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奥有些忿忿：“就算是地球时代也不过如此吧？这简直是时代和科技的倒退！”

林寞嗤笑：“所以说你还是见少了。你知道在有些偏远星球的偏远地区，人们的生活质量还远不如地球时代吗？不说别的，我招募云墨中队的那次复试，那个生活在荒漠绿洲中的小村庄就非常穷苦，绿洲养活了121人，全村就靠集体养的30多只羊和绿洲里一年两熟的沙果为生。品相好的沙果可以拿到远处更大点的城镇换取其它的生活必需品，残次的沙果就是他们的主粮，村里的小孩子可以喝一点点羊奶，羊全是种羊和小羊羔，除非有因意外而死亡的羊，全村才会像过最盛大的节日一样将这只羊分食掉。村民就用最粗糙的布裹住身体，赤着脚，不懂得利用绿洲里的水浇灌耕作农田，又因为习俗不食水潭中的鱼，你能想象到这种生活吗？帝国治下，还有这样贫困到连地球时代最偏僻山村都不如的穷人。”

李奥先前还有些忿然，听了林寞这番话，低叹了一口气，“林寞，为什么人类的科技已经比过去先进了那么多，可许多人的生活还是没有得到改善呢？”

林寞摇头：“生活在富裕发达星球的人们，由于科技先进，社会资源丰富，生活比地球时代要好上许多。但你要知道，人类社会的发展，从来没有公平可言，资源不可能得到完全公平公正的分配，由于地域、文化差异和历史原因，许多偏僻星球和地区的人民得不到充足的社会资源分配，所以就会造成他们生活的贫瘠。一方面是一部分星球社会资源充足到享用不尽以至浪费的程度，另一方面则是另一部分星球极度缺乏社会资源。这种不公平历代统治者都知道，但却从没有任何改善。”

李奥陷入了深思中，过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陛下这么英明的人也没有改善这一点呢？”

林寞叹气：“有的星球太远，运输物资过去的费用比物资本身都要值钱，有的星球文明程度不够，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但文明程度的潜移默化是需要几代人努力的，如果统治者不能持之以恒地将这个政策坚持下去，很难出效果。再说了，你认为统治者们真的在乎这个吗？大部分人类生活不错就好了，要求全人类世界都实现共同的富裕，在人类还存在着各种狭隘自私思想的现代，还是不可实现的目标吧。”

李奥又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中，直到午饭时间到，工厂包午餐，两菜一汤，米饭面食管饱，但两人看到那飘着些肉沫的菜汤、不知熟不熟的培根和炖大块胡萝卜，以及泛黄的糙米饭，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胡乱用菜汤泡了点米饭填了填肚子。其他6个人在吃饭时也聚集过来，反正打着同乡的名义吃饭在一起也很正常，林寞询问了一下大家都没什么事，于是叮嘱照常工作，不要露出马脚。

饭后休息了半小时，又开始了漫长且枯燥的质检工作。李奥很是焦躁，询问林寞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调查。

林寞笑道：“哪有你这么着急的。现在可是大白天，我们不把正职工作做好，工厂把我们辞退了，可就不能再继续逗留在城内了。调查当然要晚上进行了。别急，不会把你扔下的。”

一下午无事，到了傍晚6点终于下工了，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工会的人又把今天新招的工人都集合起来统一用大巴载向某地。

目的地是一个比较僻静的社区，全部都是独栋别墅，看起来似乎是城里生活比较殷实的人家。

工会人员指着这些房子说：“这些房子目前都是无主的，你们五六个人一组，自己挑选一栋房子住吧。明早按原路去工厂上班吧。”说完大巴车扔下了百来名新工人，一溜烟跑了。

安东尼看向林寞，林寞点了点头：“我们总得睡觉嘛。”于是安东尼和李奥的卫队队长刘易斯立刻奔向了最大的一栋房子，在门口回身一瞪，所有敢于奔向这边的工人都被他们俩身上散发出的彪悍气息吓退了。

他们俩进了房子里搜索了一圈，这才在门口做了个安全的手势，于是林寞陪着李奥，一行人进入了房间里。

“老大，这房子不太对劲。”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安东尼不敢称林寞是长官，于是明明比林寞大好几岁，还只能硬着头皮称老大。

林寞扬眉，不用安东尼提醒，他也能看出这房子的诡异。先前工会的工作人员说这些房子无主，他以为只是没有人居住的空房，但进来后才发现房子里一应家具俱全，甚至还有孩子的玩具和各种不起眼但能证明有人在这里居住的细节。

李奥也看到了洗碗槽里用过的咖啡杯，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不太新鲜的水果，客厅的地毯上有布偶娃娃，沙发上的坐垫有些凌乱，就像是屋子的主人刚离去不久。

“这是无主的房子？”李奥皱起眉头。

安东尼和刘易斯同时指指了楼上。

这栋房子造型很中规中矩，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应该是卧室，见两名卫队长的脸色有异，林寞和李奥一起上楼，右手第一间应该是主卧室，门敞着，显然经过检查不会有危险存在，林寞还是抢先一步进去，看到床上胡乱铺了张白床单，但没有人。

