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唐糖幽困在峨嵋山上九老洞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孤独世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无食无水无体力,有汗有血又伤痛,濒临绝望的边缘。峨嵋山下的伏虎寺关卡前,却又是另一番热闹情景,热闹得人挤人,肩擦肩,脚踩脚,热闹得要碰撞出刀剑的火花,热闹得要喷洒出滚热的血花。
山道上挤满了人,已不再有上山的香客了,香客们都下山去了。伏虎寺的关卡前,却自动留出一大片空地,除了有请帖的人,没人再走上那片进山的空地。山道上的人,大多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望的江湖人物,他们或是地方雄杰,或是绿林好汉,或是一方霸主,或是隐居高人。他们进不了峨嵋山,他们不信佛,也不信道,他们没有请帖;他们也不想走,不想被人当作缩头乌龟,输了名头,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天书落在别人手中,他们要争一争。所以,他们要等,等待一个合适的进山机会,等待一个闯关的契机,等待一场暴风雨的降临。毕竟,距离三月三的佛道辩论大会也没多少天了,等上数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关卡前验证的10来个官兵工作很轻松,有请贴上山的人也没前几天多了,但是他们心里都有一丝恐惧惊惶,总感觉关卡前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江湖好汉们不怀好意,蠢蠢欲动,何况他们眼中已看到多起闯关未遂的血案发生,也怕自己无意间作了被殃及的池鱼,毕竟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最前线。关卡里的气氛很严肃,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紧张,原先五步一哨的100名站岗卫兵陡增了一倍,变成了00名卫兵,一个个手持红樱枪,表情严峻,挺直而立,黑压压的大摆威风。原本只有赵大坐的一把竹椅,也摇身变成了三把,而满腮浓须、脸黑如漆的赵大,却只能肃静地站着,如一座铁塔般耸立。赵大面前的竹椅上,大马金刀地端坐着一个人,这个人面色黑红,身材奇伟,正气定神闲地喝茶,这个人,就是峨嵋派俗家领袖赵公明。赵公明旁边的另两把竹椅上,端坐着两个面容威严、全身戎装的将官,正是镇南侯府派来协助守关的“八大将”之二刘怀、刘念。两将虎视着关卡前的形势,凭他们多年的从军经验,他们已嗅到了关卡前异常的安静中透出的“火药”味道,而敢于点燃“火药引线”的人,不知道又会是何方神圣?
关卡外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昂首走出了三个人,光看走路的姿势和架势,就知道三个人武功都很高,再看走路的气度和派头,就知道三个人的江湖地位也不低。事实上,就因为这三个人的名声响亮,加上他们本身武艺超群,他们已被众好汉推举为头,作为上峨嵋山的交涉代表。这三个人,一个是有“南国第一快剑”之称的海南剑派掌门林浩南;一个是有“八臂狼人”之称的大别山连云十八寨寨主梅进;一个是有“逍遥仙”之称的泰山派掌门苗灿。
看到三人排众而出的非凡气派和逼人气势,检验请帖的10来个小兵都停了手,知机地退回到关卡里。他们不想碍事,只想躲灾,他们只有能力对付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却没有能力应付江湖高手,所以,他们将光荣任务交给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自古神仙打仗,遭殃的总是凡人,而他们都是凡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正是因为有无数的炮灰垫在脚底,而他们正是炮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们也想当将军,却更想保命。
走出的三人中,以泰山派掌门苗灿江湖地位最高,所以第一发言人就交给了苗灿。苗灿首先抱拳道:“在下泰山派掌门苗灿,久仰峨嵋派大名。泰山、峨嵋山均为仙山宝地,今本人不远万里,特来拜山,望赵大侠成全。”赵公明稳坐竹椅上不动,恍若不闻。身后的赵大叫道:“我峨嵋派与你泰山派素无来往,谈什么拜山不拜山,阁下还是免了这趟虚礼吧。”苗灿作为一派掌门,在山东名播一方,德高望重,何曾受过如此无礼对待,心中大怒,道:“你。。。。。。”气得脸红脖粗,话都说不出来。
林浩南急忙打圆场,抱拳道:“在下海南剑派林浩南,久闻峨嵋派剑法高明,欲上峨嵋山与白云禅师切蹉剑法,请赵大侠成全。”刘念发话道:“放肆,我镇南侯府‘八大将’在此坐镇,你还敢妄想动刀动剑不成?”刘念生得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十分古怪。林浩南见刘念生得丑陋,先有三分不屑,道:“阁下何人,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吧?我江湖人切蹉剑艺,与你朝廷将官何干?”刘念道:“本将刘念,你好好听着,若有胆在峨嵋山下亮剑,小心狗命。”林浩南冷哼一声,道:“是吗?”心中怒火狂燃,已有决斗之意。
梅进身为连云十八寨寨主,手下喽啰数万,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横行霸道是其一贯作风,哪把几百官兵放在眼里,冷笑道:“本寨主今天偏要亮亮飞刀,看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能奈我何?”一扬手,一道白光闪过,关卡上插着的一面小旗的旗杆立即断成两截,小旗跌落尘埃。群雄见梅进如此霸气,都高声叫好,一时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者猛然多了起来。关卡内的卫兵都吃了一惊,身体绷得更紧了:小旗就是镇南侯的面子,在巴蜀之地敢倒镇南侯的面子,岂不摆明找死吗?
