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谌躬深夜到府邸的汇报,屠秉俊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志得意满。在这鄯善,自父王卧病在床,除王兄平山鸣外,他屠秉俊还真没怕过谁,眼下谌躬已把平山鸣说服,他只需静静等候,待父王归天之日,也必是自己稳坐王位之时。
从屋里拿出百两黄金,命家仆用木箱装好,亲手交给谌躬,恭敬说道:“谌校尉,若来日本官坐上王位,一刻也不会忘记你今日之功绩,实乃帮了本官的大忙啊。”似乎觉得这话还不足以安抚谌躬所立下的功绩,又补充道:“只要本官君临天下之日,也是谌校尉升任都蔚之时,到时候,本官治理鄯善,谌大人为本官守住边防,何其乐哉!”
谌躬忙躬拜呼道:“王上万安。”
屠秉俊哈哈一笑,乐道:“诶,还没到时候,会有谌大人表现的机会,到时候咱两强联手,自会令鄯善强大起来,何须像二王兄及大王兄那般,你争我斗,却不过只是为本官铺路而已。”
送谌躬出了大门,屠秉俊心里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这谌躬如此轻易就说服平山鸣,以为即使让平山鸣屈服,须得妥协让出更多利益,更甚至,他已做好将来平山鸣举兵造反,逼迫笃丁让位,平山鸣自己坐上王位的可能。只是,这些担忧在平山鸣答应谌躬所献计谋的那一刻,已经在他屠秉俊心中烟消云散了。
“听他指使,由他摆布,本王子是那种屈于人下的人么?”屠秉俊在厅堂放声大笑起来,自小到大,他从未曾笑得这么痛快过。他没想到一向聪明自傲的王兄平山鸣,居然如此好骗,只由谌躬几句话,便轻易说服。
若他屠秉俊真坐上王位,只怕由不得平山鸣了罢,到时候王令如山,他平山鸣若敢反抗,必会令谌躬除掉这个后患。想起幼年时被平山鸣暴打的情形,屠秉俊仍觉后脑勺隐隐作痛。
这次,屠秉俊没有像以前那般,事无巨细地告知母妃,实在是这事干系重大,若被大嘴的滴妹贝丹怡无意间说开去,那可不好收场,搞不好不仅影响计划进行,若传到笃丁耳里,还可能会令他提前做好防范,那时候岂不是会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么。
屠秉俊心里满怀着仇恨,对王宫除母妃及嫡妹之外的所有人。他不知道自己做错过什么,也不知道王宫里那些人为何会在幼年时那般对待自己与嫡妹及母妃,稍长大些,他也曾听说母妃以前曾犯下过大错,至于是什么错,没人愿意跟他说,问母妃,自也得不到答案。
只是,即便母妃曾做过错事,怎能祸及幼年的自己及妹妹贝丹怡呢?他想起年少时的一个寒冷冬日,年幼的贝丹怡看长公主柏妮娜身穿厚厚的貂皮斗篷,手里捧着出自中原的暖手壶,偏她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在他这个哥哥面前哭叫着:“哥哥,我冷。”那嘶哑的哭喊声,令他的心都碎了。
好在,这一切都将结束,母妃所犯的错,也不会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坐上王位后,母妃将成为受人尊敬的太后,至少也会与现在的王后并列为太后,不会再遭人欺凌,也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嫡妹贝丹怡,他会为贝丹怡寻一个好人家嫁了,永久不失富贵。
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屠秉俊从刚才的狂热中冷静下来,努力达到如今这般程度,自也不是凭空而来,除屠秉俊善于在父王面前表现自己,也自下了一番苦力动过一番心思的。他突然想到,即使有了平山鸣帮助,也还有一个重大威胁,那威胁不是别人,正是都蔚谢煌。
虽从眼下看,谢煌仍只掌控那两千步卒,但这些训练有素的步卒也有着强大的战斗力,自也不能小觑,且他名义上是都蔚,可随时接管那整个精锐之师,若平山鸣与谌躬不能摆平谢煌,他要是从中作梗,计划也未必能如愿完成,该怎么办?
