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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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终有一死。

骄奢者必不长久,恍如春之一梦。

强盛者终将毁灭,宛若风中尘埃。

——数百年前的名句无需解析。

从挥着太刀战斗于大战战场上的时代开始,不,从在洞窟中挥舞石器的时代开始,就从未有人摆脱过死亡。

不管是生涯不败的剑豪,还是统御八方的皇帝,无一例外。

任何人都是通过死亡,将自己的生命与下一世代相联系。

新的生命在旧生命的尸体上萌芽。

这是生者的宿命,也是种族进化的必然。

莫忘死亡。

亦无须畏惧死亡。

若死及生。

死亦何苦,死亦何苦,死亦何苦——

——我曾有在国语课上读过根据某题目写下的这番论调。

但是,理性和感性是相矛盾的。

就算每个人都理解死亡,却无法认同自己的死。

或许,纯粹的萝莉控大叔,愿意为幼女之生而死,但是大部分人类并非如此。我也不是很理解萝莉控的想法。因为我不是萝莉控。我只是碰巧有很多和小孩子发生肉体接触的机会而已。

任何人都希望躲开眼前的死亡。除了萝莉控没人会默默接受死亡。

在极限状态下,也有必须采取究极手段的情况。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而“紧急避险”,侵犯他人的权利。

若是进而发展下去——纯真的初中生杀害无辜之人,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吧。

泡在浴池里的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或许,这是逃避现实的一种。

“咿呀————————!”

要刺破耳膜般的尖锐悲鸣响彻周围。

随着水汽渐渐散去,我发现温泉正中央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结块。

简直就像蛋筒冰激凌掉在了水面上一样,简直就像去洗澡的哈士奇一样——可怜可叹。

已经一动不动,成为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了。

“太可怕了……”

我呢喃时,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溅了起来,濡湿了我的视野。右侧,左侧,后方有人同时站起。

她们互相瞪着对方,咬着嘴唇,竖起手指。

一触即爆的紧张感充满了恬静的温泉中。

“……这不是不幸的事故!犯人就在此处!”

筒隐星花故意似的沉下脸来。

好奇怪。

为什么,你断定这是杀人案?

“不,不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谁是犯人……”

鹑野冬燕面色铁青的让人生疑。

好奇怪。

为什么,你这么焦急地找借口?

“可能在这种地方吗——夜弥来恢复——”

八谷屋夜弥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平淡口气嘀咕道。

好奇怪。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不集体行动?

好吧,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看起来大家心里都有个答案。

得出正确答案的观众,可以通过抽签得到特制原创双肩包。(译注:这里的双肩包指日本小学生背的那种。)

学生悬疑剧——雾气温泉抒情篇!~对三名女初中生出手的社会人士迎来的泥沼爱恨剧的最后发生了报复杀人,老师被追究的法律责任是~

敬请期待!

…………

………………

这什么鬼啊。

这本应是无聊的补习班老师认真面对学生的故事。

这和什么地狱温泉大冲撞,三角关系,恋爱纠葛致杀人什么的完全无缘。这是个往有趣又奇怪的中小学生补习行业的故事里,加了大量恋爱喜剧,再来少许温和毒药的故事。正如大家期待的那种充满了一部分青少年梦想和希望的情节。

我只是打算述说真实。

如果您能享受这种窥伺感便是我的荣幸。

提到温泉那肯定要数“箱根”。

至少,对东京人来说就是这样。

江户时代作为东海道的驿站闻名的箱根山一带如今依托小田急线成为了能当日往返的非常便利的温泉区。从东京都中心乘坐包厢式电车只需要八十分钟抵达。就算中午出发,也能在当天悠闲地返程。

但是,时间的缩短绝非只有好事。

人需要为非日常的体验支付对等的代价。过于接近自己的日常的温泉,作为特殊场合而言失去了魅力。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被相比受社会磨砺的同龄女性无垢多的童女喜欢上一样。谁都会在日常中寻求非日常。想旅行,想和年纪相差很大的异性恋爱是当然的。如此一来,写和读与初中生恋爱的故事也就可以理解了。真的没办法啊。我们是被社会所容许的。

但是,温泉区的经营,依托的是让初中生舒心……哦不,是让住宿客人舒心地花钱。光是靠当日往返想泡个温泉的旅客是没法维持经营的。

箱根温泉,在寻找着让人住宿的动机。

“——所以,想以此处为舞台制作动画。温泉行业协会似乎也想作为出资人参与看看。”

“原来如此。”

夜弥附和了一句。

似懂非懂,总之就是平时的无感情模式。她带着无法看透心意的表情靠着栏杆,慢慢撕着温泉馒头。

从箱根登山铁路的箱根汤总站乘坐公交,随后穿过细小的小径。

时值春日尚且冷彻的河流从名为紫阳花桥的赤红小桥的下方流过。站在桥上的夜弥的金色假发受到偶尔升起的白烟拂动,随风飘荡。等待客人的粗犷人力车夫注意到这一幕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金发少女悠然地啃着刚刚在箱根山的山脚下购买的温泉馒头。

这是宛如国籍不明的神明大人悄悄漫步于和风之国的画卷一般的不带现实感的抒情场面。

“你在看什么?”

