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富的笑略微僵住，看来与他的期望还是有些落差，犹豫道：“陈大人，这……”

陈浩管不了那许多，接着道：“没签卖身契，就是自由之身。平日里那姑娘几乎不出大门，我不说出去，她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再者，佳佳的姿色，李大人也是知道的。”

“哦——”李见富似乎这才回想起佳佳的长相。陈浩不再说话，给李见富一个回忆的机会。以佳佳的样貌，也不需要他再去吹捧。

良久，李见富点头道：“那佳佳姑娘虽年纪还小，但的确自成风度，是个大美人。只是之前我只把她当陈大人的侍女，未曾细致观察过，到底还是要亲眼见见才好。还有——”他凑到陈浩耳边，低声道：“陈大人可曾给她开了苞？”

陈浩厌恶地将头撇到一边，道：“李大人怎么这般说话。我的为人处世，您应该是清楚的。”

李见富赶紧坐正，搓着手赔笑道：“陈大人莫要生气，我不过随口一说。那个，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若没什么要事的话，不妨去陈大人府上一叙，顺便与佳佳姑娘聊上几句，您看如何？”

陈浩叹了口气，再也装不出热情的样子，道：“李大人请吧。”

说媒之事，本应交给周婆打点，但自己急不可耐，率先找上门去，已是有些不妥。但若李见富真能看上佳佳，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他急着要把佳佳嫁出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出李家的屋门，外面的雪下得又紧了些。陈浩裹紧衣服就准备往外走，李见富突然在后面把他拉住，笑道：“陈大人，不必这么急啊，仆人们备了轿子，虽说比不上朝中大人们的座驾，但好歹能挡些风雪，还望陈大人别太介意。”

陈浩苦笑一声，同李见富一起站在屋檐下等。没过一会，大院内就多了辆四人抬动的轿子，装饰不可谓不华丽。自从来了瀚州之后，北都里那种走到哪都要前呼后拥的盛况他是极少见到了。蒋毅自己以身作则，行事简朴低调，下面的官员也只能有样学样。到头来，倒是便宜了这帮腰缠万贯的商人，还能享受到朝廷大员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再次坐上轿子，看着这帮仆人们费劲地将轿子抬起，手露在外面冻得通红。陈浩没来由地一阵心酸，赶紧将帘子盖回去。他生来就没那个享乐的命。现在想来，若当初自己没有加入“迅狐”的话，说不定现在也和这群佣人一样，在淮南的某个大户人家做苦力。那样的生活与现在相比，哪个更好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轿子停在他家的大门前。与李家那豪华气派的门面相比，自己这朝廷命官的家反倒像个平头百姓。

小武面色灰暗地给他们开了门。佳佳为了出嫁之事和陈浩大闹别扭，小武自然也不好过。两个孩子一起服侍陈浩一年，彼此早就亲如兄妹。小武虽然平日一副直愣愣的样子，但却绝对不傻。陈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小武心里估计早就猜着了七八分。只是他不愿点明罢了。

“啊，老爷。”小武招呼一声，闷着头就往屋里走。陈浩赶忙咳嗽了一声。小武如失了魂般慢慢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跟在陈浩后面的李见富。李见富本来满面慈祥，笑容可掬，结果看到小武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李见富一直长在商贾人家，地位尊卑观念极重。恐怕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武这样不守规矩的奴才。要是放在李家，恐怕早就臭骂一顿、棍棒伺候了。可这是陈浩家，李见富不敢造次，强忍下怒火跟着陈浩进了屋。

小武本就面色不佳，看到李见富之后，更是有些恼怒。陈浩如此匆忙急切地想要将佳佳嫁出去，本身对两个孩子就是莫大的伤害。小武想要替佳佳鸣不平，却又不敢在客人面前跟陈浩抗议，只得拉长了脸沏上茶。

李见富有些看不下去了，语气不善地讥讽道：“陈大人家的奴才，倒是与别家不同呵。”

陈浩根本无心与李见富耍弄嘴皮子，问小武道：“佳佳到哪去了？”

陈浩进门声音这样打，佳佳地房门却一直紧闭着，根本没有出来帮老爷迎客的打算。

小武低着头，闷声道：“一直呆在房子里，叫也没反应。”

陈浩叹息一声，起身道：“李大人稍坐片刻，我去将那丫头叫出来。”

李见富似乎已经看出来陈浩家中气氛不对，不过也不点破，抿了口茶，道：“陈大人请便。”

陈浩站在佳佳地门口，抬手敲了敲，如小武所说，根本无人回应。陈浩又耐心地敲了一阵，只听见里面佳佳吼道：“都说了别来烦我！听不懂话么！”

陈浩温言道：“佳佳，是我。”

屋内沉默一阵，随后门被打开，佳佳如前日那样红着眼眶，瞪着陈浩，道：“有什么事？”

陈浩哭笑不得。明明对方只是个小丫鬟，自己这个做老爷的做到这份上，还真是没面子。不过他已经对佳佳不住，自然只能硬撑到底。“李大人来了，你打扮打扮，出来见一面吧。”

佳佳冷声道：“这么快就有人选了？”

面前的少女身姿妖娆，横眉冷目，恍然之间，陈浩竟觉得佳佳的面容是如此的陌生。两人长久地对视，谁也不肯说话。不知不觉，陈浩竟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佳佳时的场景，那时她还不过是个略带稚气的少女，脸上带着羞怯的微笑，颤抖着声音向陈浩介绍自己。一年多时间过去，少女已经长大，而她曾经夸下的要服侍陈浩一辈子的海口，也终结于陈浩的一己私欲。

心忽然一阵刺痛，但他已毫无退路，只得道：“佳佳，别胡闹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打扮得漂亮点，给李大人留个好印象。”

说出这番话后，他看见佳佳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消失了。人虽还站在那里，但魂魄却已不知飞去何处。这是佳佳给他最后的机会，刚才若他幡然改口，则一切还可回归原状。可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谁与你胡闹了。”佳佳丢下这句话，转身将房门重重关上。

陈浩无奈，只得再回会客厅。李见富不紧不慢地坐在那里等，对他来说，这桩婚事成也好，不成也罢，都无关紧要。成了固然锦上添花，和陈浩多攀上一份交情。若不成却也无伤大雅，毕竟李见富没有能继承家业的嫡子，他那个侄子将来很有可能会继承李家的万贯家财。到那时候，想嫁给那男孩的女子，恐怕能从青淮的北门排到南门去。

“陈大人，如何啊？”

“烦请李大人再稍等片刻。佳佳近日身体抱恙，还在养病。她正在梳妆打扮，很快就来。”

佳佳并未让他们等待太久。这次她穿了件青色的薄衣，腰间系一条丝带，腰身纤细有致，虽没有成熟女性的风韵，但也已隐隐有了雏形。一头秀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微微画了眉毛，还带一点红唇。

陈浩甚至不记得自己有给佳佳买过这样的衣服，或许是他在某个节日不经意间买来送给佳佳，而后佳佳便一直珍藏着，从未穿出来见人。陈浩忽然有些后悔，但佳佳的表情已是那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