只听赵公明淡淡叫道:“赵大。”赵大挺身而出,道:“师傅有何吩咐?”赵公明道:“刘将军的话你也听到了?”赵大道:“徒弟听到了。”赵公明道:“就照刘将军的意思做吧。”赵大道:“好。”
赵大飞身而出,向梅进急扑而去,口里喝道:“看鞭。”手中多了一根铁鞭,铁鞭呈竹节状,鞭身十三节,沉重坚实,名为“打神鞭”,专破内外家气功。梅进绰号“八臂狼人”,全凭的是手中的暗器功夫,若论梅进的暗器手法,那真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凶狠歹毒。梅进冷笑一声,双手齐扬,“刷”地一声,右手却飞出三把飞刀,成倒品字型向赵大双目和咽喉射来,左手更飞出两把回旋镖,向赵大心口打来,瞬发五道暗器却只有一道破风之声,这种巧妙手法非常人可以做到。更奇的是,两把回旋镖疾飞而出后又在空中互相一撞,改变了先前的轨迹,各划个半圆弧形,分自左右两个方位向赵大两边太阳穴折旋飞来。赵大没有改变冲势,只略低了低头,他的“铁甲功”已练至九成火候,对普通暗器他并不太在意。赵大只使出了“打神鞭法”其中一式“一鞭见血”,这一鞭简单直接,造成的伤害也简单直接,鞭见到血,人就要死。三刀刺中了赵大的额头和下巴,却刺不入去,双铁弹打中了赵大耳根,也跌落地上,梅进的暗器手法虽妙,功力却没有高到能破“铁甲功”的地步,所以赵大并没有死。梅进的护身气功也算霸道,赵大的一鞭只将梅进的额头打出了一道血印,然而,梅进头颅内的大脑组织已被“打神鞭”的九重暗劲侵袭破坏,梅进死了,死于“脑死亡”。人群里冲出数位连云寨的人,抬起梅进的尸体下山了。
梅进的死,激起了林浩南的凶性,他轻轻地拔出了腰间的剑,海南剑派一向出招狠辣,招招都是杀手,敢惹海南剑派的人,非死即残。而林浩南,作为海南剑派的掌门,更是最具代表者,他曾经负伤追杀威震两广的“屠龙手”冷秋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追踪数百里,最后将伤疲交加的冷秋云斩首。此后,敢惹海南剑派的人更少了,林浩南的“南国第一快剑”之名,也红透半边天。
林浩南拔出剑时,赵大已退。林浩南随意挽了几个剑花,只见白光闪闪,根本看不清楚出剑的方位和招式,端得是快。林浩南喝道:“有自认为出剑比本人更快的,大可上前来试试身手。”刘怀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出,手中多了一把刀,道:“本将枉被称为“军中第一快刀’,却孤陋寡闻,今天正好会会林掌门的快剑。”刘怀身高七尺,熊腰虎背,虬髯满腮,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极有气派。林浩南冷笑道:“好,我们就比比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狠。”倏然出剑,一眨眼刺出七剑,攻的全是非死即残的要害,只见七点剑光乍然闪耀,端得是快、准、狠俱全。刘怀淬然出刀,刀光只有一道,却凌厉如劈开夜空的急电,蓦然破开了七点剑光。刀光闪耀时,七点剑光已黯淡,林浩南整个人呆在那里,完全不相信天下间竟有人使刀快得过他的剑,林浩南的额头正中现出一道血痕,血痕突然开裂成大口,里面的鲜血从血口处喷溅而出。林浩南的身体向后直直地倒下了,眼睛还怒瞪着,死不瞑目。人群里冲出数名海南剑派的人,将林浩南的尸身抬走了。
