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唐糖信步出了仙云观,放眼望去,只见周围山峰起伏,景色壮丽。凉风习习,吹得衣诀飘飘,不仅令人心旷神怡,更凭添了一种欲乘风归去的超然感觉。山上清幽秀丽,唐生二人漫步山路,只觉神清气爽,轻松惬意,和先前攀登九十九道拐的疲累相比,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忽听得山壁上葛藤响,二人抬头望去,却见青藤盘绕的山壁上,斜伸出一截树枝,一只青色毛皮的大猴子,正悬吊在树枝上,荡秋千玩耍。唐生感叹道:“还是峨嵋山的猴子自在啊,什么悬崖绝壁都敢上去。若我们练得猴子一般的敏捷身手,飞崖走壁又算得什么?”唐糖笑道:“生哥,你不用羡慕猴子,你看我只用一个小小的**,就可以逗它下来,陪我们玩耍玩耍。”唐生奇道:“糖弟,你有什么好办法**它,难道也变只猴子不成?”唐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得意地道:“对这些贪吃的猴子,我早就知道有一个办法最管用。”说罢,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糍粑来。唐生一见糍粑,笑道:“糖弟,你也太过分了吧,怎么把彩云女冠招待我们的茶点也偷了出来?”唐糖笑道:“彩云女冠招待我们,是一番好意,我们借花献佛,招待猴子,不也是一翻好意吗?再说,我用彩云女冠的茶点喂灵猴,也算是弘扬道法,增加彩云女冠的功德呢。”唐生笑道:“道家讲究修身养性,糖弟喂猴倒也算‘养生’呢。”唐糖笑道:“也没那么复杂,我就觉得喂猴子也挺好玩的。”说罢,随手从大糍粑上掰下一小块,伸手招摇。树上玩耍的猴子闻到食物的香味,果然顺着山藤攀下,跳落在唐糖面前,伸爪接过小块糍粑,放进猴嘴里大嚼,一边有滋有味道地吃着,一边大眼睛还滴溜溜乱转,紧盯着唐糖手上的大块糍粑,正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唐糖正待再掰小块糍粑慢慢喂着猴子好玩,那大猴子十分机灵,忽探臂伸爪,闪电般抢过唐糖手中的大块糍粑,纵跳着就往前窜逃而去。唐糖又好笑又好气,道:“我做个小偷也不容易了,你这猴头还要做个强盗,我倒要看你能跑到哪里去?”急纵几步,尾随跟去。唐生也紧跟着追上,笑道:“在别人手中乞食,怎如自己手中吃得自在?灵猴就是灵猴,懂得当家作主。”两人一猴,互相追逐,在山道上奔行。
忽见前方一个深深的洞口,洞口旁边垂着一根老藤,一只小猴正攀着老藤跳上纵下,自在玩乐。抢糍粑的大猴口里“吱吱”叫着,纵上老藤,攀上崖去,小猴口里也“吱吱”叫着回应,追了上去。两猴爬到山崖高处,估摸着唐生二人无法攀上,大猴将糍粑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块分给了小猴。两只猴子端坐在山壁的野藤里,津津有味地分食糍粑,十分得意。唐糖道:“那只大猴子有了食物,懂得和同伴分享,倒也难得。”唐生道:“也许它们是一家人,所以互帮互助。”唐糖道:“看来我的糍粑倒喂得值得。”
两人走到山洞前,借着天光,探头望里。唐糖道:“这个洞大概就是峨嵋山九老洞吧?”唐生道:“应该是,这么大的洞,难得一见,我们先进去看看。”唐糖道:“好,我也好奇九个老神仙住过的洞会是什么样子。”进到洞内,里面高大宽敞,如同厅堂一般,洞顶洞底,随处可见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借着透进洞里的自然光,两人往里面走去。唐糖道:“虽然九老洞不可深入,但既然来了,总得进去探探路吧。”唐生道:“好,我们就走到没有光线的地方再退出来。”