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鸦羽异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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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云放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残酒,道:“此次护卫蛮族公主,事关重大。大家都有参与其中,具体情况我就不再多说。大婚能顺利举办,都有赖各位的精诚合作。除此之外——”他把江尧拉起来,笑道:“这一回你们可不能说我私信偏袒。尧儿担任公主的贴身护卫,诛杀多个南唐贼人,此次可算是居功至伟。来,大家一起端酒,敬尧儿一杯!”

几十双眼睛齐齐地盯着自己,江尧有些受不住,赶忙也举起酒碗来,客气了一番,学着义父的样子也一饮而尽。今日的酒看似清澈,劲却大得很。一口下去,他眼前顿时一花。

葛洪云接着道:“今日酒水管够,诸位一定要喝到尽兴为止。老夫也豁出这条命来陪你们喝上几个来回!”

弟兄们一阵欢呼,桌子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是异乎寻常。但凡是来敬酒的,葛洪云统统不拒,江尧也只能陪着喝。几个来回下去,这一桌子菜还没来得及吃,酒就把肚子填饱了。

江尧抬起头来,天上已经隐隐有了星光。一阵冷风吹过,他一阵发抖,突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只是这酒宴上弟兄们如此热情,又容不得他脱身。

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敬酒的空挡,他偷偷对葛洪云道:“义父大人,我不胜酒力,就先告退了。”

葛洪云已经微醺,面上的笑容更加和蔼,道:“尧儿,你可不能走。今日他们聚在一起,就没有让你能站着出去的意思。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给我喝酒行了。”

江尧有些着急,忽然灵机一动,道:“那我先如厕,回来再继续可好?”

葛洪云摆摆手,“快去快回啊!”

离开酒桌,又迎面撞上端着一坛新酒来倒酒的弟兄,好不容易解释了一番才放过他。他一路溜到厕所旁边,眼见四周无人,就运起轻功翻上高墙,从后院跑了出去。

正阳节过后,街上又恢复了戒严。再加上南唐奸细的事情传得开了,百姓大多晚上都会家门紧闭,不敢上街。江尧在街上慢慢地走,也算是醒醒酒。他打算去看看孟岩,毕竟能让孟岩告假的,怎么都应该是断胳膊断腿的重伤才是。

孟岩的家离总坛不远,但从总坛到孟岩家的途中,会经过纳兰蓉正住着的那个客栈。江尧还是忍不住驻足眺望了一阵,夜已深,客栈里大多数房间都熄了灯。但他还是一眼看见纳兰蓉的房间仍亮着灯。

他不知道纳兰蓉在来到北都之后已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不眠之夜。纳兰蓉她也曾有过想要一许终生的心上人吗?像她这样年纪的少女,正是对理想中的情郎憧憬万分的时候。他不知道太子苏浅能否至少让纳兰蓉不要失望,但一想到太子入都时的那副做派,他只能低声叹息。

借着客栈中的亮光,他看到一抹黑影从眼前闪过。他本以为是错觉,但随即又有几个黑影接连从客栈阁楼的房梁跳到另一边。那是一群身穿白衣的蒙面人,各个都是轻功了得,聚集在阁楼屋顶,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没有时间思考,江尧拔出长剑,运起轻功跳到客栈旁边的院墙上,摸着墙壁向那群白衣蒙面人所在的屋檐处溜过去。快接近那群人时,纳兰蓉房间的窗户就在他头顶正上方。他小心翼翼地贴住围栏,凝神倾听。

其中一个蒙面人小声道:“所有人听我号令,先扔暗器然后再突入,迅速把那女人杀了,不要惊动客栈里其他人。”

其余所有人应道:“得令!”

他们的脸上都罩着厚厚的面纱,嘴部还做了特别的处理,导致声音含混不清,令江尧辨不清楚。看他们的样子,比“鸦羽”的弟兄们还更加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江尧屏住呼吸,全身如木桩一般定死不动,那群刺客完全没有发觉,但他们同时也在等待行动的机会。一时间,客栈中细微的蝉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群人究竟是谁?若是南唐贼人的话,也未免太大胆了一点。他们的头目赵里刚刚被抓获,居然立刻又要发动对纳兰蓉的刺杀。只是这附近原本应该有那么多的御林军卫士,此刻又都去了哪里?怎么轻易就将他们放了进来?