苗灿对两个同伴的死亡无动于衷,事实上另两个人虽然跟他临时站同一条战线,其实并没有太多交情,何况梅进是个强盗,林浩南是头恶狼,跟他这样的名门正派处事原则上差距太大,他也用不着为“道不同”的人伤心。苗灿甚至还幸灾乐祸地拍手,笑道:“阁下是谁?不愧为‘军中第一快刀’,我看‘南国第一快刀’之称也应该属于阁下才对。”其实苗灿并非真的鼓掌,他只是借机默默运起了泰山派镇派绝学“逍遥掌”的掌力。刘怀道:“本将刘怀,虽然刀快,却也不妄杀好人。”苗灿道:“原来是刘将军,好极好极,本人手痒,也要领教领教刘将军的快刀。”刘怀冷然道:“本将只说一次,没有请帖,还敢擅自在峨嵋山下动武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阁下一派掌门,实不必冒此凶险。”苗灿道:“本人如果只顾性命,自然扭头就走。只是做人要讲信用,本人受众位好汉所托讨条路走,请刘将军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关吧。”关卡外的众位好汉闻言,大声叫好,道:“苗掌门不愧五岳之首的掌门人,说的话果然响当当,一言九鼎。”
刘怀道:“苗掌门,你何苦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别人负责呢?”苗灿道:“阁下又何苦用自己的生命为镇南侯负责呢?”刘怀喝道:“职责所在,岂与你等同?苗掌门既然不听劝告,刀剑无情,休生报怨。”苗灿喝道:“好。接掌吧。”不留余力,双掌翻飞,掌风呼啸,瞬间将“逍遥掌”法施展,向刘怀攻去。刘怀出刀如电,左砍一刀,右劈一刀,上切一刀,下削一刀,每刀都恰恰封挡住了苗灿的攻势。苗灿大喝一声,招式徒变,左掌走劈、撞、封、打、砍、推等刚猛的路子,右掌却又走缠、绕、挂、粘、绵、消等阴柔路线,一刚一柔,刚柔相济,极尽“逍遥掌法”之缥缈巧妙,更兼脚下四处游走,闪转腾揶,巧妙避开了刘怀迅急的刀锋。双方交战二三十合,只见刘怀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四面八方都是苗灿的影子。
刀光掌影交错间,双方又斗了十数合。苗灿每一出掌,无一不是击向刘怀身上的要害,其掌法的刚柔并济,稳准狠辣,端的惊人无比。刘怀虽处被动,却也守得滴水不漏,每到最危险处,总能用快速的刀法及时破解苗灿的致命威胁。双方大战数十回合,渐到分际。苗灿瞅准空隙,忽闪到刘怀身后,全力一掌向刘怀背心击出,这一掌无论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称得上极为巧妙,可说是无懈可击,避无可避。刘怀没有避,事实上他也无法避开,他只回斩了一刀,在苗灿必杀一掌击打到后背时。刀光很快,刀锋锐利,可以听到刀身与空气高速摩擦产生的尖啸声,苗灿的手掌击打到刘怀背心,刚将掌力吐出一半时,就被刀锋从右肩到左腰斜劈成了两半,苗灿的另一半致命的掌劲还没来得及吐出,就中断休止了。刘怀吐出一口鲜血,他被“逍遥掌力”所伤,但他以剃头之险逃过了死神的邀请,他在最危险的时候,使出了绝地反击的一刀,那一刀是刘怀千百次战场上死里逃生凝结出的精华,是千锤百炼的一刀,是集合时间、空间、技巧、精神的一刀,是必杀之刀。苗灿死得很惨,却并不冤枉,他的两半尸身很快被人群中抢出的泰山派门人包裹着运走了。
梅进、林浩南、苗灿,三个群豪的代表人物相继战死,武功最厉害的峨嵋派赵公明还没有出手过,围观的众好汉虽然心存妄想,却都有些心灰。众好汉自忖武艺,都不敢贸然出手,以免身遭横死,暗中也有武艺高强的,却也躲着不吱声,现在还去当“出头鸟”的人无异于傻瓜。众好汉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本事不济,欲进不得,另一方面又经不起天书的**,欲退不愿,站在关卡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不决。刘怀已回到竹椅上休息,关卡里早奔出数个小兵,用水冲洗地面血迹。
关卡前的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到人堆前面,一个年约二十二三,胡须微卷,眼窝深陷,身形矫健,仪态高贵、英武不凡,正是李轩城。另一个年约二十七八,面白唇红,丹凤眼,悬胆鼻,肩宽腰细,俊俏好看,却是罗三笑。
