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了楚言青要出征了,若然这几日便是魂不守舍,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忧心。而楚言青这几日也是忙得很。
这一日陛下在宫中为楚言青和黄将军设宴,因着徐良人滑胎一事尚未查明,若然被禁足的缘故,章良娣替代她参加了这次宴席。
“娘娘不打算告知殿下吗?”
听着外面的热闹声,浅心看着坐在案前编织了一天绳结的自家主子,想着此时的章良娣却在宴席上大放光彩,心中不免生气。
今日宫外丞相府传回消息,说是凝香家中本是穷得叮当响的,近日却买了铺子在当地做起了布匹生意。
丞相府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先将人监视了起来,把消息递了兰林殿。
“她们家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兄弟也只有一个才八岁的弟弟,这突然发了横财,必然是凝香得了好处。”浅心继续道,她实在不理解若然为何不向太子开口解释,若是将查到的这些告诉太子,就算一时仍是不能洗清嫌疑,但至少不会让他继续误会啊。
若然端起手中方才织好的平安结,左右端详了会儿,满意的笑了笑,又在上面系好锦囊,无所谓的道:“你有证据吗?”
“所以才要查呀。”浅心不解道。
若然扬起唇角,明眸贝齿间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她低头拿起案上的笔,专注的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自顾自的轻笑着,看着甚是愉悦,一时没有理睬一侧焦灼的浅心,她明白她是担心楚言青带着对她的误会就此离开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会逐渐淡漠。
许久,她终于搁下笔,右手拿起方才写好的信,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小心的折叠好,放入锦囊中。这才轻声道:“告诉父亲暂时盯着人就好,不用查了,究竟是谁我并不在意,他信我不就好了。”
听她如此说,浅心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却仍是有些忧心皇后与陛下那边。
“那岂不是便宜了琼台阁?”
闻言若然的目光顿了顿,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暗淡。
“你以为凝香的家人当真能就此撇清关系潇洒度日吗?东珠如此拙劣的栽赃,幕后黑手难道不担心有人彻查吗?傻丫头,只怕富贵不了几日便会引来灭顶之灾吧。”若然扯了扯唇角轻叹道,言辞间透着几分对凝香的同情与嘲弄。
“您是说章良娣会杀人灭口?”浅心惊道。
若然低眸把玩着手中的锦囊,浅笑道:“也许吧。”
“娘娘是想等她出手时再行动,抓个现行?这样就能洗清徐良人对您的污蔑啦。”
浅心自顾自的分析着,越想心中越是觉得痛快,脸上方才的阴霾也不禁一扫而空。若然却是没有再理她。
其实章良娣也好,徐良人也罢,只要他是信她的,护着她的,旁人又能奈何她?若是他本就不信她,无意护着她,旁人就是什么也不做,她在这东宫,又岂能潇洒快活?她如今满心记挂的,只有他此番出征的安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楚言青与章良娣回到东宫时已经很晚,送回了章良娣,楚言青便径直朝着兰林殿而去。
若然沐浴更衣后回到寝殿时,只见殿中楚言青正套上了崭新的盔甲,手持佩剑的在屋中比划。
她突然就那样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知道楚言青对于这次出征有多兴奋与重视,可也正因为他这份重视,才让她觉得如此的深深不安。
“怎么站在那里不出声?看来是被本宫的英武模样看痴傻了。”
他回头瞅见了若然站在一旁发愣,不禁一脸灿烂的调笑道,一面将剑收回剑鞘中,抬手脱着盔甲。
若然不理会他的笑言,只走过去伸手替他脱下沉甸甸的铠甲。心中暗自叹息:为什么这么厚重的铠甲,却不能刀枪不入,保护将士平安呢……
她双眉微蹙,只盯着自己动作的双手,不看楚言青盯着她如此安静而略微诧异的神色。
将铠甲在一旁挂好,她才又走回他的面前,从袖中掏出那个红色的平安结,下面挂着一个红色的小锦囊。她轻抚过这个自己跟浅心学了几日才编好的结,认真的望向他道:
“这是我亲手编织的平安结,你一定要带好,绝不能弄丢了,如果……如果陷入了危险境地,或是将敌军击退出境这两种情况中之时,请你务必打开这个锦囊。希望它可以保你安然归来。”
楚言青低头定定的望着她,她清丽的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对他的担忧,双眉微微蹙起,一双美目含着几分羞怯的情意。这样安静的她,竟是比往常明媚之时更是动人。
他心中微微一动,甚是温暖,一手夺过她手中的平安结,就欲打开锦囊。
“你说得本殿下好生好奇啊,我现在就要看看我的爱妃究竟有何锦囊妙计能助我击敌,保我平安。”
