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聂云觉得自己仿佛被八乘的马车迎面撞上一般，汹涌而来的冲击力让他全然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仰面摔在雪地上。

持剑的手臂疼得令他窒息，不过还好，寒冰似乎还没有折断。

他大口地喘息着，仍有雪花被风灌进嘴里。

好冷，好冷。他冻得几乎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攒出了些力气，将“寒冰”插在雪地里，艰难地撑着自己站起来。

柳霞仍好端端地立在面前。就算是他全力的一击，也难以撼动柳霞普普通通的一次斩击。与他相比，女子的身形算是极其瘦弱的。但那纤细的手臂所挥出的利剑，却完完全全地将他压制。

聂云苦笑了一声，柳霞却仍冷着脸。

“聂云，够了，你不要再上来了。”女子轻声道，“以你现在的伤势，连我都抵挡不住，难道还想与蒋毅交手吗？”

聂云摇头不语，一步步向柳霞走去。每走一步，脚都深深地踩进雪地里。“柳姑娘，不要再为难我。我不愿与你动手。”

“聂云！”柳霞的俏脸上缓缓流下泪来。在风雪之中，聂云看不清女子的脸。但他从未想过向来洒脱大气的柳霞，也会有流泪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依旧温润沉稳，但面上的泪水，却再也掩饰不住，“你疯了吗！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不。”聂云笑了笑，慢慢呼出一口浊气，“还没到结束的时候。柳姑娘说得对。若我连你的阻拦都冲不过去，又哪里有资本去挑战蒋毅呢？”

他又动了！这一次，他比刚才还要再快！

身形在雪中拉住一片残影，转瞬之间，他就又到了柳霞面前！连云剑法全力运转，这一回，他再无保留，完全把柳霞当做生死搏斗中的敌手，每一招都称得上致命一击！

银白色的剑光几乎将柳霞团团围住。女子身在剑影中央，神色变得凝重。她踏前一步，毫不畏惧，迎面挥剑！

柳霞的剑法与聂云截然不同，竟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线，每一次斩击都有万钧之力。这是聂云第一次见到柳霞使出套路般的剑法。这剑法聂云从未见过，想必是柳霞从前任总镖头那里学来。

不过连云剑法，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术流派。在聂云的全力攻击下，柳霞竟一时不能将聂云击退。单论斩击的力道来看，两人的内力有巨大的差异。每次柳霞的剑到了面前，聂云都要侧身避让，同时运剑与柳霞硬拼两三次，才能将这一次挥斩抵消。

只是聂云的剑的确够快。柳霞每挥一次剑，聂云往往都已经出了两三剑。若力量不够，便用次数和速度来弥补！

两柄剑在空中不断地碰撞。两人早已斗过二十合往上，可柳霞再也没能像刚才一般，一招就将聂云逼退。

这才是聂云真正的潜力！来到北魏后，他始终都有所顾忌，再危机的时刻，都没有露出自己全部的功力。但如今真凶已经查明，便再也没什么好藏拙的了。他的身体在半空用各种全然不合常理的轨迹飞速地移动，这样的轻功，已完全是世间最顶尖的水准。

但还是不够。聂云与柳霞的内力，有着决定性的差距。他就算再快，也只能勉强挡住柳霞的攻击。若想突破伤到柳霞，则绝无可能。不过这也不是他想要的。

叮——

他手中的力道猛然加大，两人的剑在空中擦出一串火花。借着这突发的力道，聂云猛然向后跃起，退后不远，脚尖轻轻点地，身体斜着划过雪地，径直向柳霞旁边冲去！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丝毫的停滞。

柳霞刚与聂云硬拼一记，招式还没收尽，聂云就趁着这短短的空隙，如剑一般与柳霞擦身而过。

成功了！

面前是被雪染成茫茫白色的街道。此时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聂云运起轻功，全速向前奔跑！只要甩开柳霞，便不必与女子生死相搏。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前，全身的内力蜂涌向双腿而去。他已经将速度提升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

突然间，背后被一只手抓住了衣服。巨大的力道让他的身形猛然一滞，如此之快的速度，竟被人硬生生地拉住。

随后，他便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后背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力道之大，使得他几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全身都疼得好像散了架一样，他被摔得满眼金星，脑中嗡嗡作响。过了不知多久，才缓过神来。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看见那柄长剑正定在自己面前，剑尖指着自己的喉咙。

再往后看去，柳霞持着剑，就站在眼前。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可手中的剑，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颤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快，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柳霞的轻功。他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女子从后面轻而易举地追上。

聂云只觉心变得好痛，痛得似乎那柄剑早已经穿胸而过了一般。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仿佛时间就此静止。

“聂云……你为何要做到这一步？难道我跟梦儿如此苦苦哀求，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吗？”柳霞贝齿紧咬着嘴唇，声音也微微发颤，“我对上蒋毅，胜算也不过两成。你现在去找他，根本不是给你弟弟报仇，纯粹是自寻死路！”

聂云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对柳霞辩驳。他欠柳家姐妹太多。仔细想来，自己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柳家姐妹的一番心意，他完全都是不管不顾？自己就算真的能活着回来，又如何有脸面面对柳霞、面对梦儿？

所以，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借着力道划离柳霞的长剑，反身从右边出剑，却又在半空中改为左边。柳霞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反击，正将手中的长剑从右边挥出，想抵挡聂云的剑，却发现聂云在半空中突然扭转身形，“寒冰”直冲左路而去。

这一套招式，与连云剑法毫无关系。纯粹是聂云小时候与弟弟练剑打闹时，兄弟二人一起想出来的怪招。

两柄长剑同时接触到了对方的身体，却谁也没有再进一步。两人之间，隔了不过半臂的距离。聂云的剑横在柳霞的脖子旁边，而柳霞的剑尖，就点在聂云的胸口。

“柳姑娘，快放手吧。”聂云的声音很轻柔，但其中透露着一往无前的意志，“我们这样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柳霞立在原地，表情呆滞。女子实在无法想象，聂云即便要拼到两人双双身死，也绝对不会放弃。

聂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自己跟柳霞已经到了要以性命相搏的地步了？两日之前，他们还在彼此给予温存。他知道自己跟柳霞都是一类人，在这世上茕然一身，无依无靠。这样的人们相遇时，本该彼此取暖。可最终，他却跟女子刀剑相向。所谓造化弄人，大抵也不过如此。

柳霞的功力远胜于他，他不过已是强弩之末，就连提起长剑，都十分勉强。可他有自信，如果柳霞决定出手，他的“寒冰”也一定会以不逊于柳霞的速度斩下。

“就这样结束吧，柳姑娘。”聂云缓缓说道，“从此之后，我们彼此相忘。你……就当我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