罗三笑用眼睛征询了一下李轩城的意见,挤出人群,径直走到关卡前。有两个验证的官兵不识相,借着刚才主将得胜的威势,又见罗三笑模样斯文,喝道:“这里是关卡,有峨嵋派的请帖拿来我看,没有请帖立刻回去,不要在这里挡路。”罗三笑大笑三声,一掌拍出。两个官兵只觉得一股莫可能御的强大劲风逼了过来,顿感气闭胸闷,身不由己地向后直飞出去。空中飞出一段,忽觉背心一稳,安稳落地,却是刘念飞身截来,卸力托住。两个小兵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颤抖。罗三笑凤目一瞪,喝道:“征西大将军李二公子在此,还不开关放行?”罗三笑虽曾做“瓦岗寨”的三当家,却与镇南侯府诸将没有打过交道,刘念也不认得。刘念喝道:“本将刘念,奉镇南侯之命镇守此关。你是何人,敢冒充李二公子?”罗三笑道:“本将是李二公子帐下大将罗三笑,与将军同为朝廷将官,就算没见过,也应听过。”刘念道:“原来是‘瓦岗匪军’的叛将,你身上可带得峨嵋派请帖?”罗三笑道:“请帖却不曾带。”刘念道:“那你身上可有上峨嵋山的镇南侯府通关批文?”罗三笑道:“没有。”刘念面色转冷,道:“既无请帖,又无公文,即是私行,休想过关。何况你曾经当过土匪,谁知道你上峨嵋山会干出什么呆事来?”罗三笑大怒,仰天狂笑三声,震得周围山上树叶蔌蔌而下,就要发作。
李轩城挤出人群,大步踏前,冷笑道:“刘将军,我父与镇南侯平起平坐,同为朝廷五栋梁之一,难道我初次上峨嵋山观景,镇南侯也不允许吗?”刘念拱手道:“若我家主公在此,李二公子要上峨嵋山,自可问我家主公。或者李二公子拜访镇南侯府,末将也可迎接。只是峨嵋山正开佛道辩论会,暂不对外开放,末将守关也是镇南侯意思,不敢懈怠。李二公子想上峨嵋山,可去找我家主公要张通关文书。”李轩城冷笑道:“我可没那闲工夫跑来跑去。守此关卡者还有何人?”刘念道:“守关主将为峨嵋派赵公明,末将和刘怀将军是协助守关的副将。”李轩城眉头一扬,道:“若我硬要上峨嵋山,非得强闯此关呢?”刘念道:“若然李二公子比武胜得我们三人,我们也算尽了职责,我家主公处也有交待,自然可放李二公子上山。”李轩城道:“好,我也不想为难你,就依你的规矩吧。”又叫道:“三笑兄,就显显你当年的英雄气概,让刘将军见识见识你的武艺。”说罢,退后几步,让出空地。
罗三笑答应一声,道:“刘将军,如何比试?”刘念道:“罗将军用何兵器?”罗三笑道:“本将擅用大枪。”刘念喝道:“来人,给罗将军一杆长枪。”立即有小兵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杆红樱枪,捧给罗三笑。罗三笑接过,试了试枪,道:“此枪虽不趁手,却也勉强可用。”刘念道:“刀枪无眼,若伤了罗将军,休怪本将无礼。”罗三笑道:“大丈夫沙场争战,生死何惧,本将又怎会怪将军?”刘念道:“好。看刀吧。”腰刀已到了手中,白光一闪,望罗三笑当头劈下。罗三笑喝道:“来得好。”挺枪来迎。
枪来刀往,倏合乍分,双方斗了十来合,互有攻守,不分胜负。观战群豪见二人刀法高明,枪法精妙,场面激烈,扣人心弦,都大声喝起彩来。二人施展浑身解数,见招拆招,片刻间互攻数十招,刀**芒纵横迸射,杀气弥漫。刘念杀得性起,刀劲催发,直上直下,一刀快似一刀,猛砍十数刀。罗三笑抖擞精神,“嗖嗖”声响,一连刺出十来枪,将刀势全力封挡。刘念大喝一声,蓦然变招,刀势迅猛凌厉,削剪绞割,空气也为之撕裂。罗三笑架隔遮拦,手忙脚乱,不敌刘念的气势和刀势,拖枪回身便走。刘念占得上风,哪肯放过,大喝一声,挥刀便追,忽眼前红樱乍现,一道亮晃晃的枪尖突出,力量速度均集于枪尖一点,端得是势不可挡,却是罗三笑的枪法绝招“回头一笑”。刘念火急退身,却也慢了半拍,被枪尖刺破右臂,“当”地一声,大刀失手落地。罗三笑收了枪,持枪而立,大笑三声,意态豪雄,群豪都鼓起掌来。刘念输了阵,一言不发,灰溜溜地回关内止血裹伤。