唐糖道:“反正看到容易迷路的地方,我们就不再前进就是,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忽听背后的石头里一声冷笑,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道:“你们以为还有命回去吗?”声音在幽暗安静的洞里突然出现,再加上语调的冷酷,给人一种突兀的令人毛发直立的震恐感觉。唐生、唐糖大惊,全神戒备,回头望去,只见离洞门不远的巨石后面,悠然转出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堵在洞口。那汉子面色阴沉,身穿绿袍,随意一站,如渊渟岳峙,浑身透出一股森寒的霸气,正是竹联帮帮主魏虚竹。
冤家路窄,上次在桉树林,唐生三人被魏虚竹率领竹联帮众追杀,要不是恰巧遇到高老庄势力,只怕已成了三个冤鬼。而魏虚竹武功之高,加上独孤傲雪也只勉强打个平手,如今只唐生和唐糖两个,形势是极不乐观的,然而身在相对封闭的洞中,即使呼叫示警,独孤傲雪和彩云女冠两个强大援兵也不可能听到赶来,眼前恶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唐生右手拔剑,左手却去偷取钢针,嘴里喝道:“魏虚竹,怎会是你?”魏虚竹对唐生所为无动于衷,只守在洞口,冷漠地说道:“上次侥幸,你两个漏网小鱼逃脱了性命。今日瓮中捉鳖,你两个小子就算有九条命,也休想活得成。”唐糖喝道:“魏虚竹,你堂堂一个竹联帮主,躲在这鬼洞里干什么?”魏虚竹道:“我在不在九老洞里跟你两个小子有屁关系,也配来问我?”唐生道:“伏虎寺有镇南侯官兵把关,又有峨嵋派赵大侠镇守,你如何私自上得山来?”魏虚竹冷笑道:“我竹联帮与镇南侯的交情,岂是你两个黄口小儿所知?何况就单凭我魏虚竹三个字,要上峨嵋山又有何难?”唐生道:“算你狠,你想怎样?”魏虚竹冷笑道:“我也不想怎样,只不过要你两个小子的命罢了。”唐糖道:“生哥,二对一,我们用不着怕他。”魏虚竹冷笑道:“废话少说,快来受死吧。”
唐生怒喝一声,左手一扬,将手中的钢针掷出,同时飞身抢出,右手剑往魏虚竹身上刺去。唐糖也紧跟着跃出,手中的太极逍遥扇疾点魏虚竹。二人一左一右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缝。二人正思量魏虚竹若退后则继续联攻的后几招攻法,忽觉眼前一花,魏虚竹不但不退防,反而欺身抢上。魏虚竹劲聚全身,真气充盈,衣袍鼓胀,反震力惊人,将唐糖点到的折扇弹开,根本无法点中穴道。魏虚竹左手从衣袖里迅疾伸出,如神龙一现,左手二指随意一弹,弹开唐生攻来的剑,右手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迅猛刚劲地往唐糖身上拍出。唐糖原知魏虚竹厉害,不敢硬挡,撤身便退。唐生立即补上空隙,手腕一抖,剑走轻灵,一片剑光向魏虚竹身上裹去。魏虚竹见唐生来得急,也不敢大意,放过唐糖,施展峨嵋拳法的“闪”字诀和“让”字诀,步走偏门,以蛇形游走,配合变幻莫测的身法,闪避飘忽不定。剑光闪闪,唐生连攻数招,连魏虚竹的衣袍也未沾边。唐生心里虽惊,却不敢松劲,使开唐家剑法,剑光紧缠魏虚竹不放,只见剑招狠辣迅捷,不时有杀招突现,连绵不绝地猛攻魏虚竹。唐糖见唐生攻得紧急,也重组攻势冲上,全力施展太极逍遥扇法,或展或收,或刺或点,或削或砍,猛攻魏虚竹。
魏虚竹冷笑一声,拳势忽变,使出峨嵋拳法的“骗”字诀和“随”字诀,只见魏虚竹或拳或掌,或虚或实,指东打西,指上打下,并利用唐生、唐糖配合上的极小空间不协调和唐生、唐糖自身招式之间的极短时间不连贯的空隙,不时快速反击,扰得唐生的剑招不时出现混乱不继的难堪情状,唐糖的太极逍遥扇威力也发挥不出平日的七成。魏虚竹见唐生和唐糖的联攻之势破绽渐多,意态更狂,大喝一声,拳招又变,使出了峨嵋拳法的“逼”字诀和“顶”字诀,狂猛的双拳配合奇特的步伐,连续进攻,层层紧迫,将唐生、唐糖的欲攻未攻之势完全阻挡,根本没有机会还招。魏虚竹越打越顺手,闪展腾转,擒拿封闭,背锁刁揉,勾弹蹬踢,吞吐沉浮,将峨嵋拳招全力施展,如水银泄地一般,大占上风。唐生、唐糖虽然斗志顽强,也全力拼尽,却仍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身上都挨了几记重拳,被打得七伤八损,叫苦不迭。此消彼涨,唐生、唐糖更难抗衡魏虚竹的强大攻势,形势渐落险境。
