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一次酒宴上,推杯换盏之间,王翠芳发现有一位身量高大,气度不凡,被人称作席总的特别受众人抬举,有人隔着几张桌子专门过来给他敬酒。这席总操山东口音,十分豪爽,面前桌上放着一部十分显眼的大哥大,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他对敬酒来者不拒,而且都是一口干,颇有大将风度。一打听,原来是刚刚升任某工程指挥部的副老总,手中握着人事和设备采购大权。红光电机厂与某机械厂有着十几年的供货关系,而这家机械厂正准备全力将自己的机械设备推荐给刚升任的席总。若机械厂的设备能被指挥部订购,那么欠红光电机厂的货款就有着落了,全厂就能过大半年的宽松日子。在坐的各路大小老总、经理们也都怀着各自己的目的,各施所能,在酒桌上攻关了。
王翠芳是跟着谭厂长到机械厂来收欠款,顺便谈谈明年供货的,正好赶上了这次酒宴。打听到了这些关系,谭厂长便端着酒杯,在机械厂关厂长的引荐下,向席总敬了一杯酒,口中说着欢迎席总到本厂考察之类的客套话。这样的酒宴,王翠芳本来是够不上敬酒层次的,可是酒席上嘛,礼多人不怪,更何况又是女士敬酒。王翠芳瞅了一个空隙,端着酒杯款款走到正拿着餐巾纸擦汗的席总背后,说:“席总,我们都是机械厂的老关系户,今天第一次见面,我敬您一杯酒。我先干为敬。”说完,把酒杯伸到席总面前,席总忙站了起来,连说“谢谢!”碰杯时王翠芳把酒杯略一放低,然后一口喝干了,席总也忙把酒喝了,正待说什么,又有人过来敬酒,王翠芳说声“谢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吃饭工夫,王翠芳又打听到这席总是部队转业下来的,据说与某某要人是战友。饭后照例是跳舞,王翠芳发现器宇轩昂的席总竟不会跳舞,小姐们再三邀请死活不肯下舞池,卡拉OK他也高低不唱,弄得机械厂关厂长真不知该怎样招待这尊佛了。王翠芳见状走上前为席总递上一杯茶说:“席总,打几圈麻将好不好?”“好!”席总答得十分爽快。王翠芳想拉谭厂长也来打,一时没找着,被一个包工头挤了进来,四人找个雅间垒起了方阵。
牌桌上,关厂长坐席总上首,王翠芳坐下首。关厂长一不谈自己的设备生产这些老调,二不谈市场不哭穷,而是政治笑话、浑段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讲。都是过来人,关厂长的浑段子还算文明。“说是有个村子出了一位大学生,准备留学到美国去深造。出国前他爹把他叫到跟前说:‘儿子,美国是个很开放的地方,你去了一定要洁身自好,千万别染上爱滋病。如果你得了爱滋病,你媳妇就要得;你媳妇得了爱滋病,我就会得;我要得了爱滋病,你妈就会得;你妈要得了爱滋病,村长就会得;村长要得了爱滋病,咱全村都要得这个病了。’”把席总笑得前仰后合。关厂长一边说笑话一边十分准确地给席总喂牌。王翠芳明白这笔交易对机械厂和红光厂都是救命的,忍不住问:“席总你看能不能用关厂长的设备……”一句话未说完,关厂长猛地打出一张牌,大叫一声“二条”,同时王翠芳脚的被使劲踢了一下。王翠芳急忙收口,不再谈设备,一出手给席总放了个小炮。