赵公明霍然站起,姿态从容地大步走出,喝道:“你的武艺当强贼也算够格,要在我峨嵋山逞能,却还差了些。”罗三笑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势如山迫来,自己的得胜气势竟被压低了,心里大惊,喝道:“来者何人?”赵公明脚不停,直往罗三笑面前迫去,道:“峨嵋派赵公明。”罗三笑再也无法忍受赵公明越锁越紧、越逼越狠的杀气,喝道:“看枪。”眨眼间,“刷刷刷”连刺十数枪,每枪取的位置都不相同,却都夹杂着变化莫测的后招,幻起漫天枪影,而真正的枪尖却带着破风的厉啸,一往无前,电闪而出,向赵公明咽喉刺来。赵公明喝道:“好。”左手疾探,如大海捞针,闪电般将枪头抓住,向内一扯,立将罗三笑扯得枪法大乱。同时间,赵公明脚下偷步一错,右掌闪电拍出,这一掌饱含着“降龙伏虎劲”的六成功力,掌未到,劲先到,山崩海啸一般的狂猛气劲扑面而至,刮得罗三笑脸上肌肤生痛。一向狂傲的罗三笑平生第一次心底生出怯意,已来不及多想,硬着头皮,左手脱开枪身,全力一掌迎上。“啪”地沉闷一响,双掌相碰,罗三笑身不由已,被一股巨大的掌力震飞空中,向后飞退数丈,空中喷出一串血雨,洒了一路,罗三笑跌落到了观战的人群中。众好汉惊呼着躲避,内中夹带着几声惨叫,罗三笑后背撞中的几个人都倒地不起,却是被罗三笑身上的“降龙伏虎劲”所伤,突遭横祸惨死当场。罗三笑借着倒地死去的几个人卸去中掌劲道,虽侥幸不死,却也脸色苍白,再无战力。李轩城抢步上前,扶起重伤的罗三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卡前的人群又一阵骚乱,人群中走上两个锦衣彩裙的男女,男的年约二十五岁,身材高大,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正是贾雨寒。女的年约二十一岁,杏眼红唇,丰胸蛇腰,举止**,艳光四射,正是红杏儿。
贾雨寒排开人群,走到李轩城身边,施礼道:“贾府总管贾雨寒,参见李二公子。”李轩城回礼道:“原来是护国公府贾总管,失敬失敬。”贾雨寒道:“李二公子真有雅兴,千里迢迢来峨嵋山游玩。”李轩城道:“彼此彼此,贾总管不一样也有闲情逸致吗?”贾雨寒道:“李二公子既到峨嵋山下,如何不上峨嵋山去?”李轩城道:“镇南侯设关考武,在下武艺不精,闯不过关。”贾雨寒道:“李大将军纵横西北,刘侯爷威震西南,同为镇守西部的朝廷重臣,李二公子还需要闯关吗?”李轩城道:“想来此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缘故,只好请贾总管携带携带。”贾雨寒道:“李二公子放心,此是小事一桩。”
贾雨寒径直走到关卡前,道:“护国公府总管贾雨寒在此,请问何人在此守关?”刘怀连忙迎上,道:“末将刘怀,奉命在此守关。”贾雨寒道:“刘将军还不开关,更待何时?”刘怀道:“阁下真是贾总管,可有凭据?”贾雨寒将总管腰牌取出,晃了一晃,道:“刘将军不认得我,也应该认得护国公府的腰牌,这可不是胡乱冒充得了的。我家主公与你家主公有亲,刘将军何苦难为下官?”刘怀点头道:“那是那是,贾氏老夫人末将也有幸见过,只不曾见过贾总管。今日难得一见,请贾总管进伏虎寺喝杯热茶。”贾雨寒点头道:“刘将军识得大体,本官必为刘将军在镇南侯处说些好话。”
忽一个声音插口道:“且慢。”却是裹好臂伤的刘念走了过来。贾雨寒眉头一皱,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说?”刘念道:“末将刘念,同为守关之将。贾总管暂时过不得关。”贾雨寒怒道:“怎么,难道护国公的面子镇南侯也不给了吗?”刘念道:“公归公,私归私,公私要分明。贾总管要上峨嵋山,可有峨嵋派发的请帖,或者镇南侯发的通关批文?”贾雨寒道:“本官没有,又怎么了?”刘念道:“若然没有,即是私行,末将断难放行。”又对刘怀道:“大哥,你忘了镇南侯的命令了吗?我们都是军官,军令如山,怎能以私废公?”刘怀额头渗出冷汗,道:“兄弟说得是,我差点忘了此节,险些违误了军纪。”贾雨寒大怒,道:“这么说,你们连本官也不放行了?”刘念道:“末将职责所在,恕难放行。”贾雨寒喝道:“好大胆,你家主公也会给本官三分薄面,你这小小将官敢如此无礼?”刘念“四季豆不进油盐”,不卑不亢地说道:“职责所在,请贾总管恕末将冒犯。”刘怀道:“贾总管息怒,本将倒有一个权变之策,只要贾总管胜得过峨嵋派赵大侠,又有谁敢拦你?”贾雨寒笑道:“我家主公早知此行峨嵋山不易,早请得高手相助。”忽然回首长啸了一声。
