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青缓慢的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
落到二人手中,像是催命的钟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重的脚步声才停住,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黑影顿了一顿,随后缓慢的向前游动。
随后一道如同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云千羽的心忽然极速的跳动起来。
权清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来人。
那人浑身罩在黑袍之下,褐色的皮肤因为水分的流失而紧贴在头骨之上,反而让这个年纪本该很多的皱纹没有出现。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脱落殆尽,看上去精干而阴狠。
而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人,在他快五十年的斩蛇人生涯中,杀人是最简答的任务,他也乐意接这样的活,于尸山血海中浸润多年,即使他已经多年没有再亲自出手,依然抹除不掉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气。
他阴鸷的双眼转过来,如藏在荆棘丛中即将对猎物发起致命冲击的野兽。
恐惧阴云一般笼罩住二人。
他的眼神移到权清露脚下浑身血染白衣的已经失去生息的少女,只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国主是您杀的?”孔青转过头看着权清露,手臂上挂着的紫貂也随着主人的动作看向青衫少女。
在这北荒王宫中,所有其他的宫人都对这个奴隶所出的公主回以轻蔑,除了这些生活在暗处强大的斩蛇人,因为他们是权姓血脉忠厚的追随者,无论这血脉由谁所出。
“是。”
权清露开口,神情已经尽可能平静,但是略微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恐惧。
“可后悔?”
权清露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道。
“不后悔。”
她和权白景的关系就是一个你死我活,就算今日他没有把自己逼到这份上,来日她也一定会找机会杀死他。
为了所受的屈辱,为了她死去的母亲。
她可怜的母亲,美丽而善良的驯马女,只因在深夜撞到一个醉酒的男人,她甚至都没有反抗的力气,从此便坠入恐怖的深渊。
不仅生前饱受屈辱,在被凌迟处死之后,甚至都没有一处埋骨之地。
而这一切,都因为那至高无上的北荒之主,因为他所愧疚的妻子,因为他所疼爱的子女。
那些高贵的人,以这世上最为低劣、最为狠毒的方式折磨着他们眼中这个低贱的人。
他们抹除了她的生命,如今又要抹除她女儿的生命。
这世上的债,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她从不相信苍天有眼,她要自己动手,自己将这笔血债讨回来。
她绝不后悔!
“您可想过后果?”
“当然想过,但是孔大人,我没有办法,今日他若是活着,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话音刚落,石阶上就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混杂在女人尖利崩溃的呼喊之中。
“权清露!你这个奴隶所出的下贱人!你怎么敢杀死他!你怎么能!”
一个红衣女人踉跄从石阶上下来。
曳地的红裙因为过大的动作搅在一起,上面金色的华贵的牡丹刺绣被挤成一团。
女人温和美丽的面庞因为极度的伤心和愤怒狰狞的扭曲着,头上的钗怀斜落下来:“我要杀了你!”
女人身后,四只手伸出来抓住她的身体,捂着她的嘴往后拖去。
她的双眼圆瞪,彷佛要被勒死的人一般,死死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
就在今天之前,她还恭敬的喊她:清露长公主。
直到女人被拖走,完全消失在二人眼中,那高瘦的身影才发出声音:
“你承担不起这后果。”
权清露回答:“我不得不承担。”
唰!
一道黑影闪过,云千羽勐地抽出长剑在身前一挡。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一滞。
再次睁眼,脖子上已经被一只枯木般的手握住。
孔青完全没有掩饰他的杀意,脖颈被握住的那一刹,她的呼吸就已经完全被切断。
云千羽被他缓慢的提了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脖子里骨骼挤压发出的卡哒声。
神识中的玄瞑剑疯狂的嘶鸣起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白剑安抚住。
这个人如此强悍,玄瞑一旦被他发现,那对他们来说,将是一场浩劫。
“你做什么!”权清露一伸手,袖间的木影青龙便呼啸而出。
孔青一个眼神,那青龙便彷佛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呆立在原地,甚至都忘了挥舞双翼,整个身子从半空落到地面。
“人是我杀的!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权清露放出藤蔓,缠绕住他那只抓着云千羽脖颈的手,奋力往后拉。
但直到坚韧的藤蔓断裂,那只枯木一般,细得可怕的手依然紧握住云千羽纤细结白的脖颈。
男人苍老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
“杀了她,我便奉你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