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栩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方才来到陈浩身边,拱手道:“陈大人明察秋毫,不仅能找出这南唐贼人的身份,还能诱骗他自投罗网,真是算无遗策,在下佩服。蒋总督回来之后,定然重赏。现在我倒是觉得,陈大人做那谒者台上书,确实有些屈才了。”
陈浩应承道:“宋大人过奖了。这一回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不是这厮破绽百出,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发现他。不过在青淮中能除掉一个南唐线人,倒的确是极好之事。”
宋栩呵呵一笑,“陈大人不必谦虚,定功论赏之事,蒋大人回来自有定夺。只是我有些好奇,陈大人究竟是怎么察觉到此人是南唐贼子的?”
陈浩心中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我有一日偶然之间看见那贼人在一个隐秘之处埋下信封,心下好奇,就追踪了一番。取出他们的信件偷偷看了,果然是南唐的奸细。我就冒充贼人同伴的笔迹,将他诱骗出来,即刻就可捉拿。只是我本想着捉住这个贼人,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他的同伙。可没想到这厮还算刚烈,竟然宁死不屈。这样一来,线索就又断了。还望宋大人莫要责怪在下打草惊蛇才是。”
那些笔迹和交换信件的地点,陈浩早就伪造完毕。而火爪亲笔的书信,他也留了几封。就算宋栩真的要追根究底,他拿出物证来,宋栩也无话可说。
况且,对他这样的有功之士妄加怀疑,也不是蒋毅做事的风格。
宋栩摸摸胡子,道:“陈大人不必如此。擒住此人,自是大功一件。至于善后之事,你我二人都不是内行,交给衙门便可。”宋栩说完,便打算动身回府。
陈浩赶忙道:“宋大人,还有一事相求。此人的尸体,我倒希望能再看一次,还望宋大人不要见怪。”
宋栩盯着他看了一阵,道:“尸体马上就被运至停尸间,陈大人若是想看,还请自便。”
陈浩也不多解释,道了声谢就辞别离开。宋栩对他一直都怀有疑心,过多地解释反倒越描越黑,不如少说几句,反倒不容易露出破绽。到时候自己一走了之,与宋栩和蒋毅便再无瓜葛。
离开人群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全身僵硬酸痛,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可即便如此,他仍觉步伐顺畅,比往日还要轻松不少。这青淮城中少了火爪,就好像拨云见日一般,连空气都变得比往日清新了几分。
火爪的尸体被运到衙门,还在被人检验。不过翻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任何可利用的信息。陈浩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对着火爪的尸体翻来覆去地看,尤其是那张几乎找不出任何特质的脸。陈浩反复确认,甚至借来刀子划破侧脸的肌肤,也没有找到施展了易容术的痕迹。看来这具尸体就是火爪本人无疑。
逃离北魏最后的障碍也被除掉了。当晚陈浩回到家时,难掩内心的喜悦。他给小武买了只烧鸡,又买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点心给佳佳。小武虽不说话,却看到老爷连日眉头不展,今日却终于喜笑颜开,也是内心欢喜。佳佳似乎已经明白了陈浩的处境,勉强地笑了笑,却也不似往日那般趁着陈浩心情好粘着他要吃要喝。
他郑重地又写了封信,小心翼翼地用蜡封好,拜托驿站加急送去南唐。在信中他写道,自己即刻就要启程赶往淮南,还请再支撑一段时日。两人相见之日,就可远走高飞,不受尘世的牵挂。
他久久地立在南城门前,看着驿站的信使骑马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离长门镖局走的那趟镖出行还有十余日,他恨不得此刻就背上生出双翼,飞到南唐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只黑雕。虽不过是动物,但它活得岂不是比人要自在许多。就算被苏浅四箭毙命,那黑雕也已经纵情翱翔了一生,无忧无虑,不受束缚。现在想来倒也可笑,取了那黑雕性命的苏浅,虽掌握着飞禽走兽的生杀大权,却也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一年多不在北都,魏朝的时局究竟有了怎样的变化,他也难以预料。不过白辰只手遮天的现状,恐怕也不会有多大的改观。
如今的苏浅,恐怕也还被关在宫中,折腾与蛮族公主和亲的种种事宜。来瀚州那么久,苏浅从未向陈浩提起过他对那个蛮族少女究竟有何看法。但依苏浅的性格,恐怕绝不会对此有多乐意。
这样想来,苏浅虽贵为当朝太子,却还不如自己活得逍遥自在。这人生的种种起伏,当真是难以预料。
佳佳的婚事进行得比预想中要顺利许多,大部分你来我往的琐事都由李见富一手操办。看得出,李见富对他那个侄子并不是特别喜爱,心中所想无非是用这桩婚事与自己攀个关系,以后在朝中办事更加便利。可李见富万万想不到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要远走高飞,到时候佳佳已经娶进了门,再想反悔也迟了。
大婚的日期正巧被定在十日之后,由周婆亲自挑的黄道吉日。陈浩家中再没有其他奴仆,自己又对女子婚嫁之事一窍不通,所以干脆就交给周婆一应操办。喜宴的规模被定得很大,几乎青淮城内所有有头有面的商贾贵族都被邀请,这也是陈浩的主意。
婚事办得越大越体面,佳佳到时候被休掉的可能就越小。为了佳佳的一生幸福,自己就算冒着被宋栩怀疑的风险,也要让这婚礼办得体体面面。
佳佳第一次穿上凤冠霞帔,是大婚前一日。行程都已经被商议妥当,陈浩到时候只需以兄长的身份列席婚宴便可。那日陈浩傍晚才从总督府回家,一眼便看见佳佳坐在梳妆镜前,一身红装,虽不施粉黛,却已让陈浩惊艳得合不拢嘴。
佳佳端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周婆在她身后替她梳着辫子,嘴里还在唠叨些什么。看到陈浩回来,佳佳仅仅是微微瞥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周婆赶忙笑着打圆场,“哎呀,陈大人回来了。您过来仔细瞧瞧,咱家小姐这身衣服,您可满意?”
陈浩并未回话。恍然间,坐在面前的人似乎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那原本在记忆里就已经十分模糊的面容在此刻似乎与佳佳白净的俏脸重叠在一起,看不真切。陈浩如失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佳佳看。佳佳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回话,只是黯然地低下头。
倒是周婆误以为主仆之间有什么矛盾,连忙讪笑道:“陈大人觉得不满意?老身明儿赶紧再托裁缝去改改,还来得及!”
陈浩这才回过神,赶忙道:“不必了周婆,我很满意。明日就是大婚之日,李大人那边可曾来确认过了?”
佳佳仍闭口不言。周婆道:“老身已与李大人再三确认,一切都安排妥当。明日陈大人只管安心入席便是。剩下的杂活,李大人那边自然会派人来安排。”
陈浩点头道:“辛苦周婆了。”
周婆将佳佳地头发挽起,重新扎成辫子,随后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佳佳小姐这边也已准备停当,老身就先告辞了。”说罢她慢慢地往屋外走,时不时地还回头冲陈浩笑笑。
陈浩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道:“周婆还有何事?直说便是了。”
周婆佝偻着身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挤成一团,“嘿嘿,这个,陈大人,当初您答应老身的银两……”
陈浩恍然大悟。做月老的,哪有不收钱一说。只是看佳佳周身上下那些金银首饰,自己家里从未有过,定然是李家出了银子拜托周婆置办的。想来这周婆也是够贪心,李家出手如此阔绰,相比她已从李见富手里得了不少银子。到今天居然还想再敲自己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