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止住了。

还有什么好说？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妥当，甚至连时间都选得恰到好处。柯林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那甚至显得有些僵硬的微笑。聂云一直都觉得，这笑容其实就是柯林的面具——换句话说，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聂云都完全无法肯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人就已经知晓了一切，带着不明的任务接近聂云，背后还藏着另一个庞大的势力。

聂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或生或死，都任由操盘的棋手掌握。他所有的抗争与思索，都不过是棋子的自作聪明。一切的一切，在他踏入青淮城时——不，在他下定决心北上替弟弟复仇时，就已经决定了。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聂云大声吼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师兄！”

柯林笑着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那就当我不是吧。就这样，若你还能活着回来，记得来城外的墓园里找我。”他说罢便转身离去。

聂云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柯林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回到长门镖局时，已经是月半十分。经过前日的袭击，镖局的戒备明显森严很多，两名镖师一路护送他回房。打开房门，却看见梦儿坐在四轮车上，正焦急地望着窗外。

见聂云回来，梦儿大喜道：“聂大哥，你回来了！我们找得可都急死了！”

聂云愣了愣，“你们在找我？”

梦儿用力地点头，奋力摇动四轮车来到聂云身边，双手捧起聂云的手，“聂大哥，你这么久不回来，我跟姐姐都担心坏了。姐姐怕你做了傻事，出门去找你，没想到你却先回来了！”

女孩的眼中盈盈闪着泪光，急得满面通红。聂云只觉心中一痛，用力握住女孩的小手，道：“梦儿，没事了，聂大哥回来了。不会有事的。你跟姐姐都不必担心，我会留在镖局，留在你们身边。”

很自然地，他对梦儿撒起了谎。他甚至并没有感到多少内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柳家姐妹牵涉进自己的私事中。

梦儿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聂大哥不会自己去做傻事的！你先等着，我这就叫姐姐回来！外面雪这么大，咱们在镖局里支个锅子，煮些热粥来吃……”

女孩说着，便闭上双眼。之前柳霞就曾经提过，这姐妹两人之间心意相通，彼此之间不必见面，就能在脑中传递简单的信息。起先聂云还为柳家姐妹的心有灵犀而震撼，毕竟他知道，姐妹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如今，梦儿的动作却把他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忙伸手拉住梦儿，不让女孩闭眼。

“梦姑娘，你别——”

梦儿疑惑地睁开一对美眸，道：“为什么？姐姐在外面冒着雪找聂大哥，也是很辛苦的！若是受了寒，可就糟糕了！”

聂云心急如焚。柳霞随时都可能回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总，总之，你先不要叫你姐姐。等一下，聂大哥有话对你说。”

聂云在房间中找了一阵，将自己的行当收拾妥当，扎成一个小包裹，挂在背后。他不愿将自己的任何东西留在长门镖局里。

梦儿道：“咦，聂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要留在镖局里么？你现在收拾行囊……难道是要出远门？”

他知道自己实在瞒不过梦儿，于是硬着头皮便向门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感觉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一般，撞得他一连退了好几步。抬头一看，才发现房间的门口凝绕着淡紫色的气。

梦儿双眸中滚滚地流下泪来，手中却一直摆着施展方术的姿势。女孩哽咽道：“聂大哥，你果然还是要走！你果然还是要丢下我！你们这些人，通通都是骗子！”

聂云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梦儿身边，半跪下道：“梦儿，你听聂大哥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今晚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今晚，聂大哥就会重新回来陪你的。”

女孩泪流满面，只是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你走！你就是要丢下我！”

聂云抬起手，手臂都在颤抖，“是啊……梦姑娘，你就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姐姐依然会守在你身边。”他飞速地在梦儿后劲处轻点两下。

女孩呻吟一声，头软软地歪在一旁。聂云小心地将梦儿抱起，放在自己的床上，给女孩盖好被子。梦儿睡得很安详，只是不知为何，泪水却仍不住地从眼中流淌。

聂云迎着风雪一步步向前走。身上积了太多的雪，甚至连走路都变得困难。他早就迷失了方向，只是凭着大概的直觉，往总督府的方向去。

终于……就快要达成了。那凶手，就在眼前！

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女子穿着单薄的白衣，盈盈立在风雪之中。狂风将她的衣衫吹得牢牢贴在身上，勾勒出惹人遐思的窈窕身形。可聂云此刻却根本无暇欣赏美景。他叹了口气，道：“柳姑娘，果然还是躲不过你。”

柳霞立在路中间，右手上提着一把长剑，凛然的气势笼罩住整条街道。“抱歉，今日不能让你过去。”女子的声音冷得像冰。

但是聂云却能触碰得到。柳霞故作冰冷的外表下，如此炽热的那份情谊。

只是他再也无福消受了。

“柳姑娘，我不愿与你动手，快让开吧。”

柳霞咬着牙，斥道：“你这是去送死！那个人可是蒋毅！武功冠绝天下的北魏第一名将！你以为你能在那个人手下走过几个回合！”

聂云淡然道：“能不能杀他，不重要。可我若不去，便是对我弟弟不住。做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弟弟，本就罪该万死。若连为弟弟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面对我的爹娘？我心意已决，柳姑娘不要再说了。”

柳霞将头瞥到一旁，却缓缓提起手中的剑，一字一句道：“那么，今日你想去总督府，就先过我这关好了。”

聂云惨笑一声，“柳姑娘何必如此为难？不过既然如此，聂某也只能动手了。柳姑娘，得罪！”

两人在风雪中冷冷地对峙。大雪模糊了聂云的视线。恍然之间，他似乎看到柳霞就坐在床边，轻柔地将唇印在他的手上。那一夜的温存，令聂云恍如隔世。

聂云动了！他几乎将全身的内力，都灌注到双腿之上。整个人直直地向旁边窜去，打算绕过柳霞，直奔总督府去。

可是柳霞比他更快！眼前一花，纤细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他的面前，柳霞抬手，一剑斩下！

聂云避无可避，只得挥剑迎击。“寒冰”与柳霞的长剑在空中相碰，巨大的力道，让聂云蹬蹬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可柳霞却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聂云咬紧牙关，挺剑又上！他身上的伤远未恢复，内力又运转不畅。可他不管不顾，全力运起连云剑法，“寒冰”划破落下的雪花，不住地朝柳霞砍去。

他已用了全力！

猛然间，他似乎看到面前女子的脸上有点点的泪花，但随即便是一击横斩。自始至终，柳霞都不过用着普通的斩击，却将聂云暴风骤雨般地攻击统统化解。两人之间功力的差距，几乎让聂云绝望。

然而他又怎能放弃？他狂吼一声，“寒冰”从上而下，迎向柳霞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