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蚩霄洗漱后便往剑阁而去。
尽早完成今天的习剑,便可尽早去见那凛冬第一的牧爷爷。
那一遍遍重复的动作在蚩霄看来就像是每一次都有其区别之处,不仅仅是单调的刺截削,就在它们的微末之间有着差别,哪怕是毫厘,蚩霄也会觉得这是新的动作。而且少年对于这些动作,也丝毫不会有所烦闷,可能这就是对于剑道的喜爱。
起初的学剑,只是为了年幼时候单纯的帅气潇洒这种念头。而今这不顾一切去习剑的少年,肩头上已经有了不小的担子,既是为了年少时对琼宇之外的憧憬,也是为了那诸多加在身上的善意以及对父母的念想。
如此年纪的少年,肩上只需是草长莺飞和杨柳依依,但这来自大荒的少年,早从出生时便注定了与美好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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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稀客!”
那摇晃着注酒葫芦的老头,口中念念有词。虽念着稀客,但目光却是凝聚于那摇曳烛火之上。
那种踏在陈年木板上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消逝。
昏暗楼梯口处,一身白衣的寒远明显得极其晃眼。
“院首,近来可好啊。”
男人恭敬地鞠了一躬,向老人看去,目光打量着这将近三年未见的长辈。
老头神情从烛光上移开,注视着近前的寒远明。而后像是孩子撒娇般冷哼了一声,举手喝了口酒,说道:“好呀,怎么不好?天天有酒喝,还没你这家伙嗡嗡嗡的一天烦我,老头子清闲得很呐!这种日子,才是我寒牧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寒远明无奈叹了口气,从这话语中他又如何听不出院首的恼火呢?只是这毕竟是族长的决定,就算是他,也只是有心无力。
“倒是你,不好好继承老夫的雄途霸业,跑这来干嘛?要是被老太婆发现了,我可就有伴咯!”
喝酒老头说话虽没心没肺,可寒远明了解他,院首正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心中是切实为他人着想的。
对于这位老人,寒远明自始至终都是怀着崇敬之心。
“我来这里,是想求院首一件事。”
男人直接切入正题,因为如寒牧所言,他不敢在此多留,飘雪院可还压在自己的肩上。
“唉,不是……我都把这些年打下来的江山传于你了,那般权势,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要来这求我一个归隐山林的老头?”寒牧大口吞咽着酒水,冲着寒远明蹬红了脖子的喊道。
寒远明只是恭敬答道:“不瞒院首说。我收的一个弟子,想要学习拳脚功夫。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院首能教得了那孩子,飘雪院那些人,不够格!”
老人沉默了片刻,而后捧腹大笑。
“什么时候连眼高于顶的寒远明也学会收徒了?哈哈哈哈,时代变了啊!”老头子在那藤椅上摇晃着身体,像是百年都不曾如此笑过。
“你自己倒是不傲咯,但眼睛又长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弟子身上了。他莫不是天神下凡,至尊转世?不够格,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种说法,当初就连羲雪那丫头都没得你这个评价。要不是老头子与那妮子投缘,她堂堂轮回之身还不是得在飘雪院学习。”寒牧像是话说多了口渴,又咚咚咚灌下一口酒,接着说道:“你倒好,突然冒出个弟子,还看不起汇聚凛冬尽数资源的飘雪院。几年不见,是不是飘了啊?”
见那眼红脖子粗的寒牧院首,寒远明都是有些忍俊不禁。
“不是远明飘了,而是那孩子正如院首所言,乃是天生至尊。”
寒远明原本以为在自己说出这话之后,院首是会有所惊讶的,可没想到寒牧非但没有惊讶,反倒是跳起来,给寒远明来了顿爆炒栗子。
“天生至尊丶天生至尊。就因为他是天生至尊,你便更不应该如此。若是那小子也同你这般趾高气扬,有那老子是天生至尊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这最后毁的还是他这个人!”
寒老头气呼呼的看着眼前这男人,这种傲气带来的后果,他自己又不是不曾尝过,当真是好了伤忘了疼,如今还想让自己徒弟也来重蹈覆辙。
寒牧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让他来老夫这里学武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要让他知道他是因为那天生至尊的身份才得以到此练武,不是说他如何的优秀,如何与众不同。”
寒牧这通教训,可以说是让寒远明豁然开朗,自己始终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多谢院首点破,是我太过愚钝了。”
寒远明是真的醒悟了,说到底还是想得不够透彻不够长远,院首终究是院首啊,自己还差得远呢!