唐生、唐糖再怎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知道魏虚竹势大难敌,若硬要去冲击洞口,只有死路一条。两少年放弃了从洞口突围寻求救兵的幻想,一边抵挡顽抗,一边往洞里慢慢退去,洞里地形复杂,加上光线昏暗,对化解魏虚竹的强猛攻势是极为有利的。越往洞里退走,光线越暗,洞也变得越狭窄,魏虚竹的峨嵋拳法和步法果然受到地形的限制,不再一味猛攻,放慢了攻击节奏,给唐生、唐糖创造出了一线逃脱的生机。唐生和唐糖借着洞里形如廊道和曲折弯曲的复杂特点,不时做出反击,唐生更趁乱将钢针在昏暗中乱掷。魏虚竹虽然功力高深,却也不愿意“阴沟里翻船”,不再紧迫,稳打稳扎地保持住和唐生二人的距离,死死紧跟在后面,如狡猾的狼,用疲惫拖垮对手后,再残忍地杀掉。
唐生二人慌不择路,只管在洞中猛跑,以期摆脱魏虚竹的追踪纠缠。又急转过一道弯洞之时,唐糖忽听得背后风声响,知道魏虚竹趁乱偷袭,忙劲运右手,挥扇反刺。忽觉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已被魏虚竹擒住,折扇跌落地上,剧痛让唐糖额头豆大的汗珠也渗将出来,腕骨格格作响,似乎立即便会被魏虚竹捏得粉碎。唐生惊见唐糖凶险,也顾不得逃跑,火急一剑向魏虚竹腰肋侧刺。魏虚竹制住唐糖,对付唐生就容易多了,一侧身闪到了唐生左侧。唐生心急如焚,左掌反拍,同时回剑疾刺。魏虚竹身法极其巧妙,将身一侧,轻易躲开。眼见唐糖被制,形势紧急,唐生哪敢怠慢,倾尽全力,长剑一圈,倏地向魏虚竹刺出,瞬间刺了左右胸口、左右腰肋、咽喉五个方位。魏虚竹将身一退,却闪到唐糖背后,将唐糖当成挡箭牌迎上剑来。唐生大惊,暗骂魏虚竹卑鄙,忙不迭收剑。魏虚竹冷笑一声,趁机一抬脚,恰踢到唐生的剑身上。一股莫可抗御的力量从剑身传来,唐生持剑不稳,长剑脱手飞出,“当”地一响,撞到石壁上,又“当”地一声,掉落到地上。同时间,魏虚竹冷笑一声,空出的手紧握变拳,一拳向惊惶失措的唐生胸口击出。山洞狭窄,唐生后路已是洞壁,无路可退,眼见拳风呼啸而来,却躲闪不得。
正在最危机关头,魏虚竹忽觉微光里的昏暗中,一道红雾向眼前扑来,红雾里带着一股呛人的气味,在幽暗的洞里更添一种出人意料的诡异和惶恐气氛。“有毒”,魏虚竹心里大惊,保命要紧,急丢开唐糖,也无心再攻唐生,屏住呼吸,急往后撤身飞退,直退出两丈开外。虽然躲得快,也觉咽喉辣痛,眼泪直流,一时慌了手脚,以为被暗算中毒,忙潜运内功驱“毒”。原来早前唐糖右手出扇时,左手早掏出自制“辣死你”铁筒暗器准备,只是右手被魏虚竹制住,半边身子僵硬,一时无法抽身。待得魏虚竹全力出拳欲杀唐生时,擒拿唐糖的手松得一松,唐糖终于寻得一线空隙,忙左手一按铁筒机关,将铁筒里贮藏的辣椒液向魏虚竹脸上喷去,逼退了魏虚竹。唐糖趁机拾起地上的折扇,急往深洞里抢进,一边虚张声势地大叫道:“生哥,魏虚竹中了剧毒,我们快跑。”唐生也顾不得寻剑,紧跟着往昏暗的洞穴里跑去。两少年慌不择路,只管往更黑更深的山洞里强钻。虽然两少年渐渐适应了昏暗,洞里的光线却几乎没有,稍微快些就容易碰壁,快跑也变成了急走,而且越走越困难。魏虚竹先听得唐糖说自己身中剧毒,而这种“毒”的确是自己生平未见,心里大惊,忙运功调息片刻,检视之后发觉身体并无中毒迹象,回心一想:若然自己身中剧毒,两少年应该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才对,为什么反要拼命逃窜呢?