若然慌忙伸手拦住他,厉声道:“不准打开。”
楚言青倒是停住了动作,有些意外的看着既生气又略有尴尬的她,撅起的红唇甚是娇俏。
若然趁此夺回平安结,将它小心藏在他的盔甲中去,才看着他认真道:“只许到了时候再看。”
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楚言青才走到她身前,抚着她披散着的一头墨发,嗅着她发间的淡雅香气,也甚为认真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带着西川一同回来。”
她闻言一颗本就惴惴不安的心骤然拧起。
果然她没有猜错,他根本不仅仅是去击退敌军的,他是要在这次战役中千方百计的去找机会攻打西川。
若说从前西川的大司马还在位时,西川虽不算强大,却足以自保,然大司马去世多年,当今国君端木拓生性好战,刚愎自用,朝臣或昏庸,或畏缩,致使端木拓看不清如今天下的形势。西川早已大势已去,却偏偏还要挑衅再三,楚元帝之所以一直未曾有大的动作,不过是顾虑北魏后方偷袭,若当真不惜代价大肆进攻,西川自是可得。
“我知道你觉得我太过于急功近利,可是若然,我很清楚自己身子孱弱,并不适合常年征战,没有诸多机会给我向众人证明,所以要么不战,要战就要让众人惊叹的大获全胜。”
他说得认真,她也听得仔细。知道无从辩驳,便也不再开口说话。他是一个君王,他有满腔君王应有的抱负,而她又怎好阻碍于他。
自他怀中挣脱,若然行至桌案前,斟了两杯酒端起递给他,定定的望着他浅笑道:“我信殿下。”
是的,她是真的信他,信他运筹帷幄的本领,信他不但会平安归来,且会是凯旋而归,因为只有她知道,他玩世不恭的姿态下藏着一颗怎样的雄心壮志。
楚言青微微一怔,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无比坚定,然而言辞间却又依旧是云淡风轻,简短的“我信殿下”四个字,听入他的耳中,却带来强烈的震撼,的心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与成就感,好似一定要凯旋归来的动力瞬间就从为了稳固朝堂地位,而转变成了向眼前这个绝色佳人证明她没有看错自己。
许久,他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酒,调笑道:“你倒是不担心自己成了小寡妇啊。”
“只愿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若然没有理会他没个正形的玩笑,认真道。
元和十七年五月十八。
楚言青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虽然征西大将军为统帅,楚言青为副帅,可此次出征毕竟有太子,自然也是更加重视。
太和殿满朝文武及出征的将士等,密密麻麻排列有序全是人。
祭祀神灵先祖、祈求神灵先祖保佑战胜,是军队出征最重要的礼仪。这种庄重的礼仪也用来坚定将士必胜的信念。
陛下转身与身后左右两侧的楚言青和大将军黄奕共饮一杯后,祭祀礼仪一切完毕。
“奋勇杀敌义不容辞,但太子你身子弱,在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母后等着你平安回来。”母亲到底是母亲,皇后的神色中既有期待,更多的却是千万个不放心。
“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平安归来的,儿臣已经偷闲了这么久,这么多年来辛苦了二弟一人,儿臣是该时候去磨砺一下了。”
话音刚落,潇贵妃忙接道:“是呀,这打仗一去就说不准个一年半载的。可太子殿下,你哪里能理解我们做母亲的心情啊,所为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你们是上战场,不过皇后姐姐您也不要太忧心了,我忧心了这么多年,还好我儿每每都是凯旋归来,渐渐的我也就明白了,这忧心啊,也无用,不如让他们放宽了心的去前线,这样反倒让他们轻松了些。”
言及于此,陛下也自是听出了潇贵妃这话中之意的,稍有不悦。
贞美人见了,忙上前岔开话题,看向一旁的章良娣与徐良人,取笑道:“就是苦了章良娣她们这才入东宫便要离别,莫在心中怪责陛下才是。”
章良娣羞涩一笑:“娘娘就别取笑我了,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又更何况殿下呢,如今我倒不为离别苦,只为英雄笑,又岂敢怪责父皇。”
闻言,楚元帝赞许的看了她几眼,豪迈道:“待你们凯旋归来时,朕亲自前往城外相迎。”
楚言青与黄奕向陛下躬身行礼后,转身走向队伍,上了马。
黄将军举起手高喝一声“出发”。整个奉天坛顿时号角声擂鼓声齐响,山河动荡般的气势。
若然因为被禁足而无法前往,她站在兰林殿的最高处,一身粉梅色上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蓝色梅花衫,抬手将手中的玉箫送至唇边,奏起那首在相府闲时学的《越女示爱曲》,眼前仿佛能看见楚言青秀雅的面容,穿上铠甲坐在马上的他定然也显得意气风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