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晌午,却因昨夜的宿醉与折腾而深感疲惫,小憩醒来,正听闻殿外争吵之声。
“翠儿,浅心?”若然自床上坐起,朝外唤了一声。
少顷,便见翠儿急急跑了进来。
“太子妃醒了?可是要起来?”
隔着纱幔,若然隐约看见翠儿用手捂着脸,声音极力装着平静,却仍是透着一些干涩。
“嗯。”
若然轻轻嗯了一声,翠儿这才上前替她拉开帷帐挂好,上前伺候她穿衣。
她的动作小心,头始终埋得低低的,避开若然的视线。
“殿外什么事争吵?”一边穿好衣裳在妆台前坐下,若然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却一抬眸瞅见镜子里翠儿脸上通红的巴掌印,顿时转过身来。
翠儿猝不及防,立时用手遮住火辣辣的左脸颊,撇过脸去,红红的眼眶中有泪在打转。
“怎么回事?”若然盯着她,正声道。
平日里若然待她也算是好的,如今更是经不住主子的关心,蓄在眼眶的泪水立时滚落了下来,颤声道:“徐良人说您回宫了来给您请安,奴婢说您这会儿正午憩,让她晚些再来,她便动手打了奴婢,怪责奴婢对她不敬。”
若然平日与徐良人来往虽不多,也是知道她脾性的,虽是看不上她的嘴脸,却也不至于如此蛮横。
“太子妃是醒了吗?妾身来给您问安来了。”
殿外徐良人微微抬高了嗓音,媚声道。
若然的眉不禁蹙得更深,起身欲朝外而去。
翠儿拉了拉她的衣袖,抹了泪,看了眼若然的脸色,怯怯道:“您昨日回宫后还未得空闲,还未来得及跟您禀明,徐良人如今有孕在身,已有小两个月了。”
闻言若然脚步一顿,看向垂下了头去的翠儿,心间一时有些莫名的酸楚,想起昨夜种种,忍不住暗自嘲弄一笑。
少许她便再度敛起思绪,抬步朝外而去。
殿前的女子比起从前确是丰腴了少许,从前略显干瘦的脸颊也圆润了些。她脸上的笑意在看到若然的身影时,愈发的得意起来。
绕过浅心,她凑上前来,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若然看着她走近的姿态,明明尚未显形,却做得这样浮夸,不正是狐假虎威,仗着自己装着货的肚子显摆给她看吗?
抬眸瞅了眼一旁静默不言的宋姑姑,方才她一直在这,竟也容了徐良人在她寝殿前如此放肆,看来皇后如今也成了她的后盾。
徐良人行至若然身前,微微福身行了礼,满脸得意道:“太子妃和殿下此番去往红山的事迹妾身在宫里也听说了,真是替姐姐和殿下捏把汗,竟不知姐姐医术如此了得,所以想劳烦姐姐给我也瞧瞧,这几日胃口甚是不好,就今儿晌午殿下来落梅楼一同用膳才吃了些。”
闻言若然的眸光一凉,脸上却是绽放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我哪里算得精通医术,不过和寻常人一样,讲的是观察,良人若是不怕我给你这孩子治没了,我倒是不介意帮你瞧瞧。”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的浅心和宋姑姑都是一惊,徐良人更是没想到向来与世不争的若然突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徐良人脸上的笑意被气得极为扭曲,也因为对于她方才的话有些害怕,立在那儿脸色着实难看了好一会儿。
“好了,你既已有孕在身,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好好待在落梅楼,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她扭曲的面容,若然实在心里憋屈,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转身朝屋内回去。忽的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瞥来。
“还有,念你有孕在身,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你记住,你只能管你落梅楼的人,下次若再把手伸进我的兰林殿,小心折了骨头。”
说完这话若然再没理会杵在那气得浑身颤抖的徐良人一眼。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只是听见她有孕,只是听见今日晌午楚言青去陪她用了膳,她便不可抑制的满腹委屈。
早就知道后宫生活就是如此,可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自己会和楚言青做实了这夫妻名分。
她知道,她这是在嫉妒。而这后宫中催人苍老的,正是这个。
回到屋内,合上门,浅心和翠儿突然笑出声来,惊得若然收回思绪。
“刚才太子妃好威武,徐良人脸都气绿了。”翠儿笑道。
“是啊,只是太子妃这样会不会得罪了殿下和皇后呀?她肚子里的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浅心心中自是也为刚才出口气而高兴,可心中却不免还是隐隐担忧。毕竟如今自家姑娘是做了皇家儿媳,皇室男儿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从前太子妃还开导她想开些,今日看来,她自己怕是都还在意得很。
经浅心这样一提,若然也觉得自己方才做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可她自小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制的婚姻观,这突如其来的让她接受这样一个丈夫,这样一个主母的身份,她着实难以接受。
“你将上次年节时铭将带给我的东珠拿出来,明日给她送去吧。”
思量再三,她觉得好歹还是得备份礼给她,于是朝浅心吩咐道。
身前的人儿却是一愣,半晌没有答话。
若然抬眸看她,见她一脸不甘,挑眉道:“怎么?”