安东尼小声提醒道：“看床下地毯。”

杂花地毯如果不仔细看，真的很难看出床下那片位置竟然有一滩血迹，当然早就干了。安东尼掀开白床单，下面竟然没有床垫，木质的床沿上一条褐色的血线蜿蜒而下，下方就是地毯上那团血迹，显然床上曾经有人流过大量的血。

“床垫应该浸透了血，才会在这里形成这样的血迹并滴到地毯上。有人处理掉了床垫，却没有理睬这些小细节。”安东尼解释道。

“这里住着一家三口！”弗蕾亚蹬蹬上楼，手里拿着一个全息相框，她从客厅的桌子上拿来了这个相框，向林寞和李奥展示这房子原来的主人。

这一家人都是尼格罗族人，黝黑的皮肤，卷曲的黑发，父母很年轻，大约三十来岁，母亲怀中抱着四五岁的女儿，站在别墅门口，三人都笑得十分幸福。

尽管景玉的身体还没过来与他们会合，但林寞脑中景玉的分身还是存在着的，所以林寞问道：“景玉，能调查出这户人家的身份吗？”

景玉摇头：“整个平斯克城目前没有网络。”

林寞皱眉：“怎么落后到这种程度吗？不太可能吧，平斯克城这样的冶炼中心城，怎么可能没有网络？”

景玉回答：“平斯克城有网络，这个在来之前我有查过资料，但目前是搜索不到网络的，很有可能因为大前天的骚乱而关闭了。”

这房间里显然死过人，而且还被额外清理过，进行了不太细心地掩饰，显然工会的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这些房子归为无主房进行再分配，林寞看向李奥：“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李奥耸肩：“怕什么？人都不怕，还怕亡灵吗？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没有伤害到他们，我不怕。不过这床就别睡了，在地上将就一下就好了。”

林寞看了看窗外：“已经入夜了，我们可以出去转一转了。”

景玉突然说：“我的身体已经到了门外。”与此同时，大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直守在门口的一名云墨军官警惕地轻撩了一下门上的布帘，见是景玉，这才把她放了进来。

林寞一行下楼，见到景玉，林寞笑道：“来的正合适，我们正准备出去转转，你提前进了城，有什么发现吗？”

景玉在这里并没敢穿那么夸张，也穿了一套结实的工装服，戴了顶鸭舌帽，把额间的黑色正十二边形盖住，从外表来看根本看不出是仿真机器人。

此时景玉回答道：“城内没有网络，我无法联系其他人工智能。但从我的观察来看，城内的机器人目前存量极其稀少，而且一天下来一共接触到了11个机器人，全部都没有人工智能操纵，可以说我在城内没发现人工智能的存在。我去过受到导弹攻击的街道。战机一共发射了两枚新罗S2级空对地导弹没错，地面被炸出的坑已经回填土铺平了，在爆炸现场我发现了一些机械碎片，主要是元谋2C和蓝田A型这两种性能极普通的低端机器人。在附近我也发现了一些人类的生物组织，大致检测了一下，恐怕伤亡人数挺多的，我只检测了两条街上没被处理干净的人类生物组织，就检测出来源分属于293人，各种年龄、性别和种族都有。街面上目前还算和平，但有些便衣人员在暗中巡视和监控主要街道。”

“城内目前没有网络也没有人工智能的存在？”林寞凝神，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在来时他从军方提供的情报中看过平斯克城的基本介绍，城内在骚乱前常住人口有4万1千多人，机器人1万多点，登记在册的人工智能约有3千多，怎么一场骚乱下来，整个城市变得这么萧条了。

“我怀疑城内机器人和人类的伤亡人数超过驻军汇报的数额，但目前没有证据。”景玉回答。

林寞指了指楼上：“你先上去看看那血迹。”

李奥惊讶：“景玉你到底是怎么检测的？街上那么多样本组织，还有这里的血迹……”

景玉得意地摇了摇手指：“我这具身体经过了全面改造，功能全面得很，你可以称我为移动实验室、流动全方位检测机和小型武器库。”

林寞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机器身体才花了180万元，改装费就花了370万元，再来几下，我就可以宣告破产了。”

景玉笑嘻嘻地上楼去了。李奥小声道：“其实景玉改造身体也是为了帝国效劳，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机会让陛下报销这些费用的。”

林寞哼了一声，再没吭气。

两分钟后景玉下楼了：“血迹是属于这家女主人的，我跟卫生间梳子上的头发进行过DNA对比，地毯上有两处血迹滴落间隔时间长达6个小时以上，如果有床垫吸收血液还能在地毯上滴落这样一滩血，可以猜测女主人已经死亡，而且在死亡6小时以后，有人搬动过她的尸体。”

李奥打了个寒战，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邻家，那栋“无主”的房子也已经亮起了灯，通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人影幢幢，显然是刚搬进去的工人，他喃喃道：“那房子的主人也这样消失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一时间房间里竟然有种阴冷的感觉，弗蕾亚也打了个寒战，抱臂瑟缩起来。最后还是林寞打破了沉默，说了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