“回去吧。来过这里的事情不要让他知晓,一个字也不要提。羲雪那妮子定然会带他过来,到时我自会让他留下。”寒牧挥了挥手,示意寒远明离开。
“那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干劲,做长辈的自然不能让他失望。虽然不了解他经历过什么,但想来对他造成的打击是巨大的。天生的至尊不该如此夭折,你放心吧,老夫会尽力让他完全走出来的。”
这时候就是寒远明惊讶了,“院首见过那孩子?”
“自然是见过,能让羲雪那丫头拉着上到这观雪楼顶层还安然下来的,自然是那老太婆认可的。再结合你的说法,不难猜出那孩子就是那位天生至尊就是你的弟子。”
寒远明笑了,既然院首见过蚩霄,那就不用再担心院首看不看得上蚩霄这件事。再之,院首答应了蚩霄可以在此随他习武,便也说明了院首对蚩小子的认可。
“院首当真是院首,不是一般人可以媲美的,简直就是神人在世啊!”
寒老头一脚踢在男人小腿上,笑骂道:“滚滚滚,少在这臭屁。你就是把老夫夸上天了,那小子该受的苦还是会受,不会少去那一分半点。”
“自然自然,还请院首多加看管蚩霄,远明告辞了。”
说完,寒远明抱拳离去。
“蚩霄……姓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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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雪妹子!”
结束今天在剑阁的任务,蚩霄便动身往寒羲雪的住处而去。
想必是二人心中有灵犀的缘故,蚩霄出剑阁还没走多远,那裘衣小姑娘就笑着迎面跑了过来,手中也不忘悄悄拎着那答应过寒牧的美酒。
“嘻嘻,霄哥哥,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哩!”寒羲雪牵上少年的手,笑眯眯说道:“那就事不宜迟去找师傅吧!出发,观雪楼!”
在去观雪楼这不远的路程中,蚩霄真真正正的观赏着沿途风景,真的是景色宜人。虽然装饰的色彩比较单调,但就是这般简约,在这样的环境下,别有一番风味。
这片地处世界最北的天地,孕育着最纯净的空气。虽不富饶,却足够自给自足,就如同远离世俗的境遇,不曾沾染上一丝俗气。于此的一切,从出生之时便有一种纯粹深刻灵魂。
“师傅!师傅?”
两人一路上了观雪楼,却不见寒牧的身影,单留那藤椅在摇摆不定。
寒羲雪沿着整层楼找了一遍也不见那老人的影子,不禁有些牙痒痒,粉拳一握就敲在那老树藤椅上。
“真是的,关键时候又跑哪去了?”小姑娘抱怨了一声,接着眼珠子咕溜一转,高高扬起手里那壶酒,笑道:“师傅,要是再不出来,这好酒可就没你份了。”
一片寂静。
小姑娘恨恨地跺了跺脚,偏不信这个邪了。观雪楼就这么大点,他也不可能跑出去,怎么这人就没了呢?
“再不出来的话,不但酒没了,我还要告诉奶奶说师傅你在这楼里喝酒耍疯!”
还是没有动静。
寒羲雪真的是没辙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个嗜酒如命的师傅居然不要酒了?
“羲雪妹子,牧爷爷会不会是真的有事情出去了。”蚩霄说道。
小姑娘摇摇头,很笃定地回答道:“不会的,师傅他是被奶奶处罚才关在这里的,没有奶奶的同意他老人家是出不去的。”
蚩霄点点头。
从一楼到这里六楼几乎找了一遍也不见寒老头的身影,不仅蚩霄,就连寒羲雪都有些疑惑了。
“霄哥哥,我们上去看看吧。”寒羲雪拉起少年的手腕朝顶楼走去,途中解释道:“虽然在我映像中师傅从来没有去过顶楼,但也说不定他今天突然心血来潮就上去了。”
果不其然,步伐才踏上观雪楼的顶楼,便有一股寒风吹出,带着片片薄雪,沁人心脾。此时,第十楼的暗格机关完全展开,那由远而近的皑皑白雪就这般呈现在眼前。
而蚩霄,则呆呆望着那于飞雪之中,递出双拳之人。
武道的风采,终于在少年眼前展露出冰山一角。
寒牧,一袭青衫。在那凸出的隔板之上,漫天的飞雪之下。
遵循着有序的走桩,一步步挥舞着双拳,拳意盎然之极。仿若有神人助威,仙人擂鼓。
飘雪凛冬不入其周身半分。每一次出拳,都如骤风暴起,席卷飞雪。那纯白之物,似是被他双拳掌控,飘扬急坠全随我意。
最后那收拳一式,朝上空递出。
看似软绵无力,实则早将那天降瑞雪击退十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