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纷传莘国的叶阳公主有天人之姿，各国求亲的王室子弟、贵族公子一拨接着一拨来到莘国，我总是感到忐忑不安。

阿离太美好，我想，只要见过她，任何一个人都会愿意为她倾尽天下的。

人人只知莘国的叶阳公主擅抚琴作画，却不知她的舞冠绝天下。她曾编过一段舞，叫《桔梗花开》，身似飞燕，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如桔梗临风，灵秀飘然。

只是阿离身为公主，身份尊贵，不应沾歌舞。所以她从不于人前起舞，我也不过偶然见过一回。

阿离的琴音尽是欢快，纯净，就如她清澈的眼眸一样。

她美好得让我恐慌。

直到有一天，阿离看见我会羞涩地低头，脸微红。我狂喜不已，回家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把我喜爱的紫竹林劈得找不到一片叶子。

阿离行及笄礼的前一个月，王上为我们赐婚，我拿着诏书望着王宫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脸不停地抽筋，为这被人笑了整整大半年。

一向稳重的太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来蔚府找我打了一架，他觉得我把他最心爱的妹妹骗走了。在他看来我肯定是配不上阿离的，天下间没人配得上阿离。

结果是他三天没出门，我十天下不了床。

王上似乎急着让我们成婚，婚礼定在八月，故而我于十七岁便行了冠礼。

那时候，觉得一切太美好，美得不真实，仿佛像随时会醒来的梦。是梦终会醒的，六月，正当我们忙碌地为完婚做准备，柏国进攻莘国，父亲战死沙场！还来不及悲伤，我便跟随太子出征。

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像另一场梦，噩梦，却永远都不可能再醒来。

我们离开王宫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阿离站在高高的碧水桥上，眼里的忧伤不住地往外溢。

我在心里发誓：“阿离，我会守护着莘国，守护着太子，守护着你！”

一年多，征战无数，死伤无数，其余七国惧于柏国强盛，袖手旁观。他们为什么不明白，如果莘国亡了，他们的灭国之日还会远吗？

我终于明白无论太子多么高瞻远瞩，多么足智多谋，多么英明神武，弱小的莘国都不可能阻挡得住柏国的铁骑大军。灭亡是莘国唯一的命运，所有人都知道，而我到这一刻才明白。

第二年五月二十日，王上急诏，我与太子赶回王宫。王上召见了太子和阿离，后来他们去了涅槃塔，那原本是莘国的禁地。

整个莘国都笼罩在悲伤之中，只有这里的桔梗花依旧开得这样明亮。

一个时辰后，太子怒气冲冲地回来了，阿离跟在他身后，眼中含泪。阿离清减许多，那个曾经我说不让她担半点忧的阿离，那个曾经轻蹙一下眉都让我心疼三天的阿离，如今变得沉稳持重，再也没有孩子气。

太子不容质疑地道：“回雁回关！”

我深深看了阿离一眼，快步跟上太子。

走了几步，太子忽然转身，慢慢走近阿离，对着阿离凛然道：“你若敢擅自开启《逆天术》，我就死在战场上，绝不回来！”顿了下，却宠溺地看着阿离，扶着她的发，柔和地笑着，“阿离，你要好好活下去，相信哥哥，在开满桔梗花的地方，我们会再见，在满地的桔梗花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桔梗花开的时候，幸福会再度降临，你永远都不会孤单，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太子转身先走一步，在前边等着我。

我知道一切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轻轻地抱着阿离，“阿离，来生再见！你会找到我们的，是不是？阿离，你要勇敢地活下去！我爱你，矢志不渝！”

转身的时候，我的眼泪往下掉，可我不敢擦，我怕阿离会看见。阿离，我这样舍不得你！

我们连夜赶到了梁城，一路上，太子一言不发。

雁回关已经失守，我们退到梁城。

听说阿离将七份自画像，送往七国。然后颁布诏书，若有人能解莘国之危，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叶阳公主愿下嫁，嫁妆是莘国。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人敢挑衅柏国，柏国就像不可战胜的神一样矗立在人们的心中。

七月初六，梁城大战的前一晚，我和太子站在城墙上。

太子缓缓地说：“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莘国王室是神族后裔的传说是真的，在莘国遇到危难时，神族将会拯救莘国，但是，祈求的人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那时，我想，只要能保护莘国，保护阿离，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那怕是我的性命。”

我望着太子的背影，他孤独一如从前。

“涅槃塔顶有个结界，只有莘国王室嫡系同父同母的兄妹，代表着一阴一阳，一阴一阳之谓道，把血滴在结界上，结界才会打开。我和阿离打开了结界，看到神族留下的一本秘术叫《逆天术》，用结界封印在涅槃塔顶。《逆天术》记载着要想打开神界与人间的通道，需以阴者的灵魂为引，血肉为祭……”

我看着夜空，只有没有尽头的黑暗，但我看见了我们的结局。

“清源，如果阿离不在了，那我守护着莘国的意义在哪里？”太子的声音平缓，却让空气里弥漫满了忧伤。

一切终于到了尽头，鲜红的血液染遍了整个梁城，空气里到处是血腥味，如同人间地狱。

阿离没有了太子和我，终究有一天会得到幸福，因为她值得任何一个人爱。

阿离，只要想着来生我依旧与你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死亡亦变得无比温暖。

阿离，你要一个人勇敢地活下去！

梁城一战，莘国太子、副帅蔚清源殁，六万将士、兵卒战死。为泄莘国顽抗之愤，五万俘虏被活埋，柏军屠城，九万无辜百姓被屠杀，血流成河，白骨皑皑，惨绝人寰。

这是姒舜华与蔚清源所不知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