已经容不得江尧多想了。随着那头目一声令下,耳边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江尧纵身跃上阁楼,刚好挡在纳兰蓉的窗前,手中长剑上下翻飞,舞出一片光影。这把剑是他从昆仑带下来的那把神兵,虽不知其名,但远比之前随机应变从别人手里抢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器要强的太多。剑身轻盈锋锐,挥剑时毫无阻碍,剑柄好似与手合为一体。甚至都没有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飞来的短刀就被他尽数挡下。

那群杀手显然没有料到还会有人阻拦,有两个人从屋檐那边借力荡过来,本打算在暗器划破窗子时不声不响地冲进纳兰蓉的屋中。没想到江尧横插其中,那两人在空中已避无可避。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江尧再也没了留手的打算。长剑迅速一挥,那两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江尧斩到喉咙处,在空中鲜血狂奔,落到地上,登时毙命。

“有敌情!”楼上的那个指挥官低喝一声,“不要慌,迅速杀掉他!”

江尧站在阁楼伸出的栏杆上,眼看着自己左右两边都跳下了一个人。双方都不想惊动纳兰蓉,那两个刺客也都落在了栏杆上,这样就没了脚步声。显然这些人对自己的轻功都很有自信,即便在细小的栏杆上也能自由发挥。

可一旦想和江尧比拼灵活,他们就已经注定失败。江尧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栏杆上如履平地,一弯腰躲过左边那人斩来的长刀,右手迅速刺出一剑,右边那人狼狈地挥刀抵挡,却被江尧刺中手腕,长刀脱手飞出。

江尧还是不给他发出叫声的机会,一个反身跃到那人身后,将长剑抛到空中。双手如灵蛇一般抱住那人头部,猛地一用力,就将那人的头扭转了半周,随后轻轻一甩,将那人推下栏杆。

左边的杀手又挥刀刺来,江尧在栏杆上一个顺畅的转身,刚好抓住落下来的长剑,横斩向那人挥来的刀身。两件兵器相碰,却并未发出意料中金属碰撞时尖锐的声响,江尧的长剑如同切菜一样将那人的长刀砍成两段。

那杀手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被江尧一剑封喉,软软地跌下楼去。不出五个回合,已有三人死于江尧的剑下!

其余原本要扑上来的蒙面杀手都停了下来,围着江尧在屋檐边摆出阵势。眼看着还有十余个敌人,江尧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毫不露怯,横剑立于纳兰蓉的窗前,一副要守护到底的样子。

突然间他一阵头皮发麻,往旁边一个侧翻。刚才说话的那个队长居然从他的正上方飞跃而下,挺剑直刺。眼看被江尧躲开,那人在空中一个凌厉的回身,将手中的剑收在身后,轻飘飘落于江尧面前,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江尧也不多话,挥剑向那人攻去,此刻最宜速战速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要自己一人阻止这群杀手。但一想到纳兰蓉身穿嫁衣时那副哀伤的神情,他就不想让女子在大婚前再受任何惊吓。

刺客队长身形瘦削,头发在身后束起。江尧刚才顷刻之间已连毙三人,他却没有丝毫畏惧。一边拔剑相迎,一面低声喝道:“你是谁!为何要阻拦我等!”

虽然隔着面罩无法听清,但江尧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分辨不清。就在这分神的一刹那,那人长剑直取江尧眉心,剑法洗练干脆,没有任何花架子,是从尸体堆里磨炼出来的招式。

江尧缓步后退,一边挥剑格挡。那人看来是怕惊动纳兰蓉,因此不敢太过用力,江尧也就没有那么被动。转眼间两人已斗了十余招,那人的武功即便放到“鸦羽”里也算绝对的高手,但和江尧还是差了许多。不知不觉间江尧已转守为攻,步步紧逼,眼看着再过几招那人就已支撑不住。

江尧抽空四面环视,一边思考解围的方法。两人你来我往斗剑之余,不知不觉竟来到了纳兰蓉的房间前。纳兰蓉似乎还并未察觉屋外还有人在搏命厮杀,居然在这时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在蜡烛熄灭前的一瞬间,明亮的火光照在了江尧的脸上。

刺客头目似乎受到极大的震惊,一个不留神被江尧划破了左手手背,溅出几滴鲜血。那人突然间就没了斗志,一跃跳出围栏外,再一挥手示意撤退,旁边呈包围之势的刺客们迅速运起轻功,纷纷离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留下几个人把地上的尸体横抱起来运走。江尧站在纳兰蓉的窗前,并未追赶。

他缓缓喘着气,调匀紊乱的呼吸。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虽然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胜仗了,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仿佛自己刚刚才脱离那些阴暗的政治斗争,却有一阵更大的阴云笼罩在了北都上空。他并未叫醒纳兰蓉,默默跳出院墙外,沿路搜寻,却并未发现什么踪迹。非常可疑的是,前几天还对整片街区都严防死守的御林军们此刻却不见踪影。

他一路绕到客栈前门,却发现数十个御林军都聚集在那里,个个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以江尧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上去质问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玩忽职守。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的百姓一样在旁边游逛,但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那群御林军才很不情愿地派出一人上来盘查。江尧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自己本身这么晚了在外游荡就已十分可疑,那御林军居然轻易地就放自己离去。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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