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青州州牧李范之子李文道将于月底成亲的消息,瞬时传遍了满青州,更是随着东风,传入了京城。尤其是济北城内,百姓更是热议,多年相识又敬仰之人即将成亲,似是自己的亲人子女一般,从内心高兴。城北州牧府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州牧府中更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街上人来人往,行人纷纷,更有甚者,备下礼品送入府中,一时州牧府下人忙忙碌碌,穿梭于前堂后院,管家李伯更是立于正堂前庭院,指挥着下人们做东忙西。
济北城热闹,州牧府繁忙,可京城之中,周齐却是心思重重。他听到了青州传来的消息,李文道竟然要成亲,半月之前他在青州之时,与四叔夫妇相见,也未曾听到他们谈过。原本已是到了外放做官的年纪,依着自己对李文道的了解,此人心怀天下苍生,本是应该承律令做官造福一方百姓,又怎能耽于儿女之情。成亲之事若是四叔主张,怕不是只成亲一件事这么简单。更逢上朝廷设立中枢,自己有意愿推荐李范入朝,待日后为自己所用。想到这里,周齐忽然想起当日与李范相见,不知为何李范提出退却之意。心里虽是知道这些事情,可却难以理解通透,于是对着门外下人说道:“来人,传话给谢先生,午后我要见他”。
“是。”门外下人回道。
周齐起身,走出书房,在庭院之中闲散漫步,身旁也无他人。这一刻周齐似是身无重担,满心轻松,尤其是想起幼时之事,虽是在战乱之中四处流浪,危险重重,但那时身旁有铃儿相伴,也是快乐轻松。那个时候父亲征战在外,自己虽有人保护,但也总是遇到危险,不知道哪一刻就会丢了性命。但流浪之时,遇到铃儿,那一段时光,是自己现在也无法忘记的欢愉。后来遭遇敌国派人追杀,自己逃跑路上慌乱与铃儿失散,心中的那份情便从那一刻起生长。待天下安定,自己安全,又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后,便立即派人寻找铃儿。可是一晃多年却是没有半点消息。虽是如此,但却没有一点灰心,自己依然坚信着总有一天会找到铃儿,会给她全天下最好的让她开心。忽然耳旁想起脚步声,一下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
“王爷,谢先生请王爷前往静心阁。”
“嗯,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周齐回答。说完,周齐便向静心阁走去。书房离后院静心阁还有一段距离,周齐却是不急,依旧慢慢行走。旁边也没有下人服侍,自己倒是轻松。想起这谢先生,原是父亲的好友,自己幼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不懂这些谁家天下的关系。待成长后,自己有心却是无力,后有幸请得谢先生出山辅左自己,才让自己慢慢的建立了一些势力,笼络了部分官员。所以周齐心里对谢先生恭敬有加,从不怠慢。思绪翻飞间,便到了这静心阁,周齐于这阁外庭院躬身行礼,说道:“先生,周齐有礼了。”
“进来吧。”阁内声音传出。
听到声音后周齐起身走进阁内,只见那谢先生坐于桌桉前,手持半卷书,于是说道:“打扰先生了。”
谢先生听到如此回答,却是不在意。于是问周齐,说:“少主叫人传话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先生。我有事情想不明白,特来向先生讨教。”
“说吧。”
于是周齐说起李文道结亲一事,也向谢先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看?”
“这没什么,只是结亲而已,怕是少主想多了。”谢老回答道。又见周齐似是有失望自责之情,谢老继续说道:“少主考虑的自是应当,做大事当需思虑细致,不可遗漏细节。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万万不可因一点的小失误而坏了大事。”
周齐听见谢先生这样说,刚才的自责便消失了一半,于是继续问道:“先生,前些天我们商量过我迎娶李范之女李宁儿的事,在太后的帮助下,此事已成了三分之一,若是赵彦龙同意,那此事便成了九成。日后李范入京,更是可以为我所用。”
“是啊,大丈夫欲兴万世基业,婚姻自是可以用来交易,虽是可惜了那小女子,但若是为大业添砖,也算是她的福气。”
周齐听到这话,心里虽是不同意谢先生所说,但也未表露半分。他自己心里明白,这门亲事自己心里本就是不愿意,但为了拉拢李范,也是无奈之举,只是牺牲了自己婚姻。但实在可怜宁儿妹妹,自己心里虽是不忍但却要继续推进这门亲事。所以前些天在向太后请安的时候,有意无意般的着重提了李宁儿,太后这才主动找赵彦龙说定此事。
“先生,我与李宁儿婚配一事,我准备在李文道大婚之后再向赵彦龙正式上表,要他指婚与我。”周齐说道。
谢先生答道:“嗯,此事宜缓不宜急,若是太急,怕是让赵彦龙怀疑你。”
“还是一事,朝廷正在筹建中枢,此事赵彦龙交给了太子专办。前几日我从宫中出来回府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太子,”周齐正说着,不料被谢先生打断。
“嗯?太子?你遇见他聊些什么了?”谢先生问道。
周齐回答说:“只是打了招呼,没说什么。上次在太后宫中时,赵彦龙曾说让我对朝事关心一二,所以我便和太子提了提中枢人选一事。”
“那太子是何意?”