画卷中的女主角一脸讶异地吊着眉毛问。

我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吃剩的馒头。

“这个,好吃吗?再来一个?”

“普通,不要。”

“是吗……”

她的饮食完全是以摄取糖分为目的,就跟事务性工作一样。虽然看起来跟个神明似的,这部分比较接近于机械。

虽然不了解她的喜好,不过初中生这个阶段更沉迷在饮食里会比较好吧。

夜弥紧紧盯着我。

“恩。”

她轻轻踮起脚,把撕下的一片温泉馒头递了过来。

简直就像是要喂我一样,不过考虑到她脸上无表情到让人害怕,我可以断言这个动作中肯定没有丝毫甜蜜的含义

“……干嘛?”

“这是我们两个买的东西。夜弥只吃夜弥的份。所以,天君吃天君的份。只有夜弥吃不公平。”

“好好好。”

说起来,夜弥这位作家虽然她时刻一副看不透的机械一般的表情,但意外地非常拘泥这种地方。

“感觉受到了很失礼的评价。”

“你在没必要的地方就不需要那么敏锐了。”

总之,我姑且是没有接过馒头,而是和夜弥靠在同一根栏杆上确认时间。

“下午一点吗……”

我望向天空,只见鸢鸟正悠闲地在天空中画圆。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举起手机挡住了鸢鸟画出的轨迹。

从箱根汤本站下车已经过了一小时。

“今天天气不错。”

旁边的夜弥模仿我似地呼了口气。

就三月而言颇为柔和让人身心舒畅的微风吹过桥上。

“春假也不错。听说天君也是连休。”

“嘛……是啊……只是把国定假和带薪年假连在一起而已。”

“等编辑的时间还绰绰有余。为什么天君都不吃馒头坐立不安的?”

她又在不必要的地方那么敏锐。

我顺着栏杆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觉得我和你看起来像是同行吗?”

“不像。衣服不对。”

“你觉得我和你看起来像是父女吗?”

“不像。年纪不对。”

“你觉得我们看起来像是兄妹吗?”

“不像。长相不对。”

“是啊。就是这样哦。”

我感慨地说。

“夜弥不知道天君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不懂这回事也没关系。”

“……难道,天君在耍夜弥吗?”

我越是想和夜弥保持距离,夜弥越是迟钝地凑上来。她的脸好像都鼓起来了。

“才没有。我和你在温泉圣地独处,怎么说呢……有一股坏老师骗了学生搞非法旅行的感觉。”

“夜弥没有受骗所以是合法的。”

“我不想被世人误解。”

“面子。这种东西,很重要?”

夜弥歪了下脑袋。

在春假期间也守规矩地穿着制服的初中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西装夹克。她静静抬头凝视着和自己年纪有些差距的我,随后用手指触碰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脸。

既不冰冷,也不温热,就是正常的体温。

这是属于小孩子的,只属于小孩子的,极其平凡的体温。

这家伙应该是受到社会保护的存在。还处在大人应该好好守护她的年纪。

我也想尽可能远远的在安全的地方守望着你哦?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摇了摇脑袋和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拉开距离。

“啊……”

丢失的目标导致夜弥的食指孤零零地留在了半空中。就跟被扔到野外的兔子一样。

“那么——天君让夜弥怀孕如何?”

突然,夜弥手指一滑,指向天空。

怀孕,诶,什么鬼?

……为什么?

“我好像听错了啊。抱歉,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怀孕。妊娠。着床。受精。肚子里有了孩子。”(译注:着床,指受精卵和子宫壁结合。)

“我不是不懂词汇的意思。我是不懂这前后有什么关联。”

“恩恩,描写没有体验过的事情有点难……”

夜弥眨了眨眼,摆着职业作家般的态度慎重的选择言辞。

“通过以下半身为主体的性摩擦行为,把婴儿的种子射入雌性的身体,借此天君把夜弥变成了妈妈?”

“抱歉,是我错了。是我的说法不对。我不懂这前后有什么关联并不是指做事的先后顺序。我不懂的是你那瞎扯淡傻叉的思考回路。”

“天君真是无礼。难得夜弥这么亲切地和你解说。”

“你就把这份亲切永远封印起来吧。还有不要掀裙子可以吗?”

我抓住夜弥的两只手举了起来。很不巧我很清楚造人的过程,所以你不需要在这种地方开什么实践讲座。

“与其有这份垃圾亲切,还不如好好保持着羞耻心啊。”

“说什么不和理论的话……”

夜弥晃动两只手要从我手里逃开。这种动作,是那种不怎么擅长运动的人的动作呢。

“在理论之前这是个伦理问题。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理论。”

我松开手之后,再次开始用手机确认时间。对方还没打电话过来。

夜弥又一次鼓着脸嘟着嘴。

“……天君指出自己和夜弥之间的关系存在问题。会不知所措,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和周围人解释为什么和夜弥两个人呆在这里。”

“哦,对。”

“可是夜弥还不能结婚。”(译注:日本法定婚龄,女性要至少16岁。)

“啊?”

