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陈浩面上也没有丝毫表示出不满。他问佳佳道:“小武哪去了?”
佳佳淡淡地回答道:“在里屋呢。我们在这边打扮,他不好意思出来。”
这是今晚佳佳和陈浩说的第一句话。陈浩也不在意,抬高声音道:“小武!把我房间床下面的盒子拿来!”
小武在里屋应了一声,不一会便抱出来一个不算大的黑盒子。陈浩接过后放在桌上打开,里面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花花的银子。周婆站在一旁,伸直了脖子往里看,眼睛有些发直。这样大笔的白银,对周婆这样的人家来说,足够数年吃穿享乐。
这些银子都是陈浩这一年多以来收的贿赂。数量并不算多,和北都的那些大员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陈浩甚至都不记得这些银子都是从什么人手里手下的,只是模糊地记得大部分都是来自从漠北到青淮做生意的蛮族商人,还有青淮本地要往漠北去的汉人。在这方面他算是及其克制,一方面蒋毅对此监管很严,另一方面钱财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之物,只要温饱不愁,他也用不着那么多银两。
他从盒子中去除一锭整银,掂了掂量约莫有五两。“周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我比不上李大人阔绰,还请周婆见谅。”
周婆呵呵笑着,飞快地将银子揣回兜里,道:“陈大人真是折煞老身了。您清正廉洁,青淮城内是有口皆碑。这些银子,也够老身吃穿用度好一阵子啦!”
送走周婆后,陈浩叹了口气,坐在桌子旁。小武端来还冒着热气的粥,陈浩略微吃了几口,便放在一边。
佳佳仍坐在镜子前,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面容。陈浩悄悄给小武摆摆手,示意他回房间里去。
诺大的房间中只剩下微弱的烛光,烛光之下佳佳的侧脸显得精致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连同镜子一起破碎。陈浩站起身,走到佳佳背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慢慢抬起手,按在佳佳的肩膀上。
佳佳拉起陈浩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女孩的肌肤柔嫩细腻,陈浩却浑身颤抖。他察觉到温润的泪水正顺着自己地手不住地流下。
佳佳转过身,扑进陈浩怀里。“老爷,老爷……我害怕……我好害怕……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
陈浩仰起头,避开佳佳的视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紧紧地将女孩瘦弱地身躯拥入怀中,任由她轻声地啜泣。他无法开口,因为正是自己背叛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他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佳佳不再哭泣。她抬起头,直视着陈浩的双眼,道:“我会听话。”
“你说什么?”
“我说,”佳佳轻轻挣脱陈浩的怀抱,强笑道:“我会做个好妻子。”
陈浩心如刀割,却只能咬紧牙关,如往日一样故作轻松地拍拍佳佳的额头,道:“这才是老爷的好姑娘。”
大婚进行得比预想中还要顺利。第二日中午,李见富便先行到陈浩家中过问一番。两人寒暄一阵后,李见富却偷偷塞了个小盒子给陈浩。陈浩不明就里,但本着礼节并未当场打开。李见富离去后,陈浩这才打开盒子,没想到里面是张叠起来的银票。单看数额,恐怕也赶得上陈浩一年半的俸禄。
看来这李见富为了巴结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女方的彩礼分文不收,还要搞这种小动作,可谓是用心良苦。陈浩哭笑不得,只能将银票藏好,权当是李家随手挥霍了。
周婆一大早就到了陈浩家里,替佳佳忙上忙下。到了傍晚,一切才算收拾停当。陈浩打开紧闭的房门一看,才发现今日是个大好的晴天,到了傍晚也不觉得有多寒冷。不一会儿,就听见街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李家浩浩荡荡接亲的队伍停在了陈浩的家门口。
随后的一切便由不得陈浩了。佳佳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用盖头遮住面容,在周婆的指引下上了一辆八人抬的大轿子。陈浩也专门有人给背了马。队伍浩浩荡荡地一路前进,锣鼓敲得震天响。即便是严冬天气,周边的百姓还都好奇地聚起来围观。
陈浩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时不时地向后看去,生怕佳佳出什么问题。可那台大轿始终平平稳稳,也不知道佳佳坐在中间,又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之后的事情,陈浩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到了李家大宅后,他被前呼后拥地带上席位,李见富和李家大大小小的几十个亲戚仆人早就等候多时。还外加几十个李家请来的宾客,都已经就座。
酒席上人来人往,时刻都有面目不清的人来给陈浩搭话。王家父子二人也都到了场。王李二家马上也要结亲,两家近来的关系也愈发密切。王家家主王焕看着气色有些不佳,却也别无大碍。宾客几乎到齐后,陈浩这才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看见了李婉。李婉穿着一身素衣,被一群李家的侍女众心捧月般围在中间。处于礼节,也为了不让李见富尴尬,陈浩并未向李婉搭话。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李婉比起前日似乎又憔悴了几分,但陈浩知道无论如何也轮不着自己去担心她了。过不了多久,就是李婉的大婚之日。她也和佳佳一样,会在无奈与彷徨中嫁给一个素味平生的男子。
酒宴在入夜后开始。佳佳和李见富的侄子李景一同拜了堂。佳佳始终都带着头盖,陈浩看不清她的脸,但女孩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顺从,直到入了洞房,陈浩终于松了口气。
李见富虽说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却也懂得附庸风雅。闹洞房这样的习俗,也就被李见富一并免去。酒宴上觥筹交错,却都是些陈浩不曾认识的商贾人家。他被夹在其中,有些无所适从。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婚宴的流程才大体进行完毕。陈浩有些担心佳佳,怕她入洞房后出了什么变故,但于情于理自己也不可能闯到洞房里看看情况,所以也只能干坐着着急。
大门外忽然一阵骚动,陈浩心下一惊,却看见李见富满面红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将一个身着朝服的人迎进来。“宋大人宋大人!小侄大喜之日,宋大人能屈尊到场,真是三生有幸啊!”
来人正是宋栩。陈浩勉强站起来,赶忙也迎上去。
宋栩仍旧佝偻着身子,面色温和,道:“李大人不必客气。陈大人家中有喜,我处理完公务回家,顺带代表蒋大人来恭贺一番。”宋栩说罢,与陈浩拱手施礼。
陈浩愈发觉得捉摸不透,宋栩这究竟只是单纯地来祝贺,还是话里有话,告诉自己蒋毅已经知晓了自己全部的计划。无论如何,宋栩照常理都不可能光临这次婚宴,况且事先居然没有给自己打招呼,而是通知了李见富。
三人寒暄客套一番,李见富盛情邀请宋栩入座。没想到宋栩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一番,即刻就离开了。那一帮李见富的朋友难得能见到青淮城内蒋毅之下官位最高的大员,都涌上来打算套个近乎,没想到宋栩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众人都十分失落。
陈浩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李见富见陈浩神色异常,又连忙招呼宾客们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