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停心潮澎湃,冲竹舍喊道:“大哥!我和二哥来接你了!”
竹舍里传出一声叹息,有人猛然坐起,压得床板吱呀作响。响声未绝,那人漠然说道:“都回去吧,还不是我离开这里的时候!”
骆停问道:“大哥,此话何意?”
竹舍里的人正是剑灵山四大弟子之首的诸葛君,他沉吟片刻,道:“我心事未了,多谢你们好意!”
骆停道:“可这是老祖的吩咐!”
诸葛君一阵冷笑,笑声中夹杂着悲凉凄楚,满腔愤怒,道:“你回去转告老祖,诸葛君心领了!回岛之事切莫再提,否则别怪哥哥不讲情面!”
骆停不敢再开口,转头看向独孤沧。独孤沧左手拇指推剑出匣,匣里龙吟,金声浑厚,回荡林中久久不散。
“师叔!”
剑音犹在,一个大汉闯出屋门,他身形魁梧,身法迅捷,一步七尺,来到众人身前站定了脚跟。这蓬头垢面之人正是诸葛君,他衣衫褴褛,打着赤脚,目光却炯炯有神。
韩商见他来势汹涌,好似出笼猛虎,不禁心弦一颤。
诸葛君环视几人,目光落到陆雪夷身上,怔神道:“小师妹?你也来了?”
众人听了此话,在这紧张气氛下纷纷露出笑意。韩商再看陆雪夷,知道那“小师妹”便是她的母亲,心中不免好奇,莫非世上真有相貌如此相似的母女?
许或禅笑道:“师兄,这是小女,名叫雪夷。”
诸葛君仔细打量一阵,道:“我老眼昏花,多少年没见到师妹了。”
独孤沧深知情形紧迫,道:“师侄,老夫专程接你回岛。”
诸葛君对独孤沧七分敬重、三分忌惮,本想铁下心肠一口回绝,话到嘴边犹豫半晌,终究没有开口。
莫七星、骆停见大哥欲说还休,想必是有难言之隐。这师兄弟三人都是孤儿,所谓长兄如父,两人对诸葛君情谊极深,此时见哥哥衣衫残破、蓬头垢面,怎能不迁怒于许或禅。骆停压不住怒火,道:“大哥,姓许的竟如此待你!”
莫七星寡言少语,这时也怒道:“老四,你好狠的心!”
诸葛君却摆手说道:“老二老三,不得放肆!我终年在林中不见外人,懒得梳洗。”
许或禅并不理会二人纠缠,对独孤沧道:“还请师叔直言。”
诸葛君深知独孤沧的性情,忖思道:“老祖派独孤沧来,显然知道我不愿交出玄邪剑。”想到这里忽然笑道:“劳师叔大驾亲临,想必老祖也费了不少心思。不过师叔还是请回吧,我在这里有吃有喝,逍遥自在。”
“老夫既然答应接你回岛,必不食言!”
独孤沧双目如电,直视诸葛君。诸葛君避其锋芒,只好低下了头。
日影西垂,光线透过竹林缝隙,斑斑点点射在身上,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显得异常宁静。
独孤沧道:“老祖令诸葛师侄随我返回海岛,师侄远离故土七年之久,不会不想家吧?”
诸葛君冷笑道:“家?哈哈哈,天涯何处,都是旅居罢了,我哪里有什么家!”他长叹一声,又道:“老祖的心意我再明白不过,倘若‘十魔剑法’可写成一本剑谱,我诸葛君回不回海外岛,他老人家还会在意吗?”
众人见诸葛君双目圆睁,像极了一只受伤猛虎,都不敢轻易靠近。
独孤沧见此情形,本不愿霸王硬上弓,然而他远渡重洋,怎肯空手而回,道:“这些话师侄回去亲自问老祖。那柄玄邪剑本就是海外派旧物,当年被许师侄带到中原,眼下也该是归还之时了。”
听独孤沧句句紧逼,诸葛君心中已有三分恼怒。骆停急忙劝道:“大哥,师叔也是奉老祖旨意,不然……”他本想打个圆场,却听诸葛君将双拳握得咯吱作响,便不敢再向下说。
诸葛君目光一转,冷笑声短促狰狞,道:“师叔莫怪,我一时糊涂,斗胆惹您发怒!”说着向后便退,忽然转过身,疾风般向竹舍奔回。
众人心头一惊,急忙跟进,只有许或禅纹丝未动,似乎早就明白他的用意。诸葛君身法极快,眨眼间已从竹舍出来,手中竟多了一柄长剑。
清明剑派是中原武林第一剑派,藏剑多如牛毛,韩商的见识自然不浅,然而这柄剑他却前所未见,虽离着几丈远,但剑气纵横,朔风扑面,诚然气势不凡。韩商闻声观形,猜知此剑非“玄邪”莫属。
果真见独孤沧眉头紧锁,颤声道:“玄邪!”
