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西北边陲。
群山之中,楚君通带着将士们冬狩,士卒们围追着大禽小兽,动静很大,可收获甚微。
一万多人的队伍,捕获的猎物只够食用,没有结余。
有打柴人观之,捂嘴耻笑他们。
这些打柴人中,有楚国本地人,不乏也有化装了的鄀国、谷国、绞国的边卒来打探情报。
这地方位于楚国的西北角,从舆图上看,像是翘起来的尾巴,东邻谷国,北接鄀国,西交绞国。
楚国兴师动众来此“冬狩”,真正的意图是想出其不意地去讨伐鄀国。
有意思的是,鄀国举国上下皆表现得无动于衷,该干啥仍然干啥。
鄀晨公还在大张旗鼓地举行大射之礼,搞得轰轰烈烈,根本没有大敌当前的氛围。
而谷国却有了危机感,觉得草木皆兵,还迫不及待地进行了危机处理。
谷国国君赢绥采取了两个相当给力的措施:
一是委派特使带着厚礼来猎场慰问楚君通;
二是对楚君通继任楚国国君表示祝贺。
这第二条虽然说只是一句空话,还为时有点晚,但楚君通却最为看重。
自楚君通做国君以来,派人到洛邑禀报了周天子周平王,也通报了相关邻国,可都石沉大海,好坏没有一个回音。
谷国此时如此投其所好的表态,如同给楚君通送上来了一簋心灵鸡汤,让楚君通感动了好一阵子。
楚国虽然说“不与中国之号谥”,也不愿意到洛邑向周天子朝贡,但有些面子上的东西,虽然是虚的,可还是必须要的。
比如爵位,虽然只是子爵,爵位很低,但比没有要强得多啊。
再比如周天子对国君的认可。楚君通的嫡兄楚君坎任国君没有得到周天子的点头认可,做国君十七年,死后的谥号只能是霄敖,不像其他方国,给亡君一个公或伯什么的。
比如郑国的国君姬掘突,活着时只是伯爵,可死后被称为郑武公。
楚君坎的谥号霄敖是什么意思呢?
以一般人的理解,就是霄部落的首领。若真是这样,那就硬生生地降了人家一大级了。
说实话,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楚国最应该灭掉的是谷国。
谷国的东、南、西三方都与楚国接壤,只有正北和东北方与鄀国、邓国相邻,谷国整个国家几乎就在楚国腹内。
谷国一直神经紧绷,处于戒备状态,要是楚国贸然讨伐谷国,没准获胜的机率不高。
楚君通欲舍近求远讨伐鄀国,一是鄀国的国君鄀晨公嘴贱,欠揍,说了不应该说的话;二是鄀晨公自大狂妄,国门大开,没作戒备。
至于讨伐鄀国,楚君通出发之前还踌躇满志,可真要采取行动了,心里难免又打起鼓来,底气很是不足。
毕竟他还年轻,二十刚冒头,从未参加过战争,参加畋猎的次数也是有限的几次。
突然要指挥打仗,这真让他有些紧张,所以,装模作样地“冬狩”多日,等待到鄀国打探情报的蓫蒇回来,迟迟也未吹响进军鄀国的号角。
最近几日,蓫蒇在鄀国收集情报,斗缗却没有闲着,正紧锣密鼓地实施事先谋划好的计策。
他派棠和漻化装成观丁父手下士卒,悄悄进入了鄀国国都商密。
棠和漻带着人寻到观丁父的家里,趁观丁父不在家,骗观丁父家人说,旅帅得罪了国君鄀晨公,欲治罪,被追杀。
不过现在安全了,他已经暗投楚国,现在令我们来接家眷到楚国团聚。
棠和漻他们连骗带哄,终于让观丁父的家人悄悄离开了鄀国。
离开前,棠和漻还故意放出风声,说观丁父欲暗投楚国,还说他早准备好了退路,将家人已经送到了楚国。
邻居们听到谣言,去观丁父家查看,果然大门紧闭,家人不知去向,于是信以为真。
邻里便向上禀报,最后禀报到了鄀晨公那儿。
此时观丁父对鄀晨公危言耸听,打乱了他看射箭比赛的好心情,让他很是不爽,于是,便削了观丁父的军职,以投敌叛国之嫌疑将他拘禁起来。
可以说,实战前的间谍战、舆论战,楚国都已经取得了完胜,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尽善尽美,可楚君通还是迟迟不敢下令越过国境,讨伐鄀国的旗帜还没有打出来。
这天上午,楚君通正和斗缗在里商议何去何从。
棠和漻回来了,来向楚君通禀报,说鄀国旅帅观丁父的家人已经从鄀国商密接到了此地,离开前,特意放风说观丁父已经投楚国。
楚君通一听很高兴,立即说:“将其送到霄邑,好生安置,不得怠慢。”
棠和漻得旨带人将观丁父的家人送往霄邑。
斗缗笑着说:“君上,我们可出师鄀国也。”
可楚君通还是很犹豫,不愿意立即出发,他还想等蓫蒇他们回来,了解一下鄀国情况。
他皱着眉头说:“不知棠和漻的离间计效果如何?”