魏虚竹一声冷笑,心里稍安,顺着唐生、唐糖的脚步声,重新摸索着追去。唐生、唐糖正奔间,前面忽然现出一堵石壁,阻断了去路。二少年暗暗叫苦,心中大急,恨不得立即将石壁踢出一个大洞来。正在慌乱,忽抬头望见山壁上侧另有一黑黑的洞口,唐生、唐糖想也不想,急用叠罗汉的方法相互扶扯,钻进了洞里。洞很小,只能低头俯身前行,唐糖急往里走。唐生较为镇静,道:“且慢。”伏下身,拔出皮靴里的“断魂”宝刀,一动不动,守在洞口。唐糖会意,也伏身不动,准备偷袭阴魂不散的魏虚竹。
两少年潜伏片刻,听到洞口下方一道急劲的风声乍响,一道黑影高速向洞口飞扑而来。唐生蓄势已久,扬手掷出三根飞针,以作扰敌之用。那黑影轻松拂袖打落钢针,就要抢进洞口。黑暗里森寒的刀光忽现,唐生的真正杀手瞬间暴发,舞起手中“断魂宝刀”,使出唐家剑法的“八方风雨”,一刀变八刀,刀光将洞口完全封住。唐生的“断魂”刀却是宝刀,有削铁断金、吹毛断发之利,就算功力高深者也难以用肉身硬挨,何况魏虚竹身在空中聚劲不足,扫落钢针又用了一半劲力,更不知唐生还身怀宝刀,叫他如何防备?黑暗里传出一声惊叫,几点热热的带着腥味的东西溅到唐生脸上,衣诀的破风声接着纷乱的脚步声,迅疾远去。唐糖道:“魏虚竹受伤了?”唐生道:“我们这样暗算他,魏虚竹想不受伤也难。何况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贪功冒进,吃亏总是难免的了。”唐糖道:“那魏虚竹是逃跑了吗?”唐生道:“很难说,魏虚竹狡猾得很,很可能还埋伏在不远的暗处。”唐糖先前被擒,右腕仍然火辣辣的痛,对魏虚竹心生惧意,道:“生哥,我们赶紧往洞里逃吧。魏虚竹实在厉害,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若然他卷土重来,我们就没有这么侥幸了。”唐生道:“单论武功,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魏虚竹对手,的确是避之则吉。趁着洞里黑暗,我们先找个隐蔽地方躲藏,只要避过了魏虚竹追踪,再寻机出洞。”唐糖道:“魏虚竹要和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就跟他玩到底,最好让他在洞里团团转,气死他。”唐生将宝刀收好,道:“希望可以借黑暗摆脱他。”
两少年继续往里走,洞口越来越窄小,也越来越多,更越来越长,洞中有洞,大洞套小洞,小洞连大洞,洞与洞交杂,曲曲折折,形成了一个如蜘蛛网般的迷宫,再加洞里昏黑,能见度越来越低,人在洞中,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两少年在洞里胡乱钻行了一程,后面倒再没有追兵,但是前面的路却看不清,周围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加上幽闭,洞里的空气也流通不畅,莫名的恐惧感,不由自主地在两少年心中涌起。唐生、唐糖不敢再贸然深进,现在他们已淡忘了魏虚竹的后路追杀,反而开始担忧生死未卜的前路。唐糖道:“雾道人和彩云女寇都劝我们不要深入九老洞,看来他们是对的。”唐生道:“两害相较从其轻,为了躲避魏虚竹,我们也不得不来此。”唐糖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唐生道:“现在只有三条路可选,一是找原路退出去,跟魏虚竹决一死战;二是不进不退,困守这里,跟魏虚竹硬撑;三是硬着头皮前进,可能会越走越迷,最终困死洞中。”唐糖道:“生哥,你有把握找到退回去的路吗?”唐生道:“不能。洞里太黑,根本没有明显路标,差别不大的洞又太多,说实话,我已经找不到方向了。”唐糖道:“其实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等死,洞里没有吃的也没有水,等着就只有死;另一条是找死,到处找路,假如找到原路,可能会战死,假如找不到原路,可能会困死。”唐生道:“糖弟说得对,我们现在唯有找到出路,跟魏虚竹拼死一战,才有一线生机。”