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秉俊自回到府衙,仍气恼不已,原以为桑雷会得到些惩罚,已被押在大牢的褚宝无论如何都会被处决,只事与愿违,父王并没有责罚桑雷,仅让他休去宠妾殳黛,还要释放褚宝出狱,这让屠秉俊像堵了口恶气在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看一眼由王宫内侍传来的敕令,屠秉俊差点把它撕毁,可见下角鲜红刺眼的父王玺印,又放下来,想,若这是昭告天下,立他屠秉俊为储君的诏令,该有多好。如今,父王已诏令废黜二哥平山鸣储君之位,说不得很快会立自己为储君,想象着威风八面的王兄平山鸣,糜禄,以及都蔚谢煌,都得臣服在他脚下,不由狂笑出声,倒把一旁的官差吓得直立身体不敢动弹,担心惹恼坐在案桌之后的执政官。
“来人,把那褚宝给我提上堂来。”屠秉俊嘶哑的嗓音大声咆哮道,父王既然要释放他出狱,倒也没说出狱时是否遭受过酷刑。
褚宝被提上堂时,已没了往日嚣张气焰,这次是他被关押最久的牢狱,且另六个手下家丁已被问斩,让他心有余悸,若姐夫桑雷想到办法,定已把他救出狱去,可能真像桑雷所说,这段日子乃非常时期,说不得会引起另几位王子嫉恨。
褚宝自不明白何为非常时期,只知道如今王上身体抱恙,恐不久于人世,他曾听姐姐殳黛说起过,桑雷一向受王上偏爱,这次不定会被立为储君,若真是这样,他便成了王舅,以后上街随意劫取任何财物,都如拿自家物件般轻松,谁还敢阻拦不成?不,那不叫劫取,应该叫照章纳税,至于纳税多少,由他褚宝说了算,嗯,就是这样。
想到此,褚宝又硬气起来:“殿下这是要放我出去么?”
屠秉俊冷冷道:“你说的没错,本官确要放你出狱。”
“既如此,殿下不必设宴款待,我自己出去就行,改日一定向姐夫禀明殿下大义,自会领殿下一个人情。”若褚宝会看脸色,定能发现立于案桌之后的屠秉俊脸色青铁,眼神里冒出阵阵寒意。
屠秉俊哈哈大笑:“好一个褚宝,在狱中关押这些时,仍没一丝悔意,来呀,先给我狠狠打五十大板。”说这话时,他两眼瞪向准备行刑的官差,“不用手下留情。”
褚宝见他来真格的,口气不由软下来:“殿下,我家姐夫与你同为王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小人这次罢。”
“好个不看僧面看佛面!”褚宝的话激起屠秉俊心中对桑雷的愤恨,没等官差开打,自己走下桌案,命一旁的官差道:“给我把他按住,不许他挣扎。”说罢,取过木棍一阵乱打,也不管褚宝亡命叫喊,只顾自己出气,一顿下来,褚宝已然昏死过去。
屠秉俊心里稍舒畅了些,道:“拿盆凉水来,把他给我泼醒。”
褚宝悠然醒来,顿觉浑身疼痛不已,连手脚都已不能动弹,他因冬日的寒冷而颤抖着,嘴里却不肯服输,哭诉道:“没曾想你居然如此对我,我家姐夫一定不会饶过你。”
“是么,说说看,怎么个不饶法?”屠秉俊大声咆哮着,眼神直逼褚宝。
一旁的常昊眼见屠秉俊那狰狞扭曲的面孔,感到事情不对,尽管屠秉俊在府衙内有着‘铁面判官’的雅号,但像今日这般,把那褚宝打得不成人形还未消气的情况甚为少见,忙劝道:“殿下息怒,王并未判他死罪,若真弄死了他,不好向王上交代啊。”
屠秉俊细想,甚觉有理,这才扔了手中木棒,回到案桌旁,拿了那道敕令,对官差道:“速速命城蔚祁心领百人兵士到府衙前集合。”
祁心乃扜泥城城蔚,以往曾领三百兵士,前几日得到二王子,储君平山鸣诏令,派出一百兵士随却胡侯往漠北平叛,这时手下仅只二百人,正琢磨如何招纳些兵士以作补充,突然得到执政官屠秉俊调令,便亲自领了百余兵士到执政官府衙前集合。
昨日从王宫传出诏令,王已废黜平山鸣储君之位,准备另立储君。祁心心想,屠秉俊作为四位王子里最有政绩的王子,若能和他处理好关系,对他以后的政治前途大有助益,因而一接到官差传来的命令,祁心半点都未迟疑。
屠秉俊并未搭理祁心,见兵士全副武装集合完毕,阴深深对褚宝冷笑:“本官这就释放你,高兴么?”说罢命人抬了褚宝,领人直往桑雷府邸而去。
兵士包围桑雷府邸,屠秉俊命人把褚宝架到台阶上,大声对桑雷家仆道:“速速叫桑雷出来接旨。”
桑雷正为父王不肯把他立为储君而懊恼,殳黛在他身侧一边喂他吃零嘴儿,一边絮叨着要他尽快把褚宝从牢中救出来,这时听到家仆来报,只说四殿下带兵包围府邸,褚宝已被打得不成人形,昏迷在府邸前的台阶上。
桑雷闻知一阵发蒙,他不知道一向偏袒自己的父王,为何要这般对他,居然由得四弟派兵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他明白,若没有父王首肯,屠秉俊绝没有这般大胆。昨日父王刚宣布废黜二王兄储君之位,今日便派兵包围府邸,难道这天,真的要变了么?若是父王立屠秉俊为储君,那将来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么?他开始害怕起来,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还是殳黛搀扶了他,这才颤悠悠走到府邸大门。