山脚下应和一声狂啸,声音震耳,远远传来。啸声渐近,山路上挤满的人群顿时大乱,惊呼着往两边散开,却是山脚下抢上一队人来。为头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红光满面,银须飘洒,手持一根金光闪闪的黄金盘龙棍,所过之处尽都散出一条道路,有一种“霸王一出,谁敢争锋”的豪迈气概。老者后面紧跟着二十四个左手持晶亮亮铜牌、右手持黄澄澄铜棍的壮汉,一个个身威力猛,气势骇人。这队人如入无人之境,冲倒了山道上挡路的好汉,强闯到伏虎寺关卡前。持棍老者向贾雨寒打了个问讯,贾雨寒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恭请卢老师出手相助。”持棍老者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人群。
眼见来者不善,赵大挡在关前,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持棍老者横眉冷扫了一眼赵大,道:“你还不配问老夫的名字,叫赵公明出来吧。”赵大道:“你想和我师傅交手,先胜过我赵大手中的铁鞭再说。”那老者冷笑道:“原来你是赵公明的徒弟,你认不得老夫也罢了,如果你连这根黄金棍也认不得,你师傅真算白教你了。”赵大凝目细看黄金棍,只见棍头上刻有一行小字“御赐黄金棍”。赵大一见这几个字,猛然想起一个名头曾经响遍大江南北,被誉为大内第一高手的人来,这个人就是“棍王”卢铁山。卢铁山年幼时曾得异人传授,练得一身非凡的棍技,年轻时凭着一根棍,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上得了一个名号“棍王”,三十岁时去考武举,被选为大内禁军枪棒教头,四十岁时升为大内禁军枪棒总教头,更得前朝皇帝特赐一根黄金棍。后来卢铁山年老,辞去官职,退隐江湖,却想不到今日又会为了护国公贾家出山。
“御赐黄金棍”可说是天下无双,决不会错认。赵大当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棍王’前辈,在下刚才多有冒犯,请卢前辈原谅。”卢铁山“哼”了一声,道:“你见识浅薄,目无尊长,只敬名不敬老,实在有欠教训。”一抖手中黄金盘龙棍,随意甩动了几下,棍梢如龙舞动,呼呼生风,令人眼花缭乱。原来盘龙棍是一种不同长棍的异形兵器,棍分两截,较短的一截为棍梢,较长的一截为棍身,棍梢和棍身之间由几个铁环和两个铁箍连在一起,形状很象今天的双截棍,只是长短不一。盘龙棍挥动起来犹如鞭梢,能产生“鞭击力”,击中目标后更具渗透性,是一种可破外家硬气功的有力武器。配合盘龙棍,卢铁山更练得一种独特棍劲,叫做“归元寸劲”,可在棍梢接触敌人身体时突然潜劲暴发,专破内家护体真力。卢铁山凭着奇棍奇功,不知多少有名的内外家高手败在他的棍下,以此成为无人可敌的“棍王”。
赵大道:“在下不识尊颜,却非故意。前辈要倚老卖老,在下只得奉陪。请前辈赐招吧。”卢铁山喝道:“有种。看棍。”说罢,双手挥起盘龙棍,一棍砸下,虽只用了五成劲力,声势却猛恶之极。赵大凛然不惧,横起铁鞭迎上架隔,却不防虽然架得棍身,棍梢却顺势向下一折,正打中赵大后脑。棍梢带着“归元寸劲”,无坚不破,赵大幸有九成“铁甲功”护体,却也被打得头晕眼花,失了方寸。一不离二,卢铁山第二棍呼啸着又向赵大腰际横扫过来,赵大战斗经验丰富,虽然眼花,仍然凭着本能直觉将鞭一竖,架隔住棍身,棍梢却又顺势向里一折,正打中赵大后背,“归元寸劲”暴发,赵大只觉后背剧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已受内伤。赵大连中两棍,被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势不可挡的第三棍又从脚下扫来,赵大猝不及防,被棍身扫倒地上。围观众人爆起震天价的叫好声,更有节奏地高喊起“棍王”、“棍王”。