暗杀。若不能收归己用,留着也是一大祸害,不如杀之以除后患。只是,不说谢煌身手不凡,暗杀能不能得逞,若由此提前暴露自己的计划,岂不是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此举不通,还得另想其辙,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能想?把杅泥城官衙的官差全调派起来,再加上自己家里的那百十名护院,作为平山鸣兵力的补充,以增强逼迫笃丁的权重?仅那百余名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官差及家仆护院,恐怕不足以成事,若加上城蔚手里的兵力呢?包括刚招收的新兵,可还有三百兵士呢。
屠秉俊的脑子豁然开朗,四百余人虽不多,可也是一股力量,总比自己手里一点兵力也没有要强上许多。再者,若自己真坐上王位,也需要有自己能掌控的兵力,谌躬虽领那一千重骑,但他不过是被自己胁迫,这种关系并不牢靠,若有一日他起了反意,自己手里没有足够的实力,也的确危险。若是把平日里便唯自己命令是从的杅泥城城蔚祁心收归己用,且待自己坐上王位,把他调到那支精锐中对他大力提拔,那祁心岂能不对自己感恩戴德?若是平山鸣与那谢煌把那支精锐打造成外人掺不进去的小集团,也可由祁心领头,再建一支兵力及装备与其相等,甚至更强大的部队,估计到时候不管是平山鸣还是谢煌想要对自己造反,均得考虑后果。
想到此,屠秉俊再也坐不住,命家仆牵来马匹,不顾屋外的寒风,兀自往祁心家赶去。
抵达祁家府邸时,祁心已经睡下了,屠秉俊敲了好半天门,才有家仆开门,见是杅泥城执政官深夜来访,那家仆不知有何急事,自请屠秉俊进屋稍候,又到寝卧把主人喊醒。
祁心虽是都城城蔚,其实也不过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而已,特别是在却胡候靡璐调走他所属精干部下以后,更是如此。二十多年来,除精绝城偶起争端,鄯善已和平久矣,祁心这个城蔚,自也做得没有滋味,平日里除安排杅泥城各个城门值班岗哨,便是协助官差捕捉盗犯。这段时间,他刚招满编制,由于天冷,那些新兵连操练都省去,只每日在场地做做样子便也罢了,反正就算敌兵真要来攻击鄯善,也有都蔚谢煌所领那四千精锐拒敌,何须他们操心?
听说执政官屠秉俊来访,祁心连忙穿衣起床,见了屠秉俊自是弯腰躬拜不敢起身,只道:“下官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多有失礼,莫要怪罪。”
屠秉俊喝着那家仆刚上的热茶,不急不忙说道:“本官有要事见你,怎会怪罪,且起身再说罢。”说罢,对祁心使了个眼神,命他遣了屋里的家仆。
宽敞的厅堂只剩两人,祁心不知屠秉俊前来所为何事,心里忐忑,偏又不敢问,只好陪着笑脸,看屠秉俊不停喝茶。
其实,屠秉俊正在心里拿捏措辞,他只顾前来,却并没有编好理由,没一会儿,屠秉俊道:“祁大人这段时日可还安好?”
祁心心里打起鼓来,暗想,是不是我平日里没有命属下严格训练,所以执政官是前来问罪的?忙惶恐答道:“殿下应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招满编制,刚开始进行训练。”
被祁心这么一提醒,屠秉俊倒找到理由,不由笑道:“祁大人对被征调手下之事心怀不满,这些,本官都懂,皆因二王兄不愿把训练已久的精锐之师派往漠北,以致祁大人不得不重新训练新兵。可祁大人也得换个角度想想,若王兄平山鸣不保护那些精锐,到时候又拿什么来保护鄯善子民呢,祁大人认为是否如此?”
祁心谄谄答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所以下官对此从未抗拒过。”
屠秉俊趁火打铁道:“想必祁大人也深知二殿下的一片苦心,他可真是忧国忧民,殚精竭虑,可王上久病在床,却想把王位传给王兄笃丁,可见王上老矣,有些事欠缺考虑,然我们这些为官者,须得保持清醒,不然,鄯善前途堪忧啊。”
自王上诏令天下立笃丁为储君,祁心也甚为不解,他根本不清楚王宫发生何事,只以为,王上定是长久病卧在床,思想发生偏执,才下了如此诏令,把战功卓著,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的二王子撇下,偏立没有任何功绩的大王子笃丁为储君。见四王子屠秉俊也如此说,自以为王宫其它王子也必抱有同样想法,便道:“那,下官该如何做才对呢?”
屠秉俊微微一笑:“若二殿下来日为鄯善前途考虑,举兵逼宫,令当今储君笃丁禅让王位,祁大人可否助他一臂之力?”
若是别的事还好说,举兵逼宫的事,祁心自不敢轻易答应,脸上顿时显出犹豫之色。屠秉俊倒也不急,悠闲地喝着茶,慢慢等待。
时过半晌,祁心才答道:“这等事,下官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啊。”
屠秉俊知这是他推却的话,只笑道:“祁大人不必急着拒绝,本官知道祁大人胸怀大志,只没遇到恰当的机会而已,若来日事成之后,本官可保祁大人带领一支精锐之师,满足祁大人忠心报国之心,祁大人可愿意否?”
祁心自以为若这事有他一份功劳,必会得到二殿下赏识,定会将他纳入那支四千人的精锐之师,别说做个校尉,哪怕做个百长他也是愿意的,却不知,这不过是屠秉俊偷梁换柱的说法,于是道:“若如此,下官必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屠秉俊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起身告辞时,说道:“祁大人必要留意本官派人送来的信,见本官亲笔信行事。成事后,祁大人便可如愿以偿。”说罢,出门骑马,回府邸去了,只留祁心一人久站在自家屋门前,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