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还未落地，门外啵的一声响，一股气息呼啸而入，霎时间雾气蒸腾，只听“嗤嗤沙沙”声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须臾过后，雾气消散，众人收起架势，向门口看去，见那一壶酒水落了地，早已化成片片冰晶，千丝万缕、纵横交错，竟无一根折断！

韩商兄妹惊诧不已，不知门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顷刻间化水为冰！可武素心却想起一人，正是漠边三鬼之首，号称“行尸走肉”的莫云楼，她的莫二师叔！

门前光影黯淡，斜阳铺洒，起伏闪烁。门外之人徐步动身，可身子刚探进半寸，又停下脚步，身影却推到铁剑帮弟子脚下。那几名铁剑帮弟子只怕招来杀身之祸，匆匆退出数步，噤若寒蝉。

于霸天心中另有盘算，他凝视那片冰晶，终于打破沉寂，拱手道：“阁下神功卓绝，于某敬佩！”

武素心心念笃定，暗想莫师叔的昆仑玄功至阴至柔，仅以这一掌而论，竟和师父李重生难分轩轾。

门外之人听了于霸天的话，冷笑道：“多嘴多舌，你不怕死么？”

于霸天听他语气阴冷，心中虽然惊惧，却淡然笑道：“于某不知阁下找无量派弟子有何贵干，却知阁下的武功出自何处。”说罢向门外抱拳施礼，恭敬等候。

门外那人沉吟片刻，道：“你知道老朽是谁？”

于霸天道：“尊驾耸壑凌霄，不敢妄加猜测。敝人昆仑掌门于霸天。”

门外光线一闪，那人徐步走入。众人定睛一看，才知这不速之客是个驼背老者，穿着灰布长衫，步履僵直，阴沉死寂，微微翘起的头颅和背后高高耸立的驼峰映在地面，宛如一高一矮两座山，相映成趣。

这驼背老者正是莫云楼，他当日离开绿荷庄，沿路搜寻无量剑派踪迹，始终杳无音讯；走到玉符镇时，天色傍晚，正要找个地方落脚，听闻有人高嚷“铁剑帮”三字，这才唐突造访。

他微微抬头，皱纹堆垒，两鬓斑白，驼起的后背上绑着一柄木剑，更显得突兀醒目，凄凉冷厉。他脚步踏在冰晶上，盯着对面那八个人，目光游走片刻，终于看向于霸天。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莫云楼冷笑道：“昆仑掌门？哈哈哈，中州也有昆仑派，老朽真是忘了。”

于霸天恭敬道：“所以有些事，在下不得不请教前辈。”

“何事？”

于霸天环顾左右，道：“此处人多嘴杂，前辈如能赏面，请挪步去个安静之处。”他深怕这老者耐不住性子，急忙揖躬到地，颤声道：“必有重谢！”

莫云楼沉吟片刻，道：“老朽身有要事，你的话若对我全无用处，一剑宰了你！”背后铁剑嗡嗡作响，似动非动，杀气已出。

于霸天倏然一惊，并未流露怯意；可余下那七人却心惊胆战，如同幼鼠见了老猫，整个店内鸦雀无声。

莫云楼目光一转，看向韩商三人，他目光深邃，似乎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事。他打量武素心片刻，眉头微簇，欲言又止。

武素心不敢和他对视，低头忖思道：“两年前我只见过他一面，即使他过目不忘，也应该不会记得！”她心中虽如此想着，但被莫云楼虎视鹰瞵般盯着打量，真觉得无比煎熬。

莫云楼收敛神思，转身说道：“都跟我来。”迈步朝门外走去。

于霸天正有此意，急忙动身追随，昆仑派那三名弟子唯他马首是瞻，拎起包裹，紧随其后。可铁剑帮这四人早已被莫云楼震慑，见他转身出门，如逃一劫，正要溜之大吉，却听莫云楼沉声道：“谁敢不来，先杀谁！”

几人听他嗓音沙哑，皆觉毛骨悚然。他们在江湖中闯荡多年，见这驼背老人武功极高，性情怪癖，想必杀人不过举手之劳，便不再心存侥幸，只好迈步跟去。

莫云楼如赶尸匠一般，领着身后八个大汉向镇外徐步走去。九个身影渐行渐远，店内众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韩商盘算妥当，提剑起身，道：“这人就是莫云楼吧！”