唐糖道:“雾道长曾说他进洞探过路,发现过前人的尸体,我们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尸体,说明走得也并不远,应该可找到出口。”唐生道:“如果尸体是峨嵋派的,雾道长当时一定搬出去掩埋了,我们又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唐糖道:“也对啊,这么说连进洞的路程深浅我们也不知道了。”唐生道:“深浅不知还在其次,现在两眼一抹黑,才真正让人头疼。”唐糖道:“生哥,你带了火折子没有?”唐生道:“带是带了,在包袱里放着的。糖弟,你身上有火折子吗?”唐糖道:“我的火折子也在包袱里,忘带身上了。”唐生心里有些发慌,感到事态越来越严重,道:“这里地形复杂,又黑灯瞎火的,我们根本不能前进,这可怎么办好呢?”唐糖道:“难道我们两个真是难兄难弟,要一起困死在九老洞里?”唐生道:“那有什么办法?除非洞里的九个老神仙出来救我们。”唐糖道:“九个老神仙估计早住天宫里去了,怎会住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唐生道:“糖弟,如今我们也不能乱走,一可避免跌伤,二可防止走散。”唐糖道:“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在黑暗里闷坐了一会,唐糖忽道:“生哥,我想到了一件事。”唐生道:“怎么,糖弟想到了出洞的好办法吗?”唐糖道:“那倒没有,我又不是诸葛亮,有那么多奇谋妙计。”唐生道:“现在除了逃出山洞,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呢?”唐糖道:“我一直以为我这个扇子就是宝贝,今天才见识到了生哥宝刀的真正厉害处。”唐生道:“虽然一时侥幸伤了魏虚竹,那又怎样?宝刀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更不能当灯点,我们最需要的又不是它。”唐糖道:“反正也无聊,生哥,把你的宝刀借我看看。”唐生道:“糖弟,你不是看过宝刀吗?再说这里乌漆麻黑的,你还能看得到吗?”唐糖道:“魏虚竹那般嚣张,还是伤在了宝刀之下,这样的好刀,我不摸摸它,怎表我感激之情呢?”唐生手持刀柄,将宝刀连着刀鞘从靴筒里取出,感叹道:“这把‘断魂’刀是我外公的遗物,望江楼时我凭借它躲过了孔惧的追杀,今天又凭借它躲过了魏虚竹的追杀,两次都被它救得性命,想是外公的在天之灵在护佑我。”唐糖在黑暗中问道:“生哥,宝刀在哪里?”唐生道:“在我手上。”唐糖道:“生哥的手又在哪里?”唐生道:“在糖弟旁边。”两人在黑暗中相互摸索,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手,唐糖接过了宝刀。唐糖握住刀柄,一下拔出宝刀,却黑漆漆地看不见刀刃。唐糖叹道:“宝刀啊宝刀,你杀伤魏虚竹时寒光闪闪的风采到哪里去了,都被黑暗埋没了吗?”唐生叹道:“连我两个都被黑暗埋没了,何况一把刀?”唐糖将宝刀重新插回鞘中,左手持鞘,道:“生哥,你手在哪里?还你的宝刀。”
唐生伸手接过,正要将宝刀放回皮靴之中,忽然醒悟过来,“咦”地叫了一声。唐糖也“呀”地叫了一声,惊喜叫道:“生哥,我们有救了。”唐生满脸兴奋,点头道:“哈哈,有救了。我一直带着宝刀,却不知道宝刀居然还有照亮功能。”唐糖也笑道:“哈哈。生哥的宝刀才是真正的好刀呢。”两少年同时仰头大笑起来,十分开心,把迷失的痛苦一下子忘得精光。只见“断魂”宝刀柄镶嵌着的几颗宝石的其中一颗,竟发出了淡淡的微光,可照亮半尺之内,宝石光虽然微弱,在黑暗之中,却是一点光明,无尽的希望。唐生喜道:“这颗宝石怎会自己发光呢?真是奇特,不管怎样,有它照亮,我们总算不用两眼一抹黑了。”唐糖喜道:“这下我们有了‘宝石灯’,不再怕黑了,那我们往回退出去?”唐生道:“好。”两少年士气大振,借着宝刀上宝石发出的微光,退出洞来,然而洞连洞,洞套洞,两少年仍然分不清哪里是原路。光线的问题虽然解决了,迷路的问题仍然无法克服,两少年在洞里乱走,退和进已经没有区别,只象两只无头苍蝇般瞎撞乱闯。洞口实在太多,有的洞口极窄,只可侧身挤过,有的洞口极小,只可爬行前进,仿佛根本没有走完的时候。
