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毅似是在装傻充愣，聂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要扑上去将蒋毅斩成碎片。“既然蒋大人看起来浑然不知，那聂某就来提醒你好了。蒋大人，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聂云从怀中，掏出那个徽记。这一次，蒋毅真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你师父将这东西传给你了？”

聂云很享受蒋毅这样吃惊的表情。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瀚州总督，这世间也还有人能让他如此感到震惊。他冷笑道：“蒋大人看来真的是日理万机。明明为了这个徽记，你就要了我弟弟的性命，现在却似乎对这东西在我手里还吃惊得不行。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周身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凝重了一分。从掏出那个徽记开始，聂云就已经感受到，蒋毅的气势变得不同了。虽仍旧气定神闲，可凛然的杀气，已经笼罩在整个院落中。那气势与柳霞又截然不同，仿佛胸中有万千兵甲，气势彭怕汹涌，是岿然正气。聂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一个能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的冷血之人，又怎么会有这样浩浩荡荡的正气。

他更加愤怒了，几乎是对蒋毅吼道：“我要告诉你，你的身份，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蒋毅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等着聂云说完。

聂云握着徽记的手都在颤抖，他似乎还想让更多人听到一样，迎着风雪大吼道：“你就是‘昆仑’的门人！这徽记，就是昆仑的标志！你为了不让你出身昆仑一事暴露，这才下令杀了我弟弟！可是……”他双目血红，“可是我弟弟是无辜的！师父除了将这徽记送给他，没有对他多说一个字。对于‘昆仑’的事，他根本一无所知！可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却因为你——我甚至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在聂云说出“昆仑”二字的那一刻，蒋毅的气势骤然变了。之前还只是杀气，可现在，却是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住的凛冽气势。只是聂云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顾及这许多。

“你还有六个师兄弟……你们六人，就是昆仑最后的弟子。我猜，你大概是为了隐藏你这几个师兄弟的身份，每一个知道昆仑的人，你都一定要下令除掉！你这样冷血至极的——”

“说完了么？”蒋毅突然出声打断。他仅仅只说了四个字，却好像四柄重锤一起敲在聂云心头一样，让聂云头晕目眩。“你所说的关于你弟弟的事，我的确不知。这件事上，我不用对你撒谎。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杀你弟弟那与我无关。我还有耐心听你说最后一句话，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聂云喘着粗气，反手将那徽记扔在雪地里，提起长剑，迎着恐怖无匹的压力，将剑尖指向蒋毅，一字一句道：“我今日前来，就是为我弟弟报仇，要取你的性命！”

蒋毅点点头，“果然如此。对你这样已被仇恨吞噬的人，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不过——”那一瞬间，弥散在外的杀气突然汇聚在聂云身上。巨大的压力，几乎让聂云快要跪倒，“我不知你到底是从何处打听到昆仑的事。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今日自然不能放你走。”

蒋毅说着抬起头，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二十多年前，我年轻气盛，废了你的双手。二十年后，却又要狠心杀你的徒弟。这一切，无非是造化弄人……罢了，罢了。”

聂云咧着嘴，不住地笑着，双眼已是一片血红，整个人弓起身子，已经不像人类，倒像是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

最后一刻，在聂云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弟弟开怀的笑容。弟弟与他长得并不算太想，性格也是相去甚远。可从小到大，兄弟二人从未闹过别扭。爹娘死后，二人相依为命，又一同学武。他仍记得自己被师父呵斥责骂后，被罚没有饭吃。弟弟偷偷从厨房偷来馒头给他，两人躲在山沟里啃馒头，弟弟冲着他开心地笑。

恍然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弟弟的尸体已经流干了血，那熟悉亲切的面孔，却用聂云所能想到的最狰狞的方式扭曲着。弟弟到死为止，都一直握着长剑，似乎好不愿就此死去，还有事情想与哥哥交代。可最终，聂云还是没有赶上。

弟弟死不瞑目！

雪，下得更大了些。空旷的院落中，两人冷冷地对视。只不过聂云眼中，却再无其他，只剩下蒋毅高大挺拔的身影，“我要杀了你……为弟弟报仇雪恨！”

他扑了上去，挥出了平生最快的一剑。那一刻，他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一层，“寒冰”从空中直直地朝蒋毅头顶劈下！

蒋毅手中没有武器，他的眼神依旧平淡，竟然朝着“寒冰”伸出了右手！

他疯了！聂云只能这样判断。用血肉之躯，去触碰刀剑。无论武功再高，应该都只有死路——

聂云的目光凝住了。“寒冰”蒋毅面前不足两尺的地方，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蒋毅的拇指跟食指，分别贴在长剑的两侧，竟牢牢将剑抵住！聂云双手握住剑柄，拼尽了全力，剑却仿佛卡在石头中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承受了太过巨大的力量，寒冰的剑身嗡嗡震动。聂云紧咬牙关，催动全身的内力，却仍无法将长剑再推进哪怕一寸——

只要再前进一点，就能劈开蒋毅的脑袋。弟弟的大仇，就能……

突然间，排山倒海般地力道从寒冰一路传到聂云身上。那是凶悍无匹的内力，几乎贯穿了聂云全身。他痛叫一声，仰面飞出，又一次重重地摔在雪地里。蒋毅仍站在原地，轻描淡写般地将“寒冰”丢到一旁。

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蒋毅眉头紧皱，道：“你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之所以还能与人争强斗狠，无非是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就算这样，你也要来杀我？”

聂云耳中鼻中，都流出鲜血。可他仍艰难地站了起来！“我，我要……我要为弟弟报仇……蒋毅……我一定要……杀了你……”

蒋毅叹息一声，“也罢。你已经无药可救，死不足惜。快点动手吧。”

聂云大吼一声，直直地向蒋毅冲去！他已没有武器，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举起右拳，一边狂吼，一边朝蒋毅的脸上打去。

直到腹部似乎被拳头击中。

他清晰地听见肋骨断裂的声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下一刻，似乎已经躺在了地上。他眼前一黑，已然没了意识。

雪，依然在下着。

醒来时，他竟有些恍惚。自己莫非已经成了地狱中的鬼？

只是身体却依然有实质。他虽感觉不到疼痛，却知道自己还实实在在地活着。他想起身，却发觉四肢都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艰难地把眼睛睁开。

他躺在一间狭窄的木屋中。木屋没有窗户，只在旁边点了盏蜡烛，能有些光亮。

他看到自己所趟的床边，坐着柯林。

那男人依旧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冲聂云赞许地点点头。

“师弟，你干得漂亮。不枉费师兄对你一片苦心。”

聂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们根本不能确定蒋毅是不是‘昆仑’的人。不过多亏了你帮我们试探，现在总算可以确定了。那位大人，就要对蒋毅动手了。”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