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青桓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没有看见,阿离望着三途河时惊恐的眼神和深邃的痛苦,如果他看见了,所有人的结局会不会都不一样呢?
阿离带着他回到南淮王宫,他依旧庞然失措。
阿离捂着伤口,一个人安静地离开,没走几步,突然倒在地上。
杭青桓惊醒过来,疾步跑过去抱起她,看见她的衣襟上全是鲜血,“阿离!”杭青桓的声音里全是恐慌。
杭青桓摸着阿离的脉搏,没有任何脉象,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高声大喊:“来人!去宴席上把苏晴宁请来,把太医找来!快!”
他将阿离抱回床榻上,看着她,分不清自己是前世还是今生。
苏晴宁来的时候,看见杭青桓握着阿离的手,他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他看见她,抬起头,红着双眼,“宁儿,你一定要救救她!”
苏晴宁镇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要慌,没事的。”
苏晴宁刚要伸手把脉,杭青桓急忙说道:“她的脉象很奇特,张太医和赵太医都把不到,但是她是好好的……她没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苏晴宁看着他,平静地笑着安慰他,“青桓,姒姑娘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你先出去,我帮她包扎伤口。”
“好!”杭青桓退出去,守在门外,坐在栏杆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晴宁听了太医描述上次诊断阿离的情况,看了上次阿离自己开的放药方。虽然把不到阿离的脉搏,但是觉得可以像对普通人一样治疗剑伤,而且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包扎,开方,抓药,熬药,喂药,换衣服,苏晴宁跟宫女细心地照顾阿离。
阿离虽然脸色苍白,手冰凉,那只是像大多数女子所有的体寒所致,她受的伤从伤口来看并不重,至少没有伤及要害。苏晴宁总觉得她会没事,这个女子总让人觉得无所不能,坚不可摧。
昏迷这么久,应该是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这会无论是端木太子,还是若水公主都不宜惊动,苏晴宁就自己守着,看杭青桓在外呆坐了一下午也不打扰他。
一个人有时候需要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静一静,他不想要任何人打扰。无论多么亲近的人,在某些时刻,也走不进我们自己徒手堆砌的一个人的世界。
直到亥时,若水公主才回来,她见阿离没事了便玩得放心,一回来发现发现杭青桓甚是惊讶,叫他也不理她,回屋看见苏晴宁也在,阿离卧在床上。
若水公主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苏晴宁无奈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这时,阿离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苏晴宁跟若水公主,却不见杭青桓。
苏晴宁温和地笑着问:“姒姑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若水公主也急着地问:“你怎么了啊?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我没事……”阿离无力地回答,觉得心里酸酸的,转过头不再看她们。
杭青桓听见阿离的声音,回过神来,抬脚就往里走,走到门槛,抬着的脚悬在空中,转身走了,回了沁水长公主府。
第二日,阿离便要回沁水长公主府,一则拗不过她的坚持,二则阿离留在宫中终究于礼不合,于是苏晴宁便陪她回沁水长公主府。
阿离回到沁水长公主府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九霄冰清琴发愣。她在等一个结局,六百年的执着终究要有一个答案。等待是一种煎熬,内心如沸腾的水不停地翻滚汹涌,脸上却要用若无其事来伪装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冰火两重天。
苏晴宁跟栾意珞交待了下就去看杭青桓,丫鬟说杭青桓自宫中回来就一直关在房间里,没出来过。苏晴宁便擅自做主留了下来,打理一下花草,看下书,亲自做可口的饭菜叫丫鬟送过去放在门口,只是经常走神。
第二天戌时,杭青桓来找苏晴宁,他神色凄凉,神情潦倒,面如土色,一看见她,就紧紧地抱住她。
他们虽然一向颇不拘礼,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苏晴宁一惊,羞怯地低头,却乖乖地让他抱着。他抱得太紧,她的肩痛得厉害,她却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
杭青桓声音沙哑低沉,“宁儿,我是爱你的!我爱你!”
苏晴宁双手环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青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两人携手坐下,苏晴宁给他倒了杯茶,杭青桓喝了口茶,陆陆续续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苏晴宁。
苏晴宁听完了,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连着三日,阿离都没有见到杭青桓,日子漫长地像是停格了一样,连着三日,阿离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总是熬不住的,爱得比较多的那一个只能先低头。
第四天,阿离在花园中等着,杭青桓出去的时候总会经过那。她看见他从远处慢慢走近,心里很慌乱,一颗心乱跳,只是一切总要有个结局的,那怕一个残忍的答案也好过不停地猜测,不停地自我折磨。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怯怯地试探着问:“蔚哥哥?”
杭青桓歉意地看着她,声音嘶哑,“姒姑娘,对不起!”
阿离赶紧转身,微仰着头不停地用力眨眼睛,这样眼泪就会倒流回去,也许悲伤也就会倒流回去,她颤着声音说:“你不是蔚哥哥,你是自由的,是我打搅了你,是我不好!”
阿离拿出一个小青瓷瓶,放在石案上,“这是忘川水,饮过忘川水便前尘尽忘。这世上没什么法子只让人忘记一段回忆,真是对不住!”
阿离说完,踉跄地扶着假山快步逃也似的走开。
“姒姑娘……”杭青桓叫住她。
阿离停在那里,因为紧张整个身体僵硬着,却听见杭青桓苦涩地道:“不要告诉太子。”
阿离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在尘埃里开出痛苦的花朵,爱多深,痛就多苦。那些流淌着的伤,汇成无边无垠的海,再也望不到岸。
阿离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用力地不住地点头。压抑着声音,无声痛哭,痛到没有知觉,痛到花朵在她的世界里枯萎,世界在她心里荒芜。
阿离只觉得,如果死在这一刻也是好的,好过在从此以后的无数个日子里,每一刻都带着绝望面对没有他的结局。这就是她六百年的等待等来的结局,219000个日夜,他说对不起,三个字,从此他是他,她是她,命运正式宣布他们是陌生人。
阿离心里灌满了痛苦,走到没有人的角落,蹲下来抱着自己,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痛哭,“蔚哥哥,原谅我!我只是以为我们还能重新来过,毕竟我们曾经那样相爱过!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就会留在衡山,留在九霄冰清琴里,永远都不接近你一步。”
我们以为一切都还可以回头,所以放下尊严、放下高傲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地去抓住,若知道再多的挽回都是枉然,只是给他徒增烦恼,只是自取其辱,那么,在一开始,我们就会放手,然后故作骄傲地走开。
有些事也许真的不应该寻根到底,那会让彼此都痛苦,可是没有答案,就无法甘心放手。
又或者,也许这世上没有谁辜负谁,只是忽然间不爱了。不爱了就放手,谁都无需自责,我们是爱过,不是负担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