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落梅楼徐良人出事了。”
门外忽的传来李盛义的声音。房内相拥的二人俱是一愣。
片刻，楚言青方才敛了笑意，松开若然，打开房门询道：“她怎么了？”
李盛义抬眸看了眼楚言青身后跟随而来的若然，复又垂眸道：“怕是小产了。”
楚言青显然一愣，在察觉到身后走来的若然时，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可即便只是一瞬，他小心掩饰，若然却还是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惋惜。
她开向李盛义，询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张太医已经赶过去了，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还不知。”
若然抬眸看了楚言青一眼，心中虽是仍有委屈，可她自然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她到底是这东宫的主母，如今徐良人出了这样的事，皇后那儿也不好交代，于是命李盛义领路，与楚言青一同移驾落梅楼。
落梅楼里，徐良人的寝殿，宫娥们忙忙碌碌，章良娣得了消息，已经先她们到了这。楚言青来到时，正瞅见一宫女端着盆鲜红的血水出来。
若然蹙了蹙眉，想来里面情况确实不妙。
二人走进，太医见楚言青来忙上前禀道：“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徐良人……滑胎了。”
言及于此，方才赶来的二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床上一脸苍白憔悴的徐良人忽的不知从何来的气力，竟然声嘶力竭起来。
“殿下，请殿下为妾身做主。”她的嗓音沙哑中透着凄婉，不仅让人听着便心生怜惜。
若然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见徐良人立时将目光转向她，恨恨道：“太子妃，这怎么说也是殿下的骨肉，您如此残害就不怕报应吗？”
闻言她一愣，楚言青也是双眉一蹙，不禁侧目看向身旁的身影。
若然明媚的眼眸此刻也看向他，满眼的懵懂与莫名。
他的目光带着微微的探究，虽然只是那么一丝，可若然还是捕捉到了，莫名的觉得心中微微一酸，当下不禁也愤愤道：“我何时残害你了？”
床上的徐良人却是不理她，直不停的哭泣，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苍白的面目因为痛苦和恨意交织而略显扭曲，一双狭长的眼眸恨恨的撇着若然。
太医见此，适时的上前来道：“回殿下，微臣方才已经查看过了，徐良人确实是有中毒的迹象，而这毒来自良人屋中的那颗东珠。”
“东珠？”楚言青诧异道。
随即便见徐良人身旁的婢女凝香捧了一根珍珠簪子上前来，抽泣道：“这是太子妃之前命人送来的贺礼，良人喜欢，便拿它做了根簪子佩戴。”
“东珠出自东海深处，是个罕见之物，极是不易取得，本身确是没什么毒性，却惟独对有身孕的女子不可接触，其药理也无从考证，微臣也是在医书中有看到过。”
楚言青闻言，温和的眼中隆起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没有看身旁已经听得一脸惊诧的若然，只是默默上前在徐良人的床沿坐下，怜惜的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先莫要想那么多，等你养好了身子，我自会给你个说法。”
徐良人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眸中的恨瞬时转化成无限委屈。
若然见势，气郁的看向楚言青，她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想如何给徐良人一个说法。
他微微侧过脸去，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太子妃带回兰林殿，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踏出兰林殿半步。”
他竟是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看着徐良人床沿的他始终没有正视她一眼，与方才兰林殿中他的温存简直判若两人。若然不禁冷哼一声，讽刺道：“清者自清，我等着你们查清楚，给我一个说法。”言罢拂袖而去。
章良娣看着若然愤愤离去的身形，目光冷冷的扫过楚言青和那个苍白的女子，始终没有插过一句话。
若然也算是懂医的，东珠本身并没有什么毒性，更荒谬对孕妇不能触及。这显然是诬陷，只是徐良人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子作为代价，她本就身份低微，这个孩子对她是最重要的。
可若不是她……
章怡萱。
立在院子中，若然这才冷静下来想明白。
“阿碧，你去查查琼台阁近日与落梅楼可有往来。”若然低声吩咐道。
阿碧上前替她披上一件衣裳，困惑道：“娘娘是疑心此次是琼台阁动的手脚？”
她早便知道女人多了是非便会多起来，后宫本就是这样一个勾心斗角的角斗场。
只是回忆起方才楚言青看向她时，眼中的那抹探究，她仍是觉得有些忍不住的失落。