笑话讲腻了,又转个话题谈家乡。王翠芳帮贾有光与席总拉上了老乡关系,王翠芳说:“我就是喜欢山东人,豪爽,讲义气,最好打交道。”正说着,席总又和了一个清一色,这一大炮又是王翠芳放的。席总笑得眼没缝,说:“你再喜欢山东人,就再给我放个十三幺。”王翠芳高高兴兴地付了钱说:“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呢,我先把钱存在你老乡这儿。”接着又谈起了贾有光,一拉话,席总和贾有光还在一个部队当过兵。王翠芳心里一亮,便把话题往贾有光身上扯,跟席总说贾有光在部队时如何能干,为人诚实,讲义气,工作认真还能写会画,文武双全,在那样艰苦的年代里从农村奔出来,而且还提了军官多么不容易,又谈起了这些年在厂里的不顺当,转脸问:“听说席总正在招兵买马,我们老贾到你那儿去效力行不行?”席总哈哈了两声说:“我这草创中的小庙哪能安得下你那大企业的人武部长啊。”王翠芳知他在推辞,便没再提这话。下半夜王翠芳和机械厂关厂长张罗了丰盛的夜宵,然后一局牌打到天亮。王翠芳输了七千多元,机械厂关厂长输了二万多元,包工头小输三千,席总大获全胜。
席总和关厂长都以为王翠芳是有意输钱,心中暗自佩服这女人。殊不知王翠芳可没有关厂长那样的高水平,牌桌上能控制局面,想赢就能赢,要输则能输。每月只拿二百多元工资的王翠芳今天之所以在牌桌上输了那么多钱脸不变色心不跳,因为是业务需要,有办法做账的。平时王翠芳也常到谭厂长家里打麻将,逢打必输,想赢都赢不了。这些年在牌桌上不知给谭、兰两位送了多少钱。因为心疼,每次王翠芳被拉着打娱乐麻将前都要申明:“只打小的,不打大的。”就是这样,出牌仍缩手缩脚,经常被兰秀英取笑。所以,今天输钱是在意料之中的。只不过没想到他们打得这样大,自己跟着输了这么多,好在有个“小金库”撑着。
当天下午,王翠芳正在宾馆收拾皮箱准备回去,谭厂长敲了敲门进来了,踱着方步在房里转了一圈,口中吟道:“世路难行钱作马,池城欲破酒为军。”掩饰不住兴奋对王翠芳说,刚才机械厂和工程指挥部签订了一份大的供货合同,并说这合同的顺利签订有王翠芳的一份功劳。“我们帮了机械厂,也就是帮了自己。你为厂里立了一大功,输的钱回去后双倍补给你,不要让厂里人知道就行了,其它业务麻将和招待都不能说。厂里现在连工资都开不出来,要注意影响”。王翠芳马上高兴地说:“好。”她也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出了名的臭水平麻将竟打出了这么大的功劳。心里一高兴,不想立即回去,问:“今晚再打两圈?”谭厂长说:“看席总吧。可能还有其它活动。”又聊了一会儿,谭厂长起身走了。
王翠芳正坐在沙发上想事,机械厂办公室主任来了。进门就说感谢王翠芳帮忙的客气话,坐下后,从提包里拿出了一大两小三个精致的盒子,说关厂长陪席总到森林公园打猎去了,来不及送谭厂长和钱大姐,以后再蹬门拜谢,这是关厂长送给钱大姐的一点小意思。主任走后,王翠芳打开盒子,大铁盒里全是百元大钞,数了数,整整八千元。小盒里一个是精巧的白金戒指,另一个是一条粗大的金项链,王翠芳心花怒放。
回厂后,厂信息刊物登了一篇特载,不无吹嘘地从正面报导了厂长此行,救活了本厂的老关系户,还为本厂收回了两年的欠款。而王翠芳在麻将桌上的功劳成了兰秀英两口子的笑谈,臭水平促成了大合同,这功劳厂内没几个人知道。财务处长主动给王翠芳报销了八千元费用,是入的招待费帐目,谭厂长又暗自特批王翠芳从“小金库”中领了一万元奖金,并许诺,可以买一部BB机到厂里报销,当时厂长刚有大哥大,个别处级领导才能配BB机。一场麻将打来这许多好处,王翠芳做梦都要笑醒了。
务实的王翠芳打听到市场好点的BB机要二千多元,并没有真买,开了张二千八百九十元的发票报销,把钱领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