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霞轻轻地笑了。满面泪光之中,女子笑得很从容,“所以,这就是你考虑了这几日,给我的结果吗?让我忘掉之前这一切?”
聂云看到柳霞眼中无比的希冀。他知道自己仍有反悔的机会。此时若放下长剑,两人携手返回镖局。今夜的一切,便就此作罢。明日太阳升起时,他便是长门镖局的镖师。
可这一切,都不过终究是梦想罢了。
他一字一句,却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答复。虽然对柳姑娘不住,但就此为止吧。”
女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柳霞轻轻侧过头去,不愿再看聂云。手中举着的长剑,也缓缓放下。“是这样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走吧。我不拦你。”
聂云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放下长剑,才发现汗水早就浸湿了衣裳。左肩的旧伤又开始发作,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仰起头来,任由飘洒而下的雪浸湿自己的双眼。
我应该……没有流泪吧?
聂云默默地向前走,没有再看柳霞一眼。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本以为早就下定了决心,可向前走时,他仍无数次地想要回过头去,将那个独自立在风雪中的女子狠狠拥入怀中。想要擦干女子面上的泪水,然后吻住她的唇。
但他最终没有回头。
耳边只剩下狂风的呼号。他一步步地向前走,身形踉跄,好像随时会跌倒一般。
可他仍然没有回头。
或许过了一万年的时间,他终于走到街的尽头。抬起头来,已经能隐隐看见总督府高大的阁楼。转过这条街,总督府就在眼前。
“聂云!”身后传来柳霞的声音。两人之间,已经隔得太远,聂云甚至都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柳霞的话语。“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来!”
他全身剧震,慢慢仰起头来,泪水终于不住地流下。过了许久,他在脸上轻轻一抹,随后提起长剑,大步向总督府走去。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总督府内,灯火都渐渐熄了。太子遇刺之事,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之内,并未传播出去。无数的捕快的士兵追查了半个晚上,却一无所获。但正因如此,总督府内,此时竟几乎成了一座空巢。
大部分的卫兵,要么被派出去追查刺客的下落,要么被派到太子暂住的行宫中,保护太子。
诺大的总督府内,此时竟已没剩下几个人。
聂云轻飘飘地跃上屋檐,沿着外墙一路向里走。总督府中共有三进,而最深处的那栋阁楼,装饰虽算不上奢华,却最引人注目,很显然,那便是瀚州总督的府上。
他一路弯腰前行,在房檐上如履平地。向下看去,二进院里只有一盏灯笼在闪烁。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巡夜的卫士。此时已是后半夜,恐怕就连总督府中的士兵都已放松了警惕。可聂云知道,蒋毅定然还在这总督府中。因为三进院的阁楼里,还闪烁着油灯的光亮。
就是现在了。
聂云飞身而下,如猎鹰般从空中直直扑下,正巧落在两名巡夜卫士其中一人的头顶。一拳下去,再将那人扑倒。聂云着实有些重量。这卫士被他压在地上,登时就昏了过去。
另一个提灯笼的卫士转身看见聂云,惊得目瞪口呆,正欲大叫,聂云冲上去便是一拳,直直打在那人面上。那卫士双眼一番,鼻中汩汩流出血来。聂云这一拳已然用上全力,虽未将这士兵一拳打死,可也足够让他软软倒下。
解决了两个卫兵,聂云几乎未发出一丝声响。他将两人的身体拖到旁边的雪地中埋好,然后再次跃上屋檐,朝三进院而去。此时整个总督府的院落里,几乎已经一片漆黑。
聂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这么冷的天,巡夜的卫兵定然会频繁交班。仅仅是蒋毅一人,想要对付就已难如登天。若还惊动了其他守卫,则自己根本就不会有一丝机会。因此要赶在下一班卫兵换岗之前,将蒋毅给解决掉。
他立在三进院的侧墙上,朝阁楼内观望。屋里虽亮着灯光,却看不见人影。他估计蒋毅劳累了一夜,此刻正在房间里小憩。他心中大喜,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机会。就算武功再高的人,睡梦之中也是毫无防备。一剑下去,管他是谁,都得横尸当场。
他运起轻功,正要跳入房中,却忽然听见三进院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位弟兄深夜来访,既不愿多造杀孽,却还要潜入总督府,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你别费劲了,我就在这里。”
聂云如同被人点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良久,方才慢慢地转过身,看见院落中昂首立着的,正是蒋毅本人。
他一路潜行进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蒋毅就立在院子里。此人的内气,恐怕已与天地融为一体。就算站在原地,聂云都观察不到。
见聂云不动,蒋毅仍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外面的两个士兵,你仅仅是打昏,而并未杀死。凭这一点,我让你活到现在,能跟我讲话。怎么,还不下来一叙?”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外面如此大的风声,却仍能清晰地传进聂云耳中,就好似正在聂云的耳边说话一般。
聂云无语凝噎,纵身一跃,跳到院中,站在蒋毅面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统统逃不过蒋毅的观察。刚才在外面明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不可能被蒋毅看到。可蒋毅竟准确地仅靠听觉,就能判断出他没有杀死那两个卫士。如此功力,已让聂云难以想象。
蒋毅穿着官服,手中并未拿任何武器。面对手提长剑的聂云,他却没有一丝畏惧,只是有些好奇,上上下下地打量聂云。见聂云不说话,蒋毅主动开口道:“今夜很不太平……我本以为你跟那刺客是一伙的,现在看来,竟然不是。说说吧,深夜到访,究竟找蒋某有何事?”
蒋毅淡然的样子,让聂云的怒火熊熊燃烧。一时间,他忘了蒋毅所展现出的鬼神莫测武功,提起手中的寒冰,对着蒋毅道:“蒋大人,可识得此剑?”
蒋毅仔细看了看“寒冰”,微微皱眉,道:“这是‘寒冰’?他的剑,怎么会在你手里?啊,是了,你是他的子弟,对不对?这倒有些巧合。前一日,我才提拔了一位他的弟子,那人看样子是你的师兄了。既然是故人的弟子,不如先报上名来。”
聂云咬着牙,道:“我叫聂云。这个名字,蒋大人可有印象?”
“聂云?”蒋毅似乎全然不知,低头沉吟一阵,道:“我的确没什么印象,不如你给我指点指点。”
聂云被气得几乎笑了出来,吼道:“我的弟弟,就是聂雨!这,你总该会有印象了吧!”
蒋毅似乎更疑惑了,“聂雨,聂雨……我从未听过这名字。”
怒火让聂云发狂。明明是蒋毅亲口下令杀死聂雨,此刻却说对这名字一无所知。聂云冷冷地笑了,“难道说,蒋大人从来都记不住,自己下令要杀的人的名字吗?”
蒋毅愕然,又思索一阵,却仍一无所获,道:“你是不是弄错了。若是故人的弟子,就算我要杀,也一定会先见上他一面。可我对聂雨这名字,的确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