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刚才的那个黑衣刺客，耿耀便忍不住全身发颤。再提到那少年看面相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去。

龚叔叹了口气，宽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必妄自菲薄。那少年出身昆仑，武功超乎常人，是情理之中的事。”

耿耀记得刚才龚叔对那黑衣少年也说过这个词，疑惑道：“龚叔，你说的这‘昆仑’，究竟是什么？”

龚叔一边捡起雪块敷在右肩上，一边道：“若能活着回去，我便详细说给你听。简单来说，‘昆仑’是个门派。百年前尚还是闻名四海的大宗，到今日却已经势力衰微。传人所剩无几。你这次来北方，要见的那位师父，也出自昆仑门下。”

“什么！”耿耀大叫，“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在路上走了大半年，你却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我不说，是因为你要见的那个人，根本不愿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我怕你年幼，喜欢出去乱说话，这才一直隐瞒不说。本打算待你拜那人为师之后，让那人亲口告诉你。现在看来，是有些来不及了。”

“昆仑，昆仑……”耿耀沉吟不语，良久，道：“我之前读过武林百家宗派的谱系，也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个门派。”

龚叔道：“你读不到，方才是正常。这世上，有人在孜孜不倦地抹去与‘昆仑’二字相关的事和人。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昆仑门人都隐居于世，不愿暴露身份，知道的人也就更少了。”他伸过手来，扶住耿耀的双肩，郑重道：“现在将这些说给你听，是害怕逃亡途中再出差错。关于昆仑的事，你要牢牢记在心里。除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外，一律不许外传。若是我死了，你便是耿家唯一一个还知道‘昆仑’秘密的人。你明白了吗？”

耿耀头一回见龚叔如此严肃的神情，忙不迭地点头，将龚叔刚才所说都深深印在心底。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道：“龚叔！你又在胡说！我不是说了，咱们两个，都要好端端地回去吗！”

老人苦笑一声，又扯下一截布扎在自己右手臂上，随后道：“这可不一定啊。还是追上来了……是我小看了你们。”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起初声音细不可闻，但却越来越明显。直到耿耀都能听出，来的一共三人。

耿耀冲到正埋头在雪中的马旁边，取下挂在马背上的长枪。看龚叔的样子，恐怕根本不能与人动刀兵。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龚叔道：“不要惊慌！我们运气不错，来的是个小队。这群人肯定还没确认我们的位置，所以分散开来寻找。这怀阳城这么大，恐怕附近也就只有他们这一队人。耀儿，你做好准备，我们在这把他们做掉。”

耿耀略微点头，闪身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凝神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住地喘着粗气，不是因为劳累，而是紧张。在此之前，他已经学武七年，却从未有过与人生死相搏的经历。

学武的第一天，他的教头便告诫他，迟到有一天，他的枪会沾满鲜血。他自问对杀人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从未想过平生中第一次在身边见血，就是危及性命的生死关头。他还没体验过长枪刺入血肉时的感觉，在这紧要关头，却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若真的把人捅个洞穿，枪该怎么拔出来？会不会自己还来不及拔枪，就被旁边的人给取了性命？

片刻之间，脚步声已然到了面前。耿耀凝神一看，才发现龚叔不知何时已经跃上了旁边的树梢。他本以为龚叔早就不能使用轻功，没想到仅仅休息片刻，龚叔就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

三个黑影正飞速地接近，那速度让耿耀暗暗咋舌。三人在雪地上飞速前进，简直比耿耀骑着马也慢不了多少。

打头的黑衣刺客一眼就看见了在林中散步的两匹马，立刻尖啸一声，距离不远的两位同伴立刻聚拢过来，三人向着耿耀所在的方向直直冲来。

耿耀屏息凝神，攥着长枪的手微微冒汗。突然听见一个刺客大喊道：“当心！”

只见空中闪过一道微光，打头的黑衣刺客步子一划，仰面摔倒。旁边两个刺客停下来正要扶，却发现此人已经被一根细针直插入脑，当场毙命，甚至连伤口都细小得分辨不出。

刚才龚叔就是靠这鬼神莫测的暗器，才伤了那武功强到令耿耀匪夷所思的黑衣杀手。这一回，来的这三人武功显然都没有刚才那少年刺客要高。剩下的两人抽出短刀，四处观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树上龚叔猛地大喝道：“耀儿，上！”

耿耀来不及犹豫，一声狂吼，从树后冲出，手中长枪直取其中一人。两名刺客显然被同伴的死吓得不轻，还未缓过神来。耿耀一边吼一边往前冲，着实有几分气势。两名刺客吓得连连后退，竟不敢与耿耀正面交锋。

耿耀得势不饶人，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招招都向这两名刺客的要害而去，一时间竟也忘了恐惧。两名刺客拔刀抵挡一阵，却发现少年虽枪法扎实稳重，内力却不算太强，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左右分开。

耿耀来不及反应，长枪直取左边那人而去。那人纵身一跃，跳至空中，与耿耀的长枪连拼两记，均是不相上下。只是这样一来，耿耀全然没注意到另一人已经绕到他的身后，短刀阴毒地直冲他心脏而去。

等耿耀回过身来时，刀已经到了面前。耿耀双眼紧闭，心想：这下完啦！

却听见面前扑通一声，那刺客跟刚才的同伙一样，仰面倒地，额头上插了根细针。靠着耿耀牵扯注意，龚叔已经在树上暗暗击毙了两人。

只是这样一来，龚叔的位置就已完全暴露，第三个刺客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见少年内功不算太高，那刺客阴笑一声，纵身跃起，直朝树上的龚叔而去。

耿耀追之不及，大叫道：“龚叔！当心！”

老人右臂虽已废了，轻功却还在。双脚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如鸟般轻盈地向后跃去。那刺客一刀砍下，却正好扑了个空。龚叔跃至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左手一扬，又一枚细针朝那刺客飞去。

可是迎面偷袭，暗器就没了那样大的威慑。这黑衣刺客的武功也非比寻常，微微一侧身，便将那细针给闪了过去。龚叔内力虽已耗得七七八八，却仍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黑衣刺客摸不透龚叔的底细，再加上自己刚刚才死了两个同伴，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对峙之时，耿耀悄悄行至黑衣人所站的树下，手中握紧长枪，正待偷袭，却猛然看见龚叔对他使着眼色，让他不要冲动。

黑衣人道：“老爷子，想不到你这暗器杀人的功夫，在我们弟兄中也算得上绝顶高手了。方才在客栈中，你便趁乱用那飞针杀了我们六七个弟兄。这回竟又有两个弟兄折在你手里。只可惜，迎面作战，你这暗器可就用不上了吧。”

龚叔笑了笑，道：“用不用得上，还得你亲自试试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