得、浑然无知地落入了魔术的平庸之道。
普通的魔术师也好,所谓的魔术大师也好,台下艰苦卓绝地练习几十年,不过为了在台上的某个瞬间博人一笑……那样和小丑根本没有两样。他们根本不懂得握在自己掌心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就好像举起一台笔记本电脑去打蟑螂,可笑得令人泪如泉涌。
所谓的科学,在被科学家写成干巴巴的原理传授给愚昧无知的大众之前,都是魔法。
魔术师和魔法师若是分别让一头大象飞到空中,哪怕前者使用钢丝垂吊,后者使用分子重组,只要既定现实成立,过程不予言明,对于他们本人之外的任何人来说,就都没有任何不同。
魔术是一种骗术。
是的,我承认。
但目前为止我们所知的“历史”,究竟有多少部分是真实的呢?若是经由掌权者篡改过的历史永远无法被人拆穿的话,我们不是也只有把它们当做“真实”来看,这一个办法了吗?
也就是说,有条件无限维持下去的谎言,都具有成为真实的潜力。作为魔法的赝品存在的魔术,只要永远不被拆穿,就可以成为魔法。
从这层意义上,任何一个魔术师都已经具备成为魔法师的基本条件了。然而可笑的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竟然为了区区虚荣抛弃枯井之外的全部世界,堂而皇之地向大家宣布,我的能力只是“魔术”,是假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居然都不明白。
所以我才会觉得好难过。
好想哭。
好……
寂寞。
不过,上天还是让我遇到那个人了。那个跟我一样的魔法师,那个骗子,那个想要成为真货的赝品。某种意义上,他比我还要更像一个赝品。但我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他,甚至觉得他比我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人都值得尊敬。在他身体里的“谎言”的力量,仅仅通过屏幕上的只言片语透露出来,就足以让我放下那可悲可笑的魔术师的自尊,甘愿臣服于他的手下。
而这样……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
我也可以,成为真正的魔法师了吧。
以……
“Libra”之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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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那个男人,毋庸置疑已经死了。
李爱国站在已经重新挂上了门牌的高二四班门口,愣愣地这么想着。
眼前的男人以一个堪称喜感的姿势弯腰扎在打开的讲台桌里,像只遇到危险的鸵鸟。身上穿的衬衣似乎是浆过的,此时仍旧洁白笔挺,如果不是袖口露出的那只布满红斑的苍白的手,以及洋溢在空气中的如同芝士与排泄物混合在一起发酵的带酸的恶臭,说不定会有人觉得他只是在跟第一个进班的同学开玩笑。
……
真的,怎么看都跟开玩笑一样。
“二狗你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帮我拉警戒带!”
直到洛飞罕见粗暴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李爱国才“噢噢”地应着,把目光从现场移开,开始大材小用的保护现场工作。但周围的闲杂人等也是真他妈多,普通的高中生们哪儿见过这等骇人光景,就算现场的气味已经形成了一层天然屏障,一个不注意还是会有人捂着鼻子偷摸窜过来,拿出手机想要偷拍。
相比之下,这起案子真正的第一发现人……早就躲得这里远远的了。
今早报案的是两个女生,都是高二四班的学生。其中一个拿着班级的钥匙,负责每天开门,另一个则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同学,两个人在校门口遇见了,就结伴一起走,没想刚到教室门口,透过班门上方的小窗,就一眼看见了一个半身插在讲台桌里的男人……
那两个倒霉的姑娘几分钟前就被带出了教学楼,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外头警车里了。
顺带一提,这个死在高二四班教室里的男人并不是他们班的老师。不过随便抓来一个学生问问都认得,男人姓刘,叫刘青木,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此人一向神出鬼没,所到之处却无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被他抓住的人最轻也是个全校通报,“恶鬼”的名号早在他登基之时就响遍了五中的每个角落。
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今天像个鸵鸟一样被发现死在了一间密闭的教室里。
而现场的学生——目之所及,竟无一人露出悲痛之色,多数只是单纯地觉得惊讶,稍远一些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笑了起来。
“刘老鬼居然死了,看来我又要相信爱情了。”
“来了这么多警察,他是不是被人杀掉的啊?谁这么牛逼,为民除害,我们把他人肉出来开个庆功会吧。”
“那老东西没可能自杀的吧。肯定也不是意外,你们没看见现场?他半个身子都被人塞到讲台桌里面了。”
“嘘嘘嘘,都过来听我说,我听认识的高三学姐说,放假的时候警察就来过一次咱们学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真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连续杀人事件?!”