武素心道：“莫师叔年纪越大，功力越深，那一掌正是天山道家的《玉矶真经》！”

夏铭焉道：“漠边三鬼！怪不得叫这鬼名字，活像个鬼似的！”

韩商道：“武姑娘，我想跟去看看，你意下如何？”

武素心与他一拍即合，道：“我也正有此意。莫师叔念在家师情面上，应该不会为难我！”

夏铭焉见两人蓄势待发，央求道：“商哥，咱们赶快去追丘爷爷，告诉他早作提防便是。”

韩商心意已决，道：“你留在此地，我和武姑娘去去就回。”

夏铭焉心中虽怕，岂会置表哥于不顾，急忙扔下几十个铜钱，口中虽埋怨，也只好快步追去。

落日熔金，天色稍显昏暗，三人加快脚步，走出镇口，见那九个人已下了大路，奔东北方一处山林走去。

莫云楼后背驼得厉害，一行人如老牛拉车，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林中。莫云楼左顾右盼，寻到一处宽敞的空地，停下脚步。

韩商三人不敢暴露行踪，掩在树丛后，屏息凝神听着林中动静。那八个人也停下步伐，如履薄冰，见莫云楼徐徐转身，面色铁青阴冷，映在惨淡的光线里，形如鬼魅，无不骇然。

于霸天心神甫定，正要开口，却听莫云楼说道：“老朽木梗漂泊，一生无所依靠，十年前收了一名弟子，本想传以衣钵，可惜啊，数月之前被人杀了！”他目光如电，匕首般扎向铁剑帮弟子。

铁剑帮弟子须发皆张，一人颤声道：“那泼皮是你的徒弟！你……你是漠边三鬼中哪一位？”

莫云楼听到“泼皮”二字，杀念更胜，背上木剑龙吟之声细若游丝，却异常刺耳。那四人诚惶诚恐，但生死攸关，绝不愿坐以待毙，目光一对，心领神会，纷纷从背后摘下铁剑，迎风一抖，气势雄浑，起手式用了一招“苍天拜剑”，左手掐起剑诀，锋芒指向三丈外的莫云楼，金风呼啸。

铁剑帮弟子既已出手，覆水难收，一人怒道：“原来沙克隐是你徒弟！这孽障在川陕一代欺男霸女，杀人越货，被我铁剑帮撞见了，岂能饶他性命！”他话意慷慨激昂，但声音颤抖，难掩畏惧。

于霸天忽然说道：“阁下武功卓绝，想报杀徒之仇，举手之劳。方才在下想要和先生说的事，不知……？”

“说！”

于霸天迈出一步，挡在铁剑帮弟子身前，撩开长袖，猛然抽出宝剑。这口剑剑身宽大，青虹出匣，气势袭人。他仗剑在手，朗声笑道：“中原武林盛传一句话，三门六派，同气连枝，肝胆相照！我昆仑派和无量剑派异门同宗，于某人既然撞见此事，怎能袖手旁观！”说话间鹰视狼顾，手腕一抖剑音如潮。

铁剑帮弟子喜出望外，心想这老驼子虽然厉害，但于霸天身为一派掌门，绝非徒有虚名，倘若能和昆仑派联手，必有一线生机。

韩商素知于霸天亦正亦邪，可危难关头，他却能挺身而出，相助同盟，着实大出意料。

莫云楼闻听此话，手腕一抖，铁定动了杀念，道：“你想说的便是这些？”

于霸天深怕迟则生变，朗声笑道：“非也！于某想说……”话音未落，忽然纵身展臂，看似对莫云楼发起攻势，可腾空时竟旋腰转胯，手中剑反戈相击，直奔并排而立的铁剑帮弟子横扫过去。那四人猝不及防，眼前寒芒闪过，脖颈子一阵冰凉，电光石火间再想屈身闪避，却为时已晚！

道家玄宗剑法讲究阴柔内敛，杀人不见血。于霸天转身之前便已看好了四人站位，反手一剑，何其精准，剑锋所过，悄无声息间便割破了四人的咽喉。

铁剑帮弟子片刻过后才觉得咽喉剧痛，慌乱间手摸伤口，大声咒骂，可气息流过，伤口立时血喷如箭，咒骂声戛然而止，纷纷倒地，气绝身亡。

于霸天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条锦帕，擦了擦剑刃，甩手扔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