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蓉定了定神，道：“江大人，你脸色也很差。怎么回事？”

阿木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看到江尧，他就好像见了苍蝇一样厌烦。

“没什么事。倒是公主大人你……”江尧咬了咬牙，最终也没有问出那句话。他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也不待纳兰蓉再说话，就冲出了客栈。

他一路踉踉跄跄地在街上走，只觉得头脑中一团乱麻，心口不停地跳，视线都有些模糊。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眼看着太阳到了西边，他三转两转，居然走到了柳梦的药铺。他呆呆地望着药铺的牌匾，不禁一声苦笑。没想到自己本能之下，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来这里，而不是自己那个狗窝。

“江尧？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傻站着？”柳梦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她一身青绿色的长裙，秀发披散在肩头。柳老爷子身体不好，每天都需用热水泡泡脚才能睡得踏实，不然半夜总要痛醒。所以每天晚上，柳梦都会服侍老爷子洗脚。她将泡过脚的水往路边的小水沟里一泼，随后道：“你这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江尧猛地晃了晃头，好像这才清醒过来。“我……啊……柳姑娘……”他只觉得声音说不出的虚弱，甚至连完整的语句都组织不出。

柳梦看了他一阵，道：“进来吧。我给你沏茶。”

江尧在药铺里呆呆坐着，双手捂住脸，不住地喘着气。那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秘密，几乎令他难以呼吸。

柳梦在后院的屋子里服侍老爷子睡下，然后烧了壶滚水沏茶。她端着茶杯进来，将热茶放在江尧面前，道：“有什么事，先把茶喝了，再慢慢想。”

江尧缓缓点头，端起茶来一饮而尽，也不嫌茶水滚烫。他放下杯子，缓缓呼出一口气。

“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江尧摇头。“不……跟柳姑娘无关。”

柳梦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她一反平日里对江尧爱答不理的态度，柔声道：“那也不妨说说。倾诉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江尧更用力地摇头。“不！我不能说。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人，越少越好。柳姑娘若是知道了，将来铁定少不了麻烦。我的事，决不能连累你。”

柳梦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发现了什么，走到江尧身边，一把拉起他左臂的袖子。纳兰蓉给他包扎的纱布还紧紧地缠着。“你这人……”柳梦怒道，“不是给你说过腿伤好之前不要再与人动武了吗？”

“呵呵……柳姑娘，放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平日里江尧对柳梦百般油嘴滑舌，今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满心所想的，都是那个月夜下纳兰蓉哀伤的微笑。

“纳兰蓉……你……究竟是谁啊。”江尧喃喃道。

柳梦却也不在乎江尧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转身在柜台里找出她的行医用具，蛮横地按住江尧的手臂，将上面的纱布一层层撕下。那刀伤不算太深，此刻业已痊愈得差不多，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线。柳梦仍旧不放心，在伤口上涂了一层药膏，再用纱布包好，然后愤愤地把江尧的手臂甩到一旁。

“江尧，你看着我。”

“嗯？”

“你看着我！”柳梦呵斥了一声，美眸瞪圆，“这是我这三个月最后一次给你治伤。三月内你要是再与人动刀子，受了伤也别来找我！”

江尧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笑容中带着深深地疲倦。“我知道了，柳姑娘。不过关心我可以直说，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他话还没说完，柳梦抬脚踢在他没受伤的左腿上。不过看到江尧还能有精力开开玩笑，柳梦也略微放了些心。

时间已至傍晚，今日外面又飘了些小雪。江尧进来时没有关门，凉风透过门吹进来。柳梦的衣衫有些单薄，于是起身打算去将门关上。她走到门边，忽然停下脚步，道：“江尧，你快来看。好大的火光。”

江尧猛地一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外面。柳梦的药铺正对着怀阳的西面，也就是翠泉客栈所在之处。在那个方向，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旁边住的百姓也都从屋里出来，对着那边指指点点。

恐惧如毒蛇一边缠绕住他。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有可能是旁边的民房失了火。但冷汗却依旧止不住地覆遍全身。

“江尧，你又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柳梦看着他道，“我记得你的家不在那个方向啊。”

江尧一咬牙，拔腿就往客栈的方向冲。柳梦在他身后大声呼喊，他也无暇顾及。他一边跑一边摸向腰间，却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刚才出门时太过匆忙，竟然忘记带了佩剑。他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面对险情时却手无寸铁。

他挤过集市里一边讨价还价一边抬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的人群，没了命似地往客栈冲。越跑得进，他就越能分辨出着火的地方正是翠泉客栈。他只能祈祷自己的弟兄们和金吾卫能多抵挡一阵，但一想起那天晚上南唐贼人的训练有素，他就心急如焚，只恨自己身边没匹快马。

跑到客栈门前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整座客栈。惊惶的百姓不住地端来水盆想往里面泼水，却又被门口的一排金吾卫给拦住。江尧直直地冲过去，却被为首的一个金吾卫给拦下来。

“你干什么！”江尧怒吼。

“你是何人？这里不准进入！”金吾卫瞪了他一眼，随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道：“原来是江大人，请大人恕罪。赵大人吩咐严守这个出口，绝对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江尧一把将他推开，道：“没工夫跟你废话！老子的官比赵里大，他的命令对老子不管用！”

“可是大人……”

江尧反手抽出金吾卫束在腰间的剑，手法快得那人完全没有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长剑就已经驾在了他的脖子上。江尧的声音嘶哑，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老子不想重复自己的话！”

周围的金吾卫齐刷刷地围过来，数柄长枪几乎都顶到江尧的背上。但江尧俨然不惧，反而手中用力，长剑几近切到那金吾卫的皮肤。“蛮族公主出来了吗？”

金吾卫的声音颤抖着，“禀，禀告大人，那蛮族公主目前还没找到。冲进去的弟兄们，好几个都没有出来，倒是你们‘鸦羽’的赵大人带着几个人冲进去，还救出了不少客栈里的伙计还有住着的蛮子。只是公主大人却……”

江尧放下剑，转身径直向客栈前厅冲去，全然不顾熊熊大火已然有了向外蔓延的趋势。那些金吾卫迫于江尧的气势，竟然都纷纷放下长枪，无一人敢开口阻拦。

没走两步，江尧停下来，回头冲那金吾卫吼道：“赵里的命令继续执行！除非遇到比老子官大的，否则一律不许放进去！出来的人也都给我拦住，一个都不能走，听到没！”

金吾卫立正，“是！谨遵大人吩咐！”

客栈的主体都是实木做成，小厮们前几日就把里里外外的雪都扫了干净，反倒是助长了火势。一冲进客栈前厅，浓重的黑烟立刻熏得江尧睁不开眼睛。烈火吞噬墙壁的声音，宛如战场上隆隆运转的投石机。大厅内的桌子，椅子，柜台，统统都着了火。惨叫声与求救声时不时地响起，令江尧几近崩溃。乱窜的火星点燃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敏捷地避开燃烧的桌椅，向厅内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