忽听“啊呀”一声,唐糖失足滚落一段洞里的斜坡,不知去向。唐生大惊,叫道:“糖弟,你在哪里?摔伤没有?”黑暗里唐糖应道:“我在这里呢,还好,没摔伤。生哥,你在哪里?”唐生高举着宝刀,道:“我在这里。”两少年相互呼唤,借着宝刀柄上宝石的微弱光亮,终于在黑暗中汇合到了一起。唐生将宝刀凑到唐糖面门,依稀可见唐糖额头上的一道黑痕,惊道:“糖弟,你摔破头了。”唐糖道:“皮外伤,没什么。”唐生道:“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还好我随身带了金创药。”唐生从怀里取出金创药,交给唐糖。唐糖敷了伤,又从磨破的衣服上撕了一截布条系住额头,道:“只要能出洞,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唐生道:“问题是我们暂时出不了洞,受伤流血只会使我们变得更软弱。我们不能再受伤了,得保持体力和精神走出去。”唐糖伤上加伤,浑身疼痛,平时高昂乐观的精神也被打击得情绪低落,道:“生哥,我们还能走出这该死的地洞吗?”唐生其实心里越来越慌乱,只是为了安慰唐糖才强作镇静,道:“我们虽然完全迷路了,但是幸有宝刀照亮,总有机会走出这个黑暗山洞的。”唐糖的精神已经有点不集中,胡思乱想起来,道:“可路都分不清,我们怎么走出去呢?仙云观里的彩云姐姐和独孤姐姐见我们不回去,还不知道多么着急呢。”唐生道:“彩云姐姐和独孤小姐一定会进洞来找我们,可惜我们已经走出太远,她们不会找到我们的。”唐糖道:“现在我倒希望遇到魏虚竹那个混账王八蛋,跟他拼死一战也好过活活地困死在洞里。”唐生道:“我现在也特别希望遇到魏虚竹,他现在不象我们的仇人,倒更象是我们的救星。”唐糖大叫道:“魏虚竹,你这个混蛋,给我小糖滚出来。”山洞里响起数道回声,却没有魏虚竹的半点回音。
唐生安慰道:“那混蛋怕了我们,不敢回话了,我们去找他算账吧。”唐糖笑道:“一个堂堂的竹联帮帮主也会怕我小糖,真是天下第一笑话。哈哈哈。”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唐生道:“糖弟,不要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能走出洞去的。”唐糖道:“希望吧,雾道人他们都探过路了,是没有前路的。如果我们找不到原路回去,只有困死在洞中,真正变成神仙了。”唐生强打精神,道:“不管怎么说,有路总比没路好,有光明总比黑暗好,我们就多点耐心慢慢走完山洞吧。”唐糖信心不足,道:“我们真的可以走完这个又黑又该死的山洞吗?”又叹道:“想不到闯一个小小的山洞,居然比闯江湖还要可怕,难道我小糖也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不成?”唐生见唐糖情绪低落,怕又出跌倒的意外,道:“糖弟,我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唐糖没精打采地道:“生哥有何主意?”唐生道:“山洞里黑咕隆咚,虽有宝刀照亮,也只是聊胜于无,我两个两眼一摸黑,如果瞎走,很容易走散,不如把腰带解下互相拴连在臂上,方不致走失。”唐糖道:“还是生哥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办吧。”