“好一出借刀杀人。你去把东宫所有宫人登记的册子拿来，我要查看。”
“现在？”阿碧惊道。
若然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可以被人误解，也不惧被人冤枉，可她在意他看自己的目光。
挑灯查了一夜，早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阿碧吹灭了烛火，若然朝窗外看了眼，天边已微亮。
“娘娘，奴婢查过了，近日章良娣与徐良人并无往来，甚至徐良人有孕，琼台阁连礼都没送。”
若然优雅的搁下手中的笔，心中却是更加清明：如此避嫌，更是可疑了。
“那宫人呢？去查查这个凝香。”若然的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视线落在书案前的纸页上，上面清清楚楚的书写着这个凝香的来历以及家中还有何人。
阿碧凑上前看了看若然做的笔录，蹙眉道：“与琼台阁的阿蓝是一个乡里的……”
几日过去，听闻徐良人恢复得还不错，只是楚言青似乎很少去往落梅楼了。
若然这几日倒是依旧过得平静，椒房殿那边原以为会有的怒气也并未到来。也许是碍于父亲在朝中的位置，在事情未曾水落石出前，皇后也终究不能怪责她什么。
醒来已是烛光摇曳，纱幔低垂之处似有人影晃动。若然隐隐听得楚言青的声音，不知在对宫人吩咐着些什么。
隔着床幔望去，他转身正朝这边走来，隐约一身白色袍服，压抑着轻咳了几声，似是害怕将她惊醒。
若然脑中突然浮现出他那日探究的眼神，他对她没有足够的信任，又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她。
思及此，若然掩去心中的酸楚，将身子扭转入内，继续装睡。
脚步来到床边止住，半晌没有声响和动作。若然不敢转身，只得继续维持现状。
仍是无声响，无动作。
正当她要忍不住回身窥探时，楚言青终于在床沿坐下，小心掀开锦被，脱掉履袜躺下来。
往日这个时候，他应该仍在书房看折子，这几日更是不曾来过她的兰林殿。莫不是他查到什么了？
若然着实不明白，可感受到身旁男子的体温，心却仍是不安分的胡乱跳动。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直到身后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若然的心才稍稍安稳。
以为他是睡着了，她索性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楚言青隽秀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仔细的瞅着她的夫君，如墨的发鬓直梳至顶，绾以龙簪，浓眉微皱，面容透着些疲惫的倦意。她着实看不懂眼前这个人，自幼身子孱弱，却给人春风拂面般的暖意，玩世不恭少有正经，却运筹帷幄胸怀抱负，时而温柔以待，这次却又……
若然伸手欲抚平他微微皱起的双眉，那漆黑晶亮的眸子却骤然睁开，满目的星河灿烂直直的望着她，之前的一脸倦容也已化作一脸深深的笑意。
她一怔，忙收回伸到了他脸前的手，他却立时一把抓住，柔声道：“你做的玫瑰绿豆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若然越过他的脖颈，向他身后望去，隐约见几案的盘子里是她费尽心思做的玫瑰绿豆糕。原来刚才他站在床边没有动静，是在品尝她的玫瑰绿豆糕。
他忽而玩笑道：“不如以后改做我的专属御厨罢。”
若然深深的看他一眼，还是挣开了他的手，负气道：“殿下不怕哪一日我给您也下毒吗？”
他如今这样竟就好似徐良人滑胎一事不曾发生过一般，可她的心里还别扭着呢。
他轻笑了会儿，渐渐收起笑意，望着若然认真的道：“我知不是你，可你没听见太医说吗？东珠对孕妇的威胁是无从考证的，他只是曾在书中看过。当时我若不那样做，如何安抚下徐良人，又如何平息母后，不让她插手？”
摇曳的烛火在他缱绻的眸中闪耀晃动，带着醉人心神的温柔。若然一愣，片刻不禁有些慌乱的垂下眉眼，心中却是忍不住的欣慰。
半晌才仰头也认真道：“可查到些什么了？”
楚言青望着她认真的神色，伸手抚上她的脸，宽慰道：“你好好陪在我身边便是，这些便不要再去想了，如今你已入了这东宫，只要我在，不会让他人奈何你分毫。”
男子的眸中温柔缱绻，若然不禁红了脸，躲开他的手，撇他一眼道：“我可不想做被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当初你向我父亲提亲，可不是为了接我来好好疼惜我的。”
虽是抱怨，听来却似是撒娇一般，楚言青不甚在意的一笑，也未再多言。起身靠过来些，不曾宽衣，伸手揽过她的腰身，若然紧张得身子僵硬。
楚言青瞅着一脸紧张的她，嘲弄的笑笑，继而道：“今日来找你是告诉你，这次去绒关与西川一战，我随征西大将军黄奕一同出征。”
若然一时窒住，虽然知道他总是要有这一天的，但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
楚言青见她秀眉微蹙，忽的认真道：“所以你在宫中自己一切多加小心些，我回来之前，母后那边暂且不会追究此事，我只是将你禁足兰林殿，却并未夺了你执掌东宫的权利。”
若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也认真的点点头。
楚言青温柔一笑，不再言语。四目相对，各自失神。
上战场立功勋，这样的机会他怕是等了很久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