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们只能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个中年人便是命案的真凶，苦主一共四人，其中三人在着火的房间中被杀。中年人行事动机成迷，但杀人果断凶残，李家大小姐李婉的腹部甚至被连捅七刀致死；且此人武功高超，会使暗器。他将死人杀害后便不知去向，很可能从后院逃走，此刻已经离开了青淮城。

李见富和王焕得知官府的定论后如何肯罢休，在衙门大闹一日，却毫无办法。凶手行事狡猾缜密，几乎不留丝毫破绽。李家王家少主小姐双双毙命，本就是惊世骇俗的大事。衙门尽了全力，却丝毫没有进展。

痛失爱女和侄子，却又无法抓到真凶，手刃之以报仇雪恨，李见富几乎一夜之间就白了头。王家家主王焕要稍冷静些，却也是悲痛至极。

一切都在火爪的预料之中。没有人将陈浩两日来的失踪和这起灭门之案联系在一起，甚至众人都纷纷上来安慰陈浩，希望他不要为佳佳的死而难过。李见富大哭了半日，哭的双眼红肿，嗓音沙哑。祭拜结束后，甚至都没法主持接下来的宴席，早早便告退。

离去之前，他将陈浩叫到一旁。出事之后，李见富悲伤过度，几乎谁都不愿搭理，这是他和陈浩第一次说话。陈浩半弓着身子，道：“李大人节哀顺变，令爱之死，并非您的过错。”

李见富双手用力抓住陈浩的双臂，力气之大，指甲都几乎嵌入陈浩的胳膊当中。他红着眼眶，盯着陈浩道：“陈大人，陈大人啊！你告诉我，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我！婉儿她做错了什么啊！”

那一瞬间，陈浩甚至以为李见富已经看穿了自己便是凶手，顿时惊恐万分。但很快他便发现李见富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于是温言宽慰道：“李大人莫要如此，悲痛过度，反而伤了身体。李姑娘九泉之下，也定不希望看到李大人如此的。”

李见富早已面如死灰，甚至眼中都现了死志。这一切，陈浩都看在眼里。他扶住李见富，道：“李大人，您累了，我扶您回屋歇息吧。”

“婉儿死了，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您这府上百余个家丁仆人，都指着您来吃饭，这难道不是您活着的意义？”

李见富惨笑一声，“所谓万贯家产，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用它们来换婉儿的命，我绝不会犹豫半分！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随后仔细的打量着陈浩。

陈浩心中一紧，又以为李见富对自己有了怀疑。没想到李见富接着道：“陈大人，我求你最后一件事，你能否答应？”

“李大人尽管说。若能办到，我在所不辞。”

“我死之后，李家的家产，就拜托在你手上了。”

陈浩愣在原地。“李大人，这恐怕……我毕竟不是李家的人。”

李见富苦笑道：“可李家也没有继承人了。你莫要再争。这件事，就当是我一意孤行。若我哪天真的一命呜呼了，李家这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可就交给陈大人了。”

李见富说完，不待陈浩答复，便摇摇晃晃地进了里屋。陈浩轻叹一声，转身来到外厅。

招待宾客的宴席都已准备妥当。本来李家做东，这宴席理应由李见富主持。可李见富如此状态，宾客们也都能理解。陈浩略一思索，便越俎代庖，替李见富主持了宴席，依次感谢来访的宾客，酒也是来者不拒。

但很奇怪的，陈浩甚至自己都数不清喝了多少杯，却一丝醉意也无。他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与冷静，以一个李家人的身份招待了所有到访的宾客。王焕虽然嘴上没说，但看表情，对陈浩也是颇为满意。

宴席进行到大半，酒也喝了一圈。陈浩找个借口走到门外，靠在门栏边上，喘两口气。他忽然听到有个人靠在墙面的另一边，乍看去两人似乎根本不认识，但实际上却可以小声交流。

“看样子长门镖局那边，你打点得不错。蒋毅那里，你也瞒过去了。”

陈浩没有回头看，他也知道没有必要。谁也想象不出火爪会以什么样的身份示人，但混进宾客中来和陈浩聊两句，对火爪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也是啊。如此惨烈的杀人案，居然找不出丝毫破绽。那群捕快几乎都要被你逼得疯了。”

火爪冷笑一声。“凭他们那点本事，想抓住我是痴人说梦。总督府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就证明你算是暂时安全了。”

“接下来呢？总坛那边有什么计划？”

火爪沉默一阵，道：“情势有变。纳兰蓉最终还是和苏浅成了婚。北魏与蛮族联姻已成，再想挑动两族混战可是难上加难。怀阳的情况扑朔迷离，谁也说不清楚。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北都内还曾爆发过一场动乱，或许与纳兰蓉有关，却被白辰一力压下，并未声张。总坛那边也没什么破局的计策，只能静观其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来年开春，北魏没了后顾之忧，定然大举向南唐用兵。那白辰用兵如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潜入怀阳去暗杀白辰？”

“若真是那样，我就不会阻止你，而是跟着你一起跑路了。我们的目标，主要还在青淮。”

“青淮……”陈浩沉吟道，“我这次算是见识到了，蒋毅和他的瀚州骑兵，是我们的大患。”

火爪肯定道：“正是如此。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定小心行事。蒋毅和他那个副手宋诩，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二人就是我们在青淮里最大的威胁。况且蒋毅武功如何，你也算见识到了。正面交锋，就算是我也毫无胜算。”

连行事诡秘如神的火爪都如此判断，陈浩眉头紧锁。“那接下来……”

“你才是我们的核心。”

“我？”

“不然我为何如此费力让你归顺？你现在是迅狐在北魏安插的最大的棋子之一。你要尽量发展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只有层次够高，你才有机会威胁到蒋毅和白辰。在之后的博弈里，武功会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陈浩笑了笑，“说起地位，刚才李见富告诉我，要把李家的家产都过继给我。”

“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可答应了？”

“算是默认吧。李家的这笔财富，拿在手里，是个强有力的武器。”

火爪十分欣慰，“很好。你也算是无师自通了。”

“你就不害怕我？”

“害怕什么？”

“害怕我的报复。”

火爪哈哈大笑，“等你真正到了能报复我的那一天再这么说吧。”

“一定会有的。”陈浩的语气很淡然，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到那时候，不光是你。南唐也好，北魏也罢。蒋毅和总坛的总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尤其是你。我曾经品尝过的痛苦，定要让你千百倍地品尝回去。”

火爪仍不以为意，道：“那在此之前，陈大人可否专心于南唐国事？”

陈浩一字一句道：“在此之前，我对南唐和‘迅狐’忠心不二。”

“很好，很好。”火爪伸了个懒腰，“陈大人很有志气。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拭目以待。”

“会有那么一天的。”陈浩道，“一定。”

两人擦肩而过。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