两人解下腰带相连,各将一头紧紧绑缚在臂上。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唐生手中的宝刀光亮,慢慢往洞里移动。又走出一小段。唐糖脚下忽踩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一跤滑倒,慌乱中双手乱摸,似乎又碰到了一个又圆又光滑的物体,道:“咦,生哥快用宝石灯照照,地上好象有古怪东西。”唐生将宝刀凑近脚边的地上,却看到一个冷冷冰冰的扁平物体,道:“这是一把古剑。”唐糖道:“生哥,照我这里。”唐生又将宝刀凑了过去,借着微光一看,洞里堆着三具骷髅白骨,地上散放着三把剑。唐糖惊道:“三个用剑的死人,皮肉衣服都没有了,一定死很久了。”唐生道:“能带剑到九老洞里的人并不多,这三个人多半是困死在九老洞里的峨嵋派前辈。”唐糖道:“生哥,我们不会象他们一样困死在洞中吧?”唐生道:“糖弟休要胡说,我们还要去金顶峰看佛道辩论大会呢。”唐糖道:“生哥,我看三把剑都还锋利,生哥的佩剑刚才与魏虚竹交战又搞丢了,不如就随便取一把当佩剑吧。”唐生道:“现在我宁愿要吃的或者水,要这破铜烂铁又有什么用?”唐糖道:“生哥不是要上金顶吗?万一遇到魏虚竹,有剑总比没剑好。”唐生道:“我现在最想遇到的人就是魏虚竹,可惜没有机会。这里的三把剑都有主人,我怎好窃来私用?”唐糖道:“它们的主人都死了,丢在这里也是浪费,生哥做个新主人,岂不是物尽其用?”唐生不忍拂唐糖意思,道:“好吧。”又对着三具骷髅拜道:“三位高人前辈,晚辈借剑防身,多有冒渎,请恕晚辈之罪。”唐生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剑,插进腰间的剑鞘内,倒也大小合适。唐糖道:“可惜我们现在没有多余力气葬他们了,只好任他们天葬,成洞里的神仙吧。”唐生摇了摇头,在山洞里挖洞可是力气活,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体力和闲心做别的事。
唐生和唐糖脚步缓慢移动,小心翼翼,慢慢往洞里走去。又走出一段,再不见白骨,里面洞中有洞,奇幻多变,更不知身处何时,身在何地了。唐糖道:“生哥,我们走了多久了?现在在哪里,生哥认得出来不?”唐生道:“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肚里饿得慌,口里渴得慌。宝刀虽有微光,微光却这么短,哪里能分辨道路,只有‘瞎猫碰死耗子’,看我们有没有运气找到出路了。”唐糖身上的英雄气已被伤痛和疲累折磨得烟消云散,叹气道:“唉,想不到我唐糖会成为一只钻地洞的老鼠,而且还是一只钻不出地洞的老鼠。”唐生也叹道:“现在我有点羡慕老鼠,至少它们的生命力比人强。老鼠钻洞不会死,而一身峨嵋派武功的人,却成了洞里的死人。”唐糖道:“问题是这个洞里连个老鼠也没有,还是个无底洞,我们就算想跟着老鼠走,也没路走啊。生哥你怕不怕?”唐生道:“怕有什么用呢?我们现在除了硬着头皮找路,还有第二个办法吗?”唐糖垂头丧气地道:“看来没有。”山洞里死气沉沉,漆黑一团,两少年身体疲惫,心情沉郁,面露凄怆之色,体力正一点一点流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洞愈走愈窄狭,完全走不到尽头,而地下更不时出现狭窄的裂缝,一不小心就可能陷足摔倒。唐生和唐糖行到一处山洞,只觉得腹中饥饿,小腿酸痛,脚一软,干脆顺势瘫坐在山洞的地上。两少年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又累又饥,背靠洞壁坐下歇息。坐了一会,觉得还是不满意,索性放倒身体,躺在地上,衣服脏不脏,地面硬不硬,睡相好不好,都顾不得了,眼前又是黑漆一团,两少年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唐生苏醒过来,只觉肚里饥肠辘辘,胃水乱流,口里偏又焦渴难当,要喷出火来,身上被魏虚竹打伤的地方更加疼痛,忍不住**了一声。唐糖睡得并不舒服,只是疲累过度再加伤创的一时晕睡,立即就被唐生的**惊醒,蓦然觉得身上疼痛无比,也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两少年在黑暗中相对着笑了,笑容里满是辛酸和悲苦。唐生沙哑着声音问道:“糖弟,你身上的伤还好吧?”唐糖的声音有气无力,答道:“还好,死不了。生哥,你的伤怎么样?”唐生故作轻松地道:“我还要活九十九岁呢,这点小伤怎么难得倒我?”唐糖勉强笑道:“生哥好样的,我也要活九十九岁。”