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朝李见富媚笑了一下,那笑容仍有些牵强,不够自然,却已足够让李见富眉开眼笑。
李见富拉着陈浩的手,感叹道:“陈大人,看不出来您这是金屋藏娇啊!我可就好奇了,之前造访您这府上也有好几回,这佳佳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为何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惊艳?哎呀哎呀,长得这么水灵的姑娘,谁娶了,可是一辈子的福分啊!”
这肥胖的商人此刻丑态毕露,陈浩甚至觉得李见富恨不得自己冲上来把佳佳给娶了。可佳佳对李见富的神态如若无睹,躬身行礼道:“李大人安好。”
“我安好,安好!哈哈!来来来姑娘,你凑近点,让我仔细看看。”李见富冲着佳佳招手。陈浩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但佳佳竟已跨了一步上前,与李见富维持一个微妙的距离。
“哈哈!是个标致的姑娘!不像是咱北方人,倒像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姑娘!很好,很好,你嫁入我李家,我可算相当满意。”李见富又上下打量了佳佳几眼,那露骨的眼神,几乎让陈浩想立刻将他轰出家门。
见陈浩不说话,李见富主动凑过来道:“陈大人啊,您尽管放心。我侄子那边,就交给我来打点。不消说,见到这么个水灵的姑娘,那小子非得口水直流不可!您现在就放个话吧,媒人您也请了,什么时候出嫁,我这边都可安排!全听陈大人意见!”
陈浩已有些招架不住,将头撇到一边。“李大人莫急,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日子定下后,我托媒婆给您带个消息。”
“哎呀,陈大人可别考虑太久了。我那侄子过不了几日就又要去青州跑趟生意,再回来可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陈大人早些考虑好,我也早些筹备啊!”李见富好像生怕佳佳跑了似的,跟陈浩再三叮嘱后,方才离去。
李见富一走,陈浩的家里立刻如结冰一般,冷得让人发寒。佳佳如上次见媒婆时一模一样,客人走后,立刻就摔门进房,一句话也没跟陈浩多说。小武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陈浩颓然坐在椅子上,将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一股脑地喝下。为何最终会走到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地决定会对这个少女有多么大的影响,但以现在的情况,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努力。
沉默许久,他本以为小武已经走了,没想到男孩还一直站在他身边。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有种陈浩之前从未见过的、属于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脆弱与哀伤。小武缓缓开口道:“老爷,您这是要离开了么?”
陈浩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成碎片。“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没从哪里听说。老爷急着把佳佳嫁出去,恐怕下一步就是找个大家族收我去当苦工吧?您来青淮一年多,几乎没什么朋友。这么急着安置我和佳佳,我猜您是要出远门了吧。”小武罕见地一口气跟陈浩说了许多。每说一个字,陈浩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你说得不错。我是要出远门。不过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不论是佳佳,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明白吗?”
小武用力地点头,“老爷,就算他们把我打死,我也不会往外说半个字。只是我想知道,您为何急着要走?”
陈浩的声音中充满疲倦,“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老爷对不住你和佳佳,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佳佳还不懂事,你要听话,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往后有了新主人,可千万要收收脾气。那些大家族里管事的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稍有不顺心,轻者棍棒伺候,重者逐出门外。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可千万要多忍耐些,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连生机都给断送了。”
说着,他开始轻微地哽咽。但他不想在小武面前落泪。他抓着小武的胳膊揉捏几下,少年的臂膀远比看上去有力和结实,宽厚的双肩,或许真的足以撑起一个被主人遗弃的年轻男孩的未来。
小武地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但他没有哭,认真地说道:“老爷,您不用担心。我更小的时候都一个人活过,现在我长大了,有的是力气。给人做苦工,终归是饿不死的。只是老爷您一个人,没了我和佳佳,可要保重身体啊。”
陈浩险些就落下泪来。他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一把脸,将泪水擦去,随后强笑道:“就算我真的要走,也还有些时日。这些话,留到临别的时候再说也不迟。这几天,帮我多劝劝佳佳。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能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小武离开后,陈浩又在桌边坐了不知多久。他展开那封心上人寄来的信,又反反复复地读。一个月来,这封信总能在他几近绝望时给予他慰藉。可今晚他越读越难过,甚至有了将信撕碎的冲动。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昏暗的烛光下,信上的内容愈发模糊,连同心上人在记忆中的容颜,都已经渐渐远去,可望而不可即。
他最终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醒来后,身上居然盖着件毯子。不知半夜里是小武还是佳佳看他在案几旁睡着,怕他着凉,给他盖了这毯子。只是无论是谁,都让陈浩心中多了一丝暖流。
这一日,蒋毅久违地又召见了他。直到与蒋毅面对面坐下,他才想起许久之前蒋毅曾叮嘱他去注意总督府中的内奸。可那内奸就是陈浩本人,蒋毅此举注定徒劳无功,因此陈浩也未太过在意。今日骤然听蒋毅提起此事,他竟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在总督府中,他和蒋毅在公务上就无甚交集。一月两月不交谈,都是很正常的事。蒋毅的模样比起那次追击赵里时似乎憔悴了几分,可端坐起来仍威势十足。
陈浩回话道:“自从蒋大人与我说过此事后,我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而是在暗中仔细观察。可恕下官愚钝,半月以来,毫无收获。总督府内各位大人们尽忠职守,为朝廷尽心尽力。下官实在看不出究竟谁会是这个内奸。”
陈浩说话时,蒋毅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陈浩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那日去文官调阅之前的卷宗,或许让宋栩已经生疑。宋栩是否给蒋毅汇报过此事,他不太清楚。但联想到前日里自己被日夜不停地跟踪,大概总督府对自己真的有了防范之意。
听罢,蒋毅沉吟一阵,道:“陈大人辛苦了,此事还望不要外传。此外,我近日要带兵出城,可能持续半月。总督府内的事务,还望陈大人多多照看。”
陈浩猛然抬头,道:“带兵出城?蒋大人要与何方作战?”
他的惊讶也在情理之中。总督亲自调兵出征这等大事,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毫不知情,可见此次保密之严格。
“这件事,过不多久就会公开。不过在此之前,确实不便透露出去。不过与陈大人讲讲,倒也无妨。毕竟你是亲自经历过的——不是吗?”
蒋毅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不自然的转折却让陈浩暗自心惊。“蒋大人是指之前袭击太子殿下的山贼?”他很清楚蒋毅指的是什么,但双方谁都没有点破。
蒋毅点头道:“正是。我本以为瀚州本地的山贼都除得七七八八,但没想到还有余孽胆敢公然袭击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