“捉摸不透。”周齐说道。
谢先生听到周齐这样说,也是无奈。自己自来京城辅左周齐后,时刻关注着太子的成长。不料太子办事滴水不漏,什么边角也未曾漏出。尤其是赵彦龙对太子是十分的信任,很多国家大事都交于太子决断。按理说太子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老老实实便可安坐皇位。
“嗯,太子那边从来都是没什么消息,也不知有什么动作。”
周齐对太子也是提防,虽然没消息没动作,但却是一直有人盯着。
谢先生继续问道:“不知少主是否写了推荐人选的奏表?”
周齐答道:“嗯,我已于早间写完,待回去在仔细斟酌,送与先生察看。”
“少主不必送来,老夫相信少主的笔力。”谢先生说道。
周齐听此回答,便起身行礼言道:“那我便不打扰先生读书了。”
“嗯,不送少主了。”说罢,只见周齐退出静心阁,关上房门。
退出静心阁后,周齐满身轻松,漫步走回书房。
冬日寒冷,北风凌烈。月底转眼即到,济北城中,到处欢声笑语,热议不断。州牧府更是热闹。今日便是州牧李范之子李文道的大婚之日。一早州牧府便繁忙了起来,但在管家李伯的指挥下却也是有条不紊,未出差错。正堂之上端坐两人,一人正哈哈大笑,略失仪态,另一人却端庄娇美,喜上眉梢。这两人正是李范和夫人宁玉儿。今日儿子文道成亲,二老喜不自收,尤其是李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看着院中下人们忙忙碌碌走东串西,宁玉儿对着夫君李范说道:“老爷,今日文道大喜,你也不照看照看,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李范心中欢喜,脸上更是收不住的笑容。忽的耳边传来夫人的话,但也让他难以止住欢喜,开心的对着回答着夫人的话,“有李伯在呢,放心吧,一切都由李伯处置,不会出差错。”
“交给李伯我自是放心,但你身为文道之父,一家之主,一地之父母,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你还是要多多查看。”宁玉儿说道。
“嗯嗯,放心放心。”李范点头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文道迎亲快回来了吧。”
宁玉儿答道:“是,时候就在眼前了。”
二人说话间,府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是李文道早去迎亲,这个时候回来了。只听得府前敲敲打打,人声鼎沸,满是祝贺赞美之声。见那满身穿红的李文道,下马走至后方轿子前,对着里面的新娘子说:“娘子,我们到了,下轿吧。”
轿子里传来一温柔细语,声音甜美让人陶醉,原是新娘子王冰儿听了夫君李文道的呼唤,随即答道:“嗯”。说罢便由夫君李文道掀开轿帘,将手递于王冰儿。王冰儿手牵李文道,缓步下了轿子。见新娘子出来,府前更是欢呼,声音更是热烈。李文道牵着王冰儿的手,一起走向这正堂之中,行礼拜堂。穿过庭院宾客,走至父母面前,只听司仪唱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行礼之后满堂热烈,庭院之内宾客齐动,正式开席。
正堂主桌之上,一众宾客围坐。有李范和夫人宁玉儿,正坐主位,有州将军王虎,坐于身旁。还有这青州几位主要官员,一齐在此,庆贺李文道大喜。只听得王虎说道:“大哥,今日大喜,兄弟我与你定要不醉不休,哈哈哈。”
其他官员随声附和,都说着是啊是啊。李范更是开心,满脸笑容,端起酒杯说:“今日我儿大喜,感谢诸位同僚前来庆贺,我敬诸位一杯。”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夫人宁玉儿也端起酒杯,敬于各位,随即饮尽。主桌上觥筹交错,庭院之中有李伯招待。一旁小桌之上,坐着新郎新娘,还有弟弟远道妹妹宁儿等一众年轻人,这桌气氛更是欢快。这时宁儿说道:“哈哈大哥,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不,你要是在欺负我,我就告诉大嫂,让大嫂好好收拾你,是不是大嫂?”
王冰儿朱唇轻启,说道:“宁儿说笑了。”面色微红难掩娇羞。
远道在一旁,端起酒杯说道:“敬哥哥嫂嫂一杯。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宁儿听完也端起酒杯对着哥哥嫂嫂说:“是啊是啊,早生贵子。哈哈”说完调皮的敬向文道与冰儿二人。
李文道端起酒杯,说道:“多谢多谢”,说完便一饮而尽。饮尽后又看向弟弟妹妹对着冰儿说道:“你今日不宜饮酒,我来代替。”
“嗯,谢谢夫君。”
欢声笑语不断,热闹从未停止。日头将沉,月色未升,庭院中的宾客几乎走尽,只剩下正堂一桌,还是在吃吃喝喝。换了几人,这时坐在桌旁的只有李范及夫人宁玉儿,王虎及夫人,李文道和李远道六人。时至晚间,冰儿不宜饮酒,便有宁儿陪同去了后院休息。桌上李文道向岳父王虎和岳母敬酒,酒至微醺,王虎说道:“文道贤婿,我女儿自今日起就要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要我听见了半分不好,无论你在哪里,我可都会收拾你,啊,你可切记!”