殳黛见到满身是伤的褚宝,顿时扑过去抱起他痛哭不已,良久才抬头怒喝屠秉俊:“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屠秉俊并不回答,他坐在马上,就像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一样,就这么看着殳黛痛哭,桑雷脸色苍白如木鸡一般呆立在门前的模样,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感,曾几何时,他做梦都在想象着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现在真的出现了,叫他如何不暗自高兴。
“我要去禀告父王,父王绝不能这样待我。”桑雷大声叫嚣着,只可惜,他这话毫无底气,以致屠秉俊无动于衷。
好一阵过去,殳黛终于反应过来,忙命人把已不省人事的褚宝抬进府邸,准备请郎中医治,却听屠秉俊大喝一声:“来人,凡桑雷府邸所有殳黛家人,包括殳黛,全撵出府邸,押往精绝城,不得带半分财物。”
殳黛不相信地看了看屠秉俊,又看着桑雷,眼里满是哀怨与祈求。
桑雷蓦然站直身体,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保护爱妾的勇气,喝道:“屠秉俊,你敢公报私仇?若父王得知此事,定要责罚于你。”
屠秉俊狂笑一阵,拿出王上敕令,道:“本官乃奉王上敕令,铲除桑雷身边恶根,殳黛及其家人,一律发配到精绝城,永世不得再返回扜泥。”
殳黛顿时呆立在门前的台阶上,脸上毫无血色,好似连哭泣都已然忘记,眼神空洞而茫然。
屠秉俊冷冷笑道:“殳黛,带着你弟褚宝,好生到精绝城悔过去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怂恿褚宝犯错?现在没人再帮得了你。”
殳黛眼神仍然呆滞着,仿佛没听见屠秉俊揶揄的话,只是,一瞬间便从天上到地狱,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桑雷冲门内大喊一声:“来人,不管谁人胆敢闯入府邸,给我格杀勿论。”
桑雷府邸有一百余家丁,其中不乏武艺高强者,若真打起来,眼前这一百余名官差及城蔚兵不一定打得过。
屠秉俊倒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他倒希望事情越大越好,只笑道:“桑雷,你可好生想清楚了,若拒不执行父王敕令,事情闹大,你可兜不住。”说着,命祁心道,“除在城门处值岗的兵士,其余全给本官调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祁心自去了。屠秉俊却并不迟疑,指挥兵士与官差往桑雷府邸冲击。
桑雷忙护了殳黛及褚宝,退回府中,命一众家丁堵住大门,阻止兵士进门。
两厢打得热闹,只桑雷府邸位于扜泥城繁华处,不一会儿便聚集一大群民众远远围观,人们刚得知王上废黜储君平山鸣,这会儿四殿下又带兵围攻三殿下府邸,只以为朝中生变,这是相互倾轧的结果,顿时议论纷纷。
不多时,祁心又带增援前来,兵士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冲入门去,偌大的府邸顿时鸡飞狗跳,打闹声一片。
早有人把这事通告给王上,王得知此事,气得差点吐血,恰好谢煌正在宫中与王议事,只得命他带王宫侍卫前往解围。
待到桑雷府邸,谢煌命侍卫隔开正激战两方,双方皆知不是王宫侍卫对手,只能停止械斗。
谢煌对屠秉俊拜道:“王上让四殿下宣令三殿下休掉殳黛,怎会发生如此事端?”
屠秉俊却道:“我已照此宣令,桑雷不仅不服从,还胆敢命人抵抗,本官难不成由得他去么?若如此,我鄯善王威何在,律法难道只管平民,管不到王子么?”
谢煌叹口气又对桑雷道:“三殿下,你已犯过错,不可一错再错,让殿下休掉殳黛,把她一家人发配到精绝城,是王上旨意,希望殳黛一家人到精绝城后,好生反省,三殿下也要从中吸取教训,从今后不可擅自妄为,知否?”
转身又对屠秉俊道:“四殿下,这次押送殳黛一家,依王上之命,就由宫中侍卫执行,殿下的使命已完成,可以向王上交代了。”
屠秉俊原本还想在押送的路上好生折磨殳黛一家人,这时已知不可能,狠狠盯桑雷一眼,只得带了手下回府衙。
谢煌道:“三殿下放心,殳黛一家在路上会得到好生照顾,本候也希望三殿下以此为戒,不再做作奸犯科的事。”
桑雷自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爱妾殳黛,也只能忍痛看着都蔚谢煌命侍卫押了殳黛一家走出府邸。他不敢看殳黛那幽怨的眼神,也不敢看仍没清醒过来的褚宝,只把脸转到一边,忍不住流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