浅心一惊,只好道:“奴婢明白了。”
其实若然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那东珠是铭将很久以前便四处托人寻的,传说是东海鲛人之泪化的,无论白天黑夜,光芒万丈,东海鲛人一生只落一滴泪,泪落命殒,所以甚是难得。浅心不过是觉得她对铭将过于薄情了些吧。
可她就是要让她明白,如今她们已经身在深宫,有些不该再有的念想,趁早放下对大家都好。
翌日。
琼台阁中,侍候楚言青穿戴整齐,送走了他去早朝后,章良娣便闲在院子里描蔻丹,这还是她姑姑潇贵妃教的,而自嫁入东宫以来,虽然与姑母同在后宫,却见得反而少了。
“良娣莫要忧心,奴婢就说咱们还是有机会的,这不昨儿殿下不是来咱们这歇了嘛!”一旁的阿蓝最是知晓她的心思,知她忧心,便开导道。
可听者却只是嘲讽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也是这京城拔尖的贵女,她有她的矜持与骄傲,自那一次他错将她当作太子妃,她便寒了心了。
从前她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是章家女儿的身份,所以不愿接纳她,可如今她背弃家族嫁给他,才明白,原来竟是他的心里只有单若然。
许久,她轻叹了一声,淡淡询道:“那头有什么动静了吗?”
“听说昨日徐良人去兰林殿,让太子妃给拒之门外了,还当着众人数落了一顿。不过太子妃又备了礼一会儿给她送去。”
闻言章良娣倒是微微诧异,没想到太子妃竟会这样做。
“徐良人好歹怀的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她自然是也要备礼的,落梅楼里都安排妥了?”
她微微扬了扬唇角,顺手掐断了面前盆栽中的一朵花枝。
“良娣放心,奴婢都交代好了。”
若然独自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的清辉月光,如今院子里已经有了虫鸣之声,也不知是它们声音聒噪还是什么,搅得她今日似乎格外的有些心烦意乱。
浅心自门外进来,小心掩上了门,上前来轻声道:“太子妃前些日让奴婢打听的事有眉目了,这段日子进出华春宫的都是平日里便与贵妃交好的,奇怪的是有一个人不应该出现在那的。”
闻言窗前的女子回过头来,浅心凑近轻声道:“阿丑。”
“阿丑?”
甘竹殿里的那个丑女?若然不禁略有差异。
这次回宫后她本就觉得陛下的态度不太合乎寻常,才吩咐浅心去打听近来萧贵妃母子可曾有过些什么动作。只是万万没想到揪出来的竟是那个女子。
原来倒是忽略了她,如今看来,她也在这棋盘之上。
“这个阿丑在甘竹殿多年了,也显少与外人往来,而且那日她从甘竹殿一出来,宋姑姑便去了甘竹殿。”浅心继而又补充道。
案前的女子微微眯缝起眼。她曾是对这个甘竹殿略有过好奇,如今看来这里面确实藏得有秘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以及屋内的更漏,浅心小心宽慰道:“听说今日殿下又是在落梅楼用的晚膳,这个时辰了,怕是不会过来了,太子妃早些歇了吧。”
若然闻言正要反驳自己何时是在等楚言青了,一转头便正瞅见跨进门来的清瘦身形。
浅心顺着她的视线回眸,又瞧了瞧拉下脸来的若然,不禁一笑,退了出去。
楚言青笑着走上前来,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捡起桌案上的蜜橘,剥了一个。
“听说前几日在你这兰林殿你可是给徐良人好一通难堪?”
他懒洋洋的倚在榻上剥橘子,随意的塞进嘴里吃着。
若然心中本就憋屈,如今听闻他此言,不由得更是委屈,挑眉道:“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楚言青并没忙着抬头看她,只满不在意的一笑,将最后一瓣橘子衔在唇角,一个翻身到了若然跟前,将那瓣橘子送至她正欲开口斥责他的双唇间。
他的动作迅速,若然来不及反抗那瓣橘子便落入了自己口中。而眼前的男子却是笑得风华绝代。
“你是吃我的醋了吧?”
若然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只起身拍了拍方才蜷皱起的衣裳,冷冷道:“夜深了,臣妾要休息了,殿下请回吧。”
楚言青一笑,起身上前拥住她道:“看来还真生气了,我哪里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与你玩笑,今夜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这兰林殿呆着,你若是非得认定了我是三心二意,不让我再上你的床,便在地上给我铺床被子便是。”
若然想要推开,却让他抱得更紧,于是抬眼瞪着这张分明无赖,却又生得如此好看的俊脸,心间不由得一动,小声嘟囔道:“殿下总是如此赖皮。”
闻言楚言青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