卢铁山身为“棍王”,被人喝彩已是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一派王者风度。看着倒地的赵大,也不趁胜追击,收了棍,立在那里冷笑。赵大虽受伤,仗着有“铁甲功”护身,再加卢铁山留力,并不沉重,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又待再战。赵公明心想:“棍王”不愧“棍王”,虽然退隐江湖,却也是“虎老雄风在”,仅凭棍劲就破掉了‘铁甲功’,三招就将赵大打得吐血,卢铁山的修为可说是炉火纯青,再打下去,赵大只不过被当作练棍法的活靶子而已。想到这,赵公明大步走出,喝道:“赵大,退下。”赵大躬身退到一旁。
赵公明道:“卢棍王的大名,赵某如雷贯耳,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相会。”卢铁山道:“赵大侠在川中的名头响当当,老夫入川时一路可闻,也是幸会。”赵公明道:“若是卢棍王平日里来峨嵋山,赵某必尽地主之宜,亲自迎接,痛饮一醉。可惜卢棍王现在来峨嵋山,却来得不合时。”卢铁山道:“赵大侠此言差矣。老夫闻说峨嵋山四时皆有山景,到处可看风光,又何须选择时日?”赵公明道:“卢棍王有所不知,如今金顶峰上佛道辩论,更有不轨小人暗传谣言,引得群雄汇集,却不比平日里观景之时。”卢铁山道:“难道赵大侠认为老夫是无耻小人,来峨嵋山心怀不轨吗?”赵公明道:“赵某素闻卢棍王心胸磊落,淡薄名利,自然不会作小人之事。所以,为了卢棍王的清白,这趟浑水还是不踩为好。”卢铁山道:“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峨嵋山非上不可。”赵公明道:“如果赵某不肯让卢棍王上山呢?”卢铁山道:“老夫就凭着这根盘龙棍,硬闯上山去。”赵公明道:“卢棍王年老,再不比当年,难道还要逞年少时的血气之勇吗?”卢铁山道:“战国时的廉颇七十岁时还可一顿饭食一斗米,十斤肉,能披甲上马,老夫又怎能服老?”赵公明道:“难道卢棍王真的认为能闯过赵某这一关?”卢铁山心里涌起当年的豪情,道:“老夫这一根棍,从来败人。赵大侠不如放行,免得折损了在巴蜀多年修行来的名头。”赵公明道:“卢棍王好自信,就不怕败人的棍有一天败已吗?”卢铁山道:“赵大侠不必多说,棍下分个高低吧。”赵公明道:“拳脚无眼,倘伤了卢棍王,岂不把一世英名尽毁?”卢铁山哈哈大笑,道:“老夫摸爬滚打许多年,活也活够了,还会为个虚名害怕吗?赵大侠尽管出招吧。”
赵公明喝声:“好。”脚下闪动,一掌拍出,势如猛虎下山,呼啸攻出。卢铁山喝道:“来得好。”手一动,棍梢旋舞成盾,将赵公明的威猛一掌截下。才一接触,两人都震惊于对方的怪异劲力,赵公明的手掌被一股暗劲侵袭,被震得隐隐发麻,而卢铁山的棍梢却透过来一股暗劲,潜伏进卢铁山持棍的手,要运功相抗才得化解。