斗缗正要说话,从斗邑来到霄邑的小将斗廉和他手下的一位两司马带着几位士卒跑了进来,说是有要画向楚君通禀报。
斗廉说:“禀君上,我士卒围追兽禽之时,发现三打柴者形迹可疑,不携刀斧,赤手空拳,一直紧随我士卒其后,不像打柴者,倒像密探。我士卒不解,问之,其曰:‘我等只打枯枝断根,不损活树绿枝,无须刀斧也。’我士卒到其藏柴处观之,果然全是枯枝断根也。”
楚君通也觉得可疑,他对斗廉说:“任其随吾士卒之后,勿打草惊蛇,且令人暗中视之。若再有可疑之行为,速禀报之。”
晚上,斗廉和那个两司马又跑来禀报。
斗廉说:“君上,那三打柴人果是密探也,现其弃枯枝断根,空手而逃矣!”
楚君通问:“皆逃往何处?”
“禀君上,鄀国也。”斗廉想了想,补充道,“定是鄀国密探。”
楚君通也有同感。不过,他没有害怕。
他说:“我们为讨之,并非袭之,他们知之无妨。”
斗缗对楚君通说:“君上,速下令出征矣,若再踟蹰,即可丧失良机也。”
楚君通也感到时不我待,可到鄀国打探情报的蓫蒇和到鄀国实施离间计的棠和漻还没有回来,于是,还是按兵不动。
没想到“夜半”之时,营寨外突然吵闹起来,惊醒了楚君通。
斗廉来报:“君上,我们于边境抓到四个越境进入我楚地之密探。”
楚君通现在很急,想下令进攻鄀国,可心里有没有底。
他听了斗廉的禀报,生气了,蓫蒇和棠没有回来,竟然还进来了四个密探。
他立即说:“速,速审之!”
斗廉又说:“君上,四密探自称,他们为楚国人,刚从鄀国归之。其中一人极不老实,且力大无比,他负隅顽抗,众多士卒才将其制服……”
这时,住在邻近营寨的斗缗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他一看到四个被抓的密探,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蓫蒇、季杏、隅和昳四人。
他们四人被五花大绑,蓫蒇的嘴角还在流血,不用说,他挨过打。
他说:“我楚国密探被我楚国士卒抓获矣!”
楚君通赶紧下令说:“速为蒇等人松绑!”
原来是自己人,还是楚国派到鄀国的密探,斗廉帮蓫蒇解绳子,是尴尬不已。
他连连说:“抱歉,甚歉!”
蓫蒇也不认识斗廉,他甩掉身上的绳子,说:“我们不曾相识,误会也!”
蓫蒇走近楚君通,赶紧说:“禀君上,鄀子知我楚欲讨诺国也!”
于是,蓫蒇便将在鄀国的所见所闻一一向楚君通禀报了。
报告了鄀国士卒的布防情况,还禀报了鄀国的大射之礼。
楚君通听到蓫蒇说到白矢个和参连又二人的射技如何高超,他吃惊不已。
他瞪大眼睛说:“鄀国有如此能者乎?”
蓫蒇点头说:“然,小人亲自目睹,那白矢者力大无比,矢射穿骨靶,矢头发白也。”想了想又说,“那参连者,连射四矢,如放四只飞鸟也。”
楚君通听蓫蒇介绍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
斗缗笑笑说:“鄀国有一二善射者,不足为奇,也勿畏惧。”
蓫蒇点头说:“鄀国大射之礼,因一叫观丁父之旅帅冲撞鄀子而草草收场也。”
楚君通一听更感到奇怪了。
他问:“观丁父冲撞鄀子乎?”
蓫蒇点头说:“然,鄀子愤然,已将其囚禁之也。”
斗缗一听,得意地笑了起来,高兴地说:“君上,棠和漻所施离间计已经成也!”
楚君通心里也有了把握,他说:“此时令士卒向鄀国出发。”
蓫蒇和季杏商量了一下,直了直腰说:“小人对鄀国熟之,愿意带众士卒打头阵。”
楚君通看了看蓫蒇,又看了看季杏,同意将季杏留下来,让蓫蒇和斗廉挑选二百精锐先进入鄀国,然后楚君通带着主力部队紧跟其后,打着讨伐鄀国的旗帜,公开向商密进军。
这样明暗同时进行,算不上是偷袭,不会让他国取笑。
夜幕之中,一支两百人的先头部队秘密地向鄀国进发了。
为了不惊动鄀国人,节外生枝,影响行军速度,蓫蒇和斗廉令衔牧氏负起责任,须谨小慎微,让所有士卒口中衔木,不得交头接耳说话,不得打喷嚏咳嗽,连行走时,脚步也尽量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