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看,此人的脸都和之前宴会上的那个侍者别无二致。很奇怪,不与此人面对面时,陈浩绞尽脑汁都回忆不起他的相貌,似乎他的脸在自己的记忆中就只是一团模糊的虚影。可一旦见面,他又立刻能肯定此人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同僚。
的确,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此人的脸都平平无奇,甚至极有可能是易容出的相貌,但陈浩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点自信,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可记住人脸也不是什么难题。偏偏一到有关此人的部分,他的记忆就出问题,当真是十分诡异。
不过比起面前所看到的一切来说,相貌又不算什么大事了。陈浩警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抽出一直随身藏着的短刀,“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挠了挠头,道:“陈大人何必如此。我是谁,你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与我暗中通信的‘迅狐’弟兄,那此刻你就应该是一具躺在总督府里的尸体才对。”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火爪’,陈大人以后也这么称呼我便是。我能站在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况且——”他眯起眼睛,一步步逼近到陈浩面前,“陈大人,现在有立场发出质问的,应该是我才对。”
想起自己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陈浩一时语塞。
“我的信你应该已经收到。宴会是刺杀苏浅的最后机会,组织对此极为看中。我明明托人给你备好了毒药,你与苏浅如此投缘,只需敬酒时偷偷往苏浅杯中一倒,两个时辰之后,苏浅就会七窍阻塞而死。宴会上每个高官都与苏浅对饮过,他们要查,也肯定查不到你身上去。这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你却迟迟不肯动手。这是为何?”火爪语气森然。
陈浩低下头,目光躲闪,“我在寻找时机。苏浅身后的那个女子……”
火爪不耐烦地打断,“陈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借口就免了。我刺杀失败,本身也有责任。这次的罪责,我们两人一同担了。”
一提到承担罪责,陈浩心有不安。刚打算追问,火爪突然推了他一下。
“你们二人!做什么的!”两个身穿铠甲的卫兵走到他们身边盘问。夜幕已经降临,他们两个还在这墓园门口徘徊,倒真有几分盗墓贼的架势。
陈浩道:“我们是——”
火爪打断道:“我们是来给王大人扫墓的。”
其中一个卫兵粗声问道:“哪个王大人?”
听语气,两个卫兵明显开始怀疑他们两个。若是真的闹起来,他们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
火爪冷然道:“王泽王大人,怎么,这个时间就不允许来扫墓了?”
对于这些下级军官,若一味谄媚奉承,很难成事。反倒是若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架势,还能唬住这群士兵。火爪显然深谙此道,讲话气魄十足,不怒自威。
两个士兵连忙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没想到您是王大人的朋友,小的们没有阻拦大人的意思,只是最近盗墓贼猖狂得很,上面让我们多加防范。两位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火爪摆摆手,“你们该站岗就站岗去。若是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无妨。”
士兵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哪敢哪敢。大人您自便,您自便。”
打发走两个卫士,火爪迈开步子,朝墓园里走去。“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进去反倒还安全些。”
火爪能说出王泽这么名字,本身就让陈浩很是吃惊。王家是青淮本地的商贾大家,和李见富的李家起名。王泽是王家的前任家主,陈浩来青淮的两年之前,王泽才刚刚去世。
据陈浩了解到的传闻,王家直到王泽这一代才算真正振兴,之前仅仅是个做倒卖生意的小家族。王泽不仅精于经商,还极善和官员们打好关系。说是官商勾结有些不妥,却也相去不远。王家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外人谁也说不准。但王泽晚年乐善好施,资助了不少穷苦的读书人。这群人科举中第做了官之后,争相报恩,更是锦上添花。
在整个青淮,王家的势力都是数一数二。尽管蒋毅当政,不可能允许商贾之家掌握太多权力,但在可能的范围内,王泽可说是做到了极致。
两年前王泽去世后,他的儿子王焕继承家业。可惜此人是个庸才,虽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可也仅仅是维持住家底,又加上出了李见富这么个精明强干的后起之秀,王家在商业上的势力就渐渐被李家给比了下去。
尽管如此,在青淮城中谈起王泽,人人都抱着敬畏之心,就连蒋毅对其也是赞赏有加。而火爪敢于宣称自己和王泽是朋友,显然是有些底气才敢说出这话。
墓园里,小道上的雪已经被扫得七七八八。由于各个幕主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坟墓被修得各具特色,显得很凌乱。更让陈浩惊讶的是,火爪在墓园中轻车熟路地绕了七八个弯,来到一座即便以这么墓园的标准来看也绝对算得上豪华的墓碑面前。陈浩上前仔细一看,碑文上赫然写着王泽二字。
陈浩忍不住问:“你和这位王大人认识?”
火爪淡然道:“这不重要。我究竟是谁,你还是不要太关心为好。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同僚,这就够了。”
墓园中一片漆黑,火爪的面容再次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陈浩只觉身旁阴风阵阵,很是瘆人。死人向来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一切和尸体有关的公务,他都会躲得越远越好。“有什么话便快说吧,我不想在此地久留。”
火爪沉默一阵,道:“我已经将昨日的消息托人送往南方。但能否送到组织手里,这都还是未知数。你在怀阳待得太久,对地方上的事情不够了解。白辰上任之后,秘密地封锁了大多数跨越边境往南唐送信的渠道,行商也被严格限制。”
陈浩质疑道:“若真有此事,朝廷上必然要商议后才能下决定才对。”
“所以我才说,你早就被白辰给盯上了。又或者说,白辰谁都没有信任过。这样的消息通路,你之前为了与组织联系肯定也用过。行商们过境时秘密地带些书信,北魏朝廷之前都是默许的。白辰下令严查,被查到的就按通敌罪论处。这样一来,绝大多数的路子都被堵死了。与总坛联系一次,十分困难。”
陈浩越听越是心惊,道:“总坛还给过什么指示?”
“刺杀苏浅本是总坛蓄谋已久的计划,本应由多人执行。可白辰上任后,不知怎么就抓住了同僚们的把柄,把他们一个个秘密拔除了。想必你也发现,之前很多在州郡上潜伏的同僚都失去踪影了。”
陈浩点点头。
“总坛无奈,只得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苏浅。我坦白说,你我的命,若能换了苏浅的命,对总坛来说,是大赚特赚的。”
陈浩忍不住问:“为何总坛对除掉苏浅如此执着?在我看来,此人一点没有未来皇帝的样子,说他是个侠客更恰当些。他若真正继位,定然是个大昏君,对我们来说是百利无一害啊。”
火爪道:“朝廷的意思,我也不算全部了解。但就我所知,这蛮族公主纳兰蓉不是个寻常女子,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架势。若真让她与苏浅联姻,则北魏和蛮族之间,战事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