两人试探性攻防了数合后,都不敢大意,各自将功力提升至七成。卢铁山上三棍下四棍左五棍右六棍,盘龙棍带着“归元寸劲”,如排山倒海般密集攻来,棍梢更带着怪异的角度,作出防不用防的攻击。赵公明也将峨嵋拳法的要诀充分施展开,手如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出手似闪电,发力如雷霆,拳掌翻飞间,将如山棍影屏蔽在体外。双方大战数十回合,卢铁山奋起神威,棍劲充满二截棍身,棍梢如铁鞭一般疾吐而出,纵横交错,笼罩赵公明。赵公明或掌或拳,或闪或避,守如铁桶。卢铁山以灵活自然的步法,将“归元寸劲”集于棍端,抡、劈、扫、拨、点、挑、撩,一点一团,一扫一片,快速、凶猛、刚劲、密集地猛攻赵公明。赵公明以鸡登步、穿心脚、小拐打、肘底锤、倒翻花、直射虎、斜来七星点等峨嵋拳招腿法,以攻对攻。双方又战了四五十合,攻守有序,难分伯仲。赵公明暗赞:“不愧‘棍王’之名,盘龙棍法之精奇巧妙、变化莫测,实生平仅见。”卢铁山也心里暗佩:“久闻峨嵋派‘降龙伏虎神功’天下一绝,赵公明只凭一双肉掌竟可应对自己的兵器,且完全不落下风,果然是名不虚传。”
双方大战了近百回合,赵公明忽然一声大喝,如巨雷响在半天,一拳打出,拳劲高度集中,势如破竹 般将严密的棍网强行洞穿,直轰卢铁山面门。卢铁山棍梢舞出一片棍花,疾卷飞旋,分打赵公明双臂的曲池、神门,头上的耳根、太阳四处要穴。双方各不退让,双双中招。卢铁山如遭雷击电震,连退五步,体内更被两股怪异的劲道撕扯,五脏欲碎。赵公明被打得耳晕目眩,更有一股险恶的棍劲破脑而入。两人各各大惊,忙运功镇压体内入侵的潜劲,调息伤势。潜入卢铁山体内的‘降龙伏虎劲’极其霸道,分为两股,不去逼它,两股劲道互相攻击缠杀,破坏血脉运行,当有外力逼它,那两股劲道反合成为一股更霸道的劲道和外力抗衡,极之难解。卢铁山不得不全力运功调息,头上冒出雾般的热气,慢慢将入侵体内的“降龙伏虎劲”消解出去。入侵赵公明体内中的“归元寸劲”也极之顽固,以螺旋式的尖锐劲力狂钻,大肆破坏血气的正常运行,只得凭“降龙伏虎气”以分进合击之法将棍劲绞缠,逐分化解。两个高手各自运功化解体内入侵的劲力,看似平静,其中暗藏的凶险,却比先前大战更为险恶。因为,谁先化解掉对方的劲力,谁先抢攻,谁就获得了胜机。
两边观点的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暗祝自己这方获胜。忽两边人群里喧闹起来,却是一边惊呼一边欢呼,只见赵公明龙行虎步,昂然向卢铁山走了过来,脚步如重捶敲击,震憾着卢铁山的心。卢铁山心中大惊,不得不承认一件难堪的事实,自己年老血衰,血气运行减慢,确实比不过赵公明恢复的速度。卢铁山强行运劲,一棍劈出,呼啸之声乍起,如开山裂地,声势惊人。赵公明没有避,全身运起“降龙伏虎神功”,抬左臂硬挡棍身。棍梢一折,带着“归元寸劲”飞打赵公明后脑。赵公明的右手如闪电伸出,仿佛事先等着棍梢送上门来一样,一把抓住了棍梢。卢铁山忙运足功力收棍,棍身却又被赵公明左手抓住。双方角力,又进入了内功大比拼。
赵公明右手用力一捏,将棍梢捏得变形,又发力一扯,将棍梢生生地撕扯下来。卢铁山双手全力夺棍,却夺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棍梢被扯下,心中大惊:要知道失去了棍梢的盘龙棍,就不再是盘龙棍,单凭棍身使出的盘龙棍法,根本发挥不出盘龙棍法的强大威力。最糟糕的是,入侵体内的“降龙伏虎劲”未根除,而自身的“归元寸劲”却在双方对耗中买少见少。而赵公明却是另一回事,入侵体内的“归元寸劲”已被“降龙伏虎劲”扼杀消解,而“降龙伏虎神功”的深厚绵长功底,却渐渐显山露水。此消彼涨下,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
赵公明忽丢开手,左掌一圈,右掌一拍,向卢铁山打去。卢铁山终脱出棍来,不敢怠慢,一边后退,一边拿出盘龙棍法,棍影如网,封堵赵公明右掌。赵公明右掌的“降龙伏虎劲”蓦然暴发,将棍网完全震溃。卢铁山兵败如山倒,施在棍身的“归元寸劲”溃不成形,胸口硬受了实实在在的一掌。卢铁山倒退数步,颓然坐倒,瘫痪脱力,大口吐出鲜血,如风中之烛,奄奄一息,而侵蚀入体内的“降龙伏虎劲”犹自恶缠乱扰,无力压制。
赵公明叹道:“你败了。”
[bookid=06855,bookname=《三分天下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