这柄剑是他祖上独孤去恶所用,紫竹军兵败之后,独孤去恶携家眷归隐南海三岛,不久之后郁郁而终,而独孤沧之父独孤杰身体孱弱,无力继承岛中基业。当时中原武林和大宋朝廷联合清剿徐门,潮州、泉州两场大战后,徐门叛军被铲除殆尽,徐尘渡海逃亡,只好来海外三岛避难。念及他在江湖中的威望,还有徐门和独孤家世代交情,独孤杰顺理成章将海外三岛交付徐尘之手,徐尘自此网罗党羽,这才创建了海外派。
玄邪剑寒芒闪烁,气韵沉雄,独孤沧重见祖上之物,心中不免波澜耸涌,神情也越发凝重。
诸葛君观变沉机,笑道:“玄邪剑和‘十魔剑法’相辅相成,我这七年来苦苦钻研,对剑法终于有所领悟,师叔这时要把剑带走,岂不让我前功尽弃!恕师侄斗胆,这剑不能奉还!”
独孤沧见诸葛君仗剑而立,仿佛虎兕出柙,当下气聚丹田,沉声道:“你眼里没有老夫,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也已拔剑出鞘。
诸葛君心头一虚,道:“师叔向来淡泊名利,您可要三思后行!”
独孤沧的气势虽稍占上风,却不想冒然出手,毕竟他多年之前目睹过玄邪剑的威力,可破重甲,可断金石,何况诸葛君闭关七年,“十魔剑法”的修为必然已成境界,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小觑。
许或禅双目微合,道:“师叔,这七年间,诸葛师兄凭借玄邪剑,对‘十魔剑法’的确已有极深的造诣……”
诸葛君皱了皱眉,摆手说道:“我天资鲁钝,和师弟比,相去甚远,不过倚仗此剑,我花了七年苦功,对‘十魔剑法’也算领悟了九成半!”
独孤沧手腕翻转,长剑幽鸣,低声道:“今日老夫就让你用出这九成半的‘十魔剑法’,若想不跟我回去,就要看你有何长进!”
话已至此,诸葛君退无可退,正要先发制人,却见独孤沧举步绝尘,用出一招“孤悬海外”,剑影煌煌,遮天蔽日。
诸葛君深知这招“孤悬海外”是独孤氏家传绝学,一剑西来,仿佛水银泻地,惊雷乍起,不禁心生寒意,连连退步,仗剑护身。
独孤沧身法之快出乎众人意料,加之剑身长大,展臂一击,顷刻间穿透玄邪剑屏风般的气阵,刺向诸葛君肋下。
独孤沧经脉中的真气由掌心劳宫穴发出,多半护住剑身,毕竟玄邪剑的威力远胜于千虫剑,他只怕伤了剑身,纵然如此,这第二招“长风送月”使出来,仍有千钧力道,锋芒长驱直入,直刺诸葛君胸前膻中穴。
诸葛君横剑一拨,两剑相击,虎口竟已震得发麻。他心下大惊,暗想七年不见,独孤沧无论身法还是剑法,诚然精益求精,更胜当年;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多想,当下回身摆臂,运剑如飞,打算一力降十会。
玄邪剑虽然沉重,可诸葛君功力深厚,又有“十魔剑法”相辅,运使起来挥洒自如。然而独孤沧的剑法容纳古今,博采众长,收发之间犹如天马行空,变幻无穷。两剑交锋皆在电光石火之间,原本风平浪静的竹林内剑气纵横,波澜潮涌,刮落了满天飞叶。
优劣之势,诸葛君自有分寸,他仰仗的无非是玄邪剑的威力,暗想独孤沧的剑法纵然出神入化,倘若手中只有一柄断剑,无异于猛虎拔牙。他想到此处忽然发力抢攻,玄邪倒卷,横扫千军,劈向独孤沧手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