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不寒而栗。他已与那名叫“鸦羽”的组织打过一次照面。仅仅是两个黑衣刺客，就让他狼狈不堪，差点丢掉性命。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藏在暗处的武功高手，他都无从预料。若杀死弟弟的真凶真的是“鸦羽”和它幕后的人，那聂云将要面对的，就是一个笼罩在整个北魏上空的庞大阴影。

见聂云神色愈发凝重，柯林道：“现在，师弟，给我说说吧。关于你弟弟的那些细节。正好，我也有些开始怀念师门了。”

连云山地处吴州的西南边。从官道在汾谷的岔路一直向南走，翻过两座大山，才能来到连云山下的村子。在往上走过三四里的盘山路，才能找到连云门。

连云门在百年之前还是个有数百弟子的武学大派，可自北魏南唐彼此征战、天下大乱之后，连云门也一并衰落，一直到师祖那辈时，竟成了一人单传。正因如此，连云山上原本门派留下的房屋书院，都疏于打理，也就渐渐荒废，只剩两三间可住人的屋子，还有一间藏书阁。

师父被蒋毅打败后，决定退隐山林，潜心教学，培养一批弟子来，继承连云门的香火。因此又重新修缮了山门，招收一批年轻弟子。

聂云兄弟二人上山时，由于之前已经走了一批师兄，因此环境还算怡人。习武的环境虽然清苦，却也还算过得去。同一批的十几个弟子年龄有大有小，大致分了七八间屋子住。绕开山腰上的演武场，后面就是师父独居的小屋，那是本门的禁地，几乎不让其他弟子进入。

绕过山路，能一路登至连云山的山顶。连云山虽不似泰山华山那般高耸入云，却也着实有些高度。从山顶向下望去，不仅山脚下的那个村落，就连隔了一座山之外的渠城，都能一览无余。

山顶上有块巨石，表面被削得平平整整，如一个大盘子。上面虽略有些坑洼，但能站立稳当，一旦打起来，也不会伤到脚下的石头。因此连云门弟子之间彼此演武，都在这石头上进行。师父双手残废，很多连云剑法的招式施展不出，为了令弟子武艺精进，他时常会安排弟子之间比武。

聂云横剑于胸前，微微伏低身子，凝神注视眼前的对手。聂雨比聂云年龄只小两岁，相貌虽有几分相似，但皮肤白白净净，看着要稚嫩许多，就连个子也比聂云要矮整整一头。聂雨也如聂云一样，横剑当胸。两人慢慢地挪动脚步，互相周旋，试图找出对方守势中的破绽。

师父就坐在巨石旁边，呵呵笑着，眼神中满是骄傲。兄弟二人在一众弟子中年龄不算大，但悟性比其余人要强上不知多少。短短几年，便脱颖而出，武功足足甩出其余人一大截。再这么下去，顶多再有一年时间，兄弟二人便能将连云剑法的所有精华都尽数吸收，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修行来融会贯通了。

两人拿的都是练习用的木剑，饶是如此，打在身上也是疼得厉害，兄弟二人都凝神戒备，不想吃对方的亏。

聂雨突然眼睛一亮，大喝一声，挺剑就上。聂云后撤一步，举剑相迎。两把木剑在空中相碰，旋即又各自划过弧线，又朝对方弱点攻去。转眼之间，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相上下。连云剑法本就招式花样繁多，可攻可守。只见聂雨的招式大开大合，一味地猛攻。而聂云面色沉着，下盘稳固，挥剑左遮又挡，守得滴水不漏。

聂雨向来如此，急躁冲动，不似聂云这般沉得住气。两人斗了三十余个回合，聂雨就已体力有些不支，招式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凶悍。聂云看准破绽，一剑荡开聂云的木剑，一步冲直聂雨面前，竟用左肩用力一顶，直撞在聂雨胸口，把他顶得仰面摔倒。

师父哈哈大笑，“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聂云对聂雨伸出手，一把将聂雨拉起来。聂雨闷闷不乐，不服气道：“师父，哥哥耍赖！说好的比剑，怎么用肩膀撞人！”

师父道：“你呀，之前吃过那么多亏，还是不长记性，总是那么莽撞。日后你行走江湖，与人斗剑，谁会管你用什么法子打赢？若刚才不是你哥哥，换做另一个人，一剑下去，你就当场毙命啦。”

聂雨昂着头，“我知道！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把哥哥给打趴下！”

聂云收起木剑，笑着站在一旁，也不插话。师父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你也别不服气。你们兄弟二人若真论起武功来，彼此相差无几。只是你哥哥沉稳冷静，遇事喜欢多思考。你就是一股冲劲，只想着用蛮力解决。这么多次比武，你有好几次都差点赢过聂云。为何最后总是落败，你可得好好想想了。还有聂云，你也是。”

聂云赶忙点头道：“请师父指教。”

“你刚才做得不错，但十招之后，你本就有机会反击，可你犹豫了。若聂雨攻势稍再猛些，你支撑不住，输的可就是你了。与人比武，错失良机，可是要拿性命做代价的。这一点，你们刚进本门时，为师就给你们说过了。”

聂云跪倒在地，聂雨在一旁也不情愿地跪下。“谨遵师父教诲！”

师父满意地道：“总之，为师看到你们两个武功如此精进，还是颇为欢喜。等会中饭，多加一道肉菜。”师父说罢，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转身离去。

聂雨看到师父已经走远，转头道：“哥，咱们再来！”

聂云看着弟弟满脸的不服，无奈地道：“你先看看你自己吧，坐了一屁股灰。转过去，我替你拍拍。”

“我不管！下次比剑，我肯定能赢哥哥！”

聂云替弟弟拍干净背后的灰尘，道：“若真如此，我拭目以待。走吧，师父说了给咱们加一道菜。他嘴上批评你，心里可疼你疼得紧，估计又是你最爱吃的狮子头。”

进连云门数年，兄弟二人几乎从未见过师父发怒。师父指教武艺时虽严肃，可都是心平气和，从不因为弟子愚笨又或者悟性差而动怒。

——甚至当他提起自己残废的双手时。

那天夜晚，皓月当空。师徒三人坐在树林中赏月。虽然不许饮酒，但三人相谈甚欢。聂雨说话不经大脑，竟提及了师父双手的事。聂云本以为师父会勃然大怒，但他只是长叹一口气，道：“年轻时的那些陈年旧事，我本来不想提起，不过想必你们也好奇得很吧。”

聂雨本已经缩着脑袋等师父责骂，此时突然眼睛一亮，惊喜道：“师父愿意说么！徒儿的确好奇得紧！”

聂云连忙呵斥道：“聂雨！休要无礼！”

师父摆摆手道：“无妨，今日权当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挑断师父手筋的人是蒋毅，这你们应该都知道，此人现今正在北魏的瀚州，做一州之总督。”

聂雨道：“如此残忍之徒，竟能做到一州总督。看来那北魏也差不多要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