李文道听此,于是回答说道:“岳父岳母放心,我自会好好待冰儿。”
这时李范接过话说道:“是啊兄弟,你放心就是了。若是文道有半点不是,我和玉儿先不饶了他。到时候定会把他绑起来送到你的面前,任你处置。”
“大哥言重了。”王虎接话说道,“我只是吓唬吓唬文道罢了,你怎么还当真呢!我若信不过文道,又怎能将女儿嫁给他。”
“哈哈,就是。”远道在一旁说道,“再说了,要是真打架,我大哥不会半点武艺,怕是只有挨揍的份,哈哈哈”。远道在一旁调侃。
“胡说,打什么架呢。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宁玉儿假装怒气。
说到这李范提起话头,说起日后之事。对着文道说道:“你今冬新婚,待过了春节,你就要外放做官,到时候你们小夫妻就要离开这州牧府,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李范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眼角湿润,说话间便有泪水流出,继续说道:“父亲多嘱咐你几句。为官一方,当造福百姓。要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百姓的父母官,要替百姓做主。种田读书,引水开渠,减轻赋税……”
话未说完,宁玉儿接话说道:“今日大喜,你怎么念叨起以后分别的事了?我看你啊,酒真是喝多了”。
李范嘻嘻哈哈回答宁玉儿,“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多说几句罢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宁玉儿说道。
王虎在一旁见大哥落泪,自己心中也是感伤,自己宝贝了十八年的闺女,一天便嫁了出去,从此不在身边。但却是忍住眼泪,对大哥说道:“大哥,这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文道日后主政一方造福百姓,他夫妻二人定会平安一生。来,我们继续喝酒。”
李范端起酒杯,敬向王虎,但却是另起话头,说道:“文道成家,自此我不在担心。”说罢便转头望着远道,又继续对王虎说:“远道一身武艺,又熟读兵书。待春节后,便送于你军营之中,好生历练。哥哥希望你把他练出来,以后也做个定国安邦的将军。”说完便仰头饮尽杯中酒。
“这自然好说。”王虎说道,“远道是个好苗子,大哥放心就是。”
远道听见父亲和王虎交谈,更是开心,便举起酒杯敬向王虎,“多谢叔叔。”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王虎回道。
李范眼看门外,又抬头望空,随即说道,“夜深了,今日酒喝了不少,都有些乏了。文道你来安排,让你岳父岳母住下。”
又对着王虎夫妇说:“大哥今日高兴,有些醉了,身体怕是支撑不住。你夫妻二人也早些休息,待明日醒来我们再饮。”
王虎说道:“大哥说的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大哥大嫂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在一起欢聚。”
于是文道远道起身,招呼李伯,安排下人服侍王虎夫妇。夜色渐深,州牧府不在热闹,反而安静。各人回了各自房间,各做休息。
李范房内,宁玉儿整理床铺,李范坐在桌旁喝着热茶。宁玉儿整理好后,来到李范身旁,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李范身前,对李范说道:“夫君多喝杯茶水,也好解酒。”
李范说道:“多谢夫人,今日的酒有些喝多了,但却是高兴啊。”
听到这宁玉儿突然问起,“今天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在桌上说了那般感伤的话。我看你是真的喝湖涂了。”
“哎呀哎呀,高兴嘛,多说几句。”李范说道,“今天不趁着喝酒说起,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宁玉儿听见这话更是生气:“你这湖涂鬼,说什么话呢!快睡觉吧,看你喝的。”
灯火昏暗,夜色不明。州牧府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入了梦乡。
可京郊明月观中,赵彦龙却是精神,与五弟说话闲聊。谈起今日文道接大婚一事,赵彦龙问道:“你可备了礼物送去青州?”
五弟回答:“自然。”
“唉,四弟一家远在青州,远离这朝堂是非,当真是过得个悠闲日子,让人羡慕。”赵彦龙感慨说道。
五弟听此未语,赵彦龙也是不怪。赵彦龙又说道:“我前几日收到了周齐的奏表,他推荐了李范和苏守法入中枢,你怎么看?”
五弟答道:“朝政一事,弟弟不懂,二哥做主便是了。”
夜月挪移,转眼便到了五更天,赵彦龙说道:“时间过的如此快啊,说话间便是五更天了。天要亮了,我也要回去了。”
赵彦龙正欲起身外出,不料门外传来声音说道:“禀陛下,青州有消息传来,大约一个时辰前,永宁侯李范逝世,死因未明。”
听了这话,赵彦龙呆呆站立,遂转头看向五弟,发现五弟面色如水,也是吃惊。于是对着门外缓缓说道:“传下命令,叫人验看仔细,查明死因。”
“是。”门外的人接了命令,退入月色之中。
室内寂然,片刻无语。倒是五弟先开了口,说道:“还是等等消息吧,若是真的,六妹午间就会告知朝廷。”
“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赵彦龙自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