唐生道:“糖弟,你身上还有没有糍粑?”唐糖道:“哎,我也好想吃糍粑,可惜就只偷拿了一个,都喂猴子了。”唐生叹道:“峨嵋山的猴子,到底要比我们幸福些。”唐糖道:“生哥,你一说,我也羡慕起猴子来了,它们应该懂得钻洞找路的。”唐生道:“糖弟,你还有力气不?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等,还得寻找出路才行。”唐糖紧咬牙关,道:“没吃没喝的,又被魏虚竹打了几拳,身上痛得很。虽然没有什么力气,只要挤出一点力气,也勉强还能走。”唐生道:“糖弟,我们扶着走吧,省力些。”唐糖道:“好,生哥,借你肩膀一用。”两少年相互搀扶着,侧着身子,低着头,由唐生用宝刀开路照亮,慢慢向前挪步。
仍然是迷宫般的山洞,穿进穿出,唐生、唐糖也不知道是在重复绕圈还是在不断前进,只知道麻木地走着,顽强地走着,除了黑暗就是洞,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两少年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落入了死神的圈套中,生命之光正被一点点吞噬,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身体越来越疲惫迟钝,意识也渐渐模糊茫然。唯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当体力耗尽的那一刻,就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刻,所以他们得坚持,坚持走下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少年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地上,又一次晕睡过去。
唐生再次醒来时,遍体疼痛,小腿酸软无力,颤抖不止,竟无法站起。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地上的宝刀还闪烁出一小团微弱的光芒,带给人一点勉强的光明和安慰。身边的唐糖一动不动,呼吸声也变得微弱无力。唐生大惊,惊出一身冷汗,恢复了一点神志,急忙将嘴凑到唐糖耳边叫道:“糖弟,醒醒。”一边用手摇动着唐糖肩膀。唐生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摇动也笨重而无力,然而唐糖毕竟被唤醒了。唐糖的声音很微弱,眼睛疲惫得睁不开,道:“生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快回家了吗?”唐生眼里湿润,心里酸楚,颤抖着低低的声音,道:“糖弟,我们就快到家了,你得坚持住。”唐糖勉强答道:“生哥放心,我会坚持的,虽然走不动,我还有力气,还能爬。”唐生哽咽着声音道:“糖弟,你说过,我们是很有运气的人。走不出去的山洞,我们用运气也能爬出去。”唐糖艰难地点头,道:“生哥,带上我,一起爬出山洞。”唐生道:“糖弟放心,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们可是生死兄弟。”唐生将宝刀鞘含在口里,借着一点宝石微光,伸出颤抖不止的双臂,艰难地匍匐前进。唐糖随 在后面爬行,一半是自己的本能残力,一半是被唐生拖曳而行。地上的碎石,将唐生和唐糖的衣衫磨得稀烂,手臂也被碎石磨出血来,鲜血浸润到洞里的土地上,裸露出的肌肤更变得血肉模糊。两少年凭着顽强的意志,将自身的体能榨干耗尽,艰难地爬行着,前进着,与死神作着最艰苦的搏斗。也不知道又爬行了多久多远,两少年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双双晕死过去。
[bookid=06855,bookname=《三分天下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