“柯南看多了吧你……”
虽然很小声,但学生们幸灾乐祸的讨论还是飘进了李爱国的耳朵里。他已经开始有点同情这位刘主任了,什么人会在死了之后还这么招恨啊……不不不。以一个刑警正确的思考方式来看,这意味着被害者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十分恶劣,如果能够确定是他杀,那么这里大多数的学生都有杀死他的动机……
……
日,范围真大,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刚郁闷起来的时候,法医从尸体旁走到门边,冲洛飞招了招手,小声说:“这人有点意思,你们肯定猜不出来他怎么死的。”
李爱国转回头,看见洛飞沉下脸,对那个冲他抛着媚眼的女法医低吼:“少废话!快说!”那姐姐倒也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耸耸肩继续道:
“淹死的。”
“啥?”
“一会抬回去解剖,但不出意外,肯定是有人把他脑袋摁水里淹死,再把尸体拖到这儿来的。”
法医说得信誓旦旦,屋里痕迹检验的小哥也插了一句:“讲台桌里有点水渍,但应该是从他头上流进来的。屋子的地板被擦过,脚印是完全找不到啦。不过反过来想,肯定就像孙姐说的,有人把尸体运进了屋,出门的时候才会故意把痕迹拖掉,这时候,基本可以断定是他杀了吧。”
“你新来的吗,自杀和意外的尸体被他人搬运的情况多了去了。”
洛飞斜眼瞟了一眼屋内,此时尸体已经不再保持着鸵鸟的状态,而是被移出来,暂时安放在了地板上。从李爱国的视角并不能完整地看到他的脸,不过仅仅颜色就有够惨不忍睹了,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
说起来,今天洛飞的心情好像相当恶劣。
李爱国挺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可惜现在好像不是扯闲话的时候。不过就在这时,一名头发已经半白了的老刑警身后跟着两个年轻警察从楼梯口上来,在场的几人见了,纷纷装模作样地站直,接二连三地招呼道:“王队!”
王宗岩也没跟他们废话,直奔洛飞跟李爱国,拇指一指背后:“你俩,别在这儿捣乱,回去先把那两个小姑娘审了。还有几个跟死者比较熟的,我一块塞车里了,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问。”
——来了。
可能是洛飞自有一套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意外有效的审问方法的缘故,每次一有案子,大多数询问证人审问犯人的工作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李爱国刚入局子的时候被分到和他搭档——当然,他一辈子都不会管这个吊儿郎当的娃娃脸叫师傅,哪怕他比自己大七岁——结果每次出了案子几乎都只是杵在旁边记笔录,混了一两年才慢慢出头,变成了一个替他跑腿的。
……跑腿就跑腿吧,结果最近多数小鲜肉实习期满都回校了,本来负责替他记笔录的小闵倒是延了期,可又被临时调去了档案室。
Life is a circle。
没关系,李爱国已经习惯了。
洛飞像是早预料到王队会这么说,什么也没问,做了个“OK”的手势,就扭身往楼下走。李爱国赶紧跟上去。身旁有零星穿着校服的学生跑过台阶,为了避免相撞,他俩沿着楼梯的扶手前后走成一条线,走了两步,年轻刑警没忍住戳了一下搭档的脊梁骨:
“嘿飞哥,我瞅你今天一直印堂发黑,是不是又被那姓唐的祖宗给骂了?”
洛飞在前头哼了一声,没答话。李爱国在他后头做个鬼脸,不抛弃不放弃:“昨天没睡好?担心这案子破不了?还是几天没见你的小姘头司空茂,想他想得抑郁了?”
“我建议你去吃点屎,排毒养颜的。”
“……你照镜子瞅瞅你那脸,该排毒养颜的是你吧。”
“我不是狗,不爱吃屎,你自个儿吃就行了,乖。”
“……………………”
李爱国真想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
当然他就是想想,大人不计小人过,二狗肚里能撑船。拜他的大恩大德,洛飞最终还是安全抵达地面,只是他到底没能问清楚……话是这么说,总感觉刚才扯了两次嘴皮之后这人的脸色没那么臭了,该不会只是因为他之前没损自己憋得慌吧。
……哼。
他两只手叠在脑后,用力伸展了一下腰板。五中的结构比七中人性得多,没那么多有的没的拦路花坛,走出教学楼,学校大门和停在门外的警车差不多就已经近在眼前了。校门外头还留着两个待命的同事,正在聊天,见他俩出来,就指了指停在一边的洛飞的黑色奥迪,示意人在里头。
“你们真自觉。”
职业审判者用怎么听都是嘲讽的语气说完之后,走向驾驶座,拉开车门。李爱国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坐进去,之后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想看看这个案子的第一目击者是什么样子。
“我们是……”
他一边转身一边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手举到一半,却直愣愣地僵在了空中。
后座与他率先对上的……是一张浅色的波浪长卷发衬托下,五官精美得如同陶瓷娃娃的,少女泫然欲泣的脸。
没错题目原梗高木爷爷《人偶为何被杀》,因为都扯上魔术就顺手拿来致敬了……虽然这本书是我目前最讨厌的推理小说,没有之一,不服来撕。
然后这个案子我打算玩一下双线并行,五中和七中两边交替叙述,二狗主视角的五中线用这个标题,司空主视角的七中线用另一个标题,这里事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