“如果造人成功,就能堂堂正正地说明我们两个的关系了。这样一来就解决了。”

“解决个头啊。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堂堂正正说明的事情吧。”

“每一种主张都会受到反驳。这和作家是一个道理。只要自己有坚定的信念,不管是什么样的批评或者批判,人都能迎难而上。”

“夜弥老师的作家理论真是伟大,不过要是做出让初中生怀孕这种事,说明我什么信念都没有。”

“没有信念,抱着随便的想法造人?这样可不好。天君要更注重伦理观念。”

“这句话我才想对你说啊!”

我仰天长叹。

虽然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过夜弥果然是很糟糕。她和星花那种傻瓜发言,还有冬燕那种负能量发言不一样,是思考模式根本性的有问题的那种恐怖。这莫非就是所谓的代沟吗。真是不想变老啊……

“现在天君只有二选一。要么作为取材活动的一环和夜弥一起吃馒头,要么作为构筑关系的一环和夜弥造人。”

“这什么垃圾二选一啊……”

“你是说要领养一个?”

我强行从歪着脑袋的夜弥手上抢过了一半馒头一口吃掉。

“恩。”

夜弥呆呆地满意地点着头。随后她自己也小口吃起了馒头。

她的金发在红色的桥上随风飘动,箱根温泉的抒情画卷再次形成。

远处,肌肉男车夫再次眯起眼睛。

“…………”

仔细看看,那才不是微笑着守望我们两个吧。

纯粹就是光是听到妊娠?领养?这种单词,于是眨着眼监视我的一举手一投足,摆出随时可以拨打110的姿势。箱根的秩序由箱根群众来守护。

求你了,快点过来啊,初代责编!

那天。

在银座的铁板烧店陪夜弥见初代责编(现仙露文库责编)的时候,我们被邀请参与品评会企划,进行以箱根温泉为舞台的动画原案以及小说的执笔。(译注:上卷翻译成了比赛企划,这一卷根据内容重新翻译成品评会企划,特此注释。)

根据基础框架,构建整体的世界观,塑造适合的角色,决定故事的开始和结束。以轻小说和漫画先行刊行,随后搭配社交游戏,音乐,周边,活动,最终实现动画化。

“因为这是政府部门参与的企划,所以有很多限制。不过顺利的话会成为大话题,还请两位务必考虑一下。”

初代责编大口吃着牛排的同时朗朗笑道。

截稿期是XX,稿件量是XX,结果怎么XX,报酬有XX,之后要这样,时间这么安排,目标是XX,希望能XX。

初代责编用热情的语气说着。和我们还搭在一起的我出道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那个声音充满了梦想和热情。

“等一下。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盯着放在眼前的肉。

“就算你突然跟我说这些事我也很困扰……说起来,为什么选我们?”

“我认为两人很合适。天出老师擅长角色塑造,八谷屋老师擅长进行设定。你们两个合作会有相乘作用。而且——你们两位原本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

初代责编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原本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

五年前我还会因为这种哄小孩的话得意起来。如今我只会觉得不快。

“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愈发盯紧自己的盘子。上面放着错过了吃的时机变得又冷又硬的肉。没有人会想去吃这种肉。

“……警戒我也没有意义。我想再一次和天出老师共事。这是我的真心话。”

初代责编露出些许苦笑。

“有漫画化经验的天君……天出君……天出老师君?先不论。”

无视紧张的气氛,夜弥小口吃着切好的牛排。

“夜弥没有任何实绩。”

“这方面不必担心。我对品评会有秘策。”

“秘策……?夜弥不是很理解。”

夜弥嚼起一块还很生的肉看着我。

“而且,夜弥听说这个世界有所谓的‘三年规则’。”

这是我之前告诉她的,业界的不成文规定。

得奖出道的人在三年的时间内不可以在同行的其他出版社工作。

“和得奖前就有联系的编辑讨论姑且不论,实际为别人工作是不被允许的。夜弥不想和给夜弥发奖的MF文库J发生冲突。”

那瞬间初代责编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三年规则!你说三年规则!?”

他张大嘴巴笑道,觉得奇怪似地耸了耸肩,眼睛里反射出了铁板的颜色。

其中的感情任谁都很清楚。

初代责编他——

“不要说这种蠢话。”

非常愤怒。

那天,初代责编当场说了许多许多,在我回家的路上也用电话各种尝试说服,还各种要改日在聊。姑且不论我是否接受他的说法,现场取材姑且还是奉陪吧……带着这种想法,我被半强制性地参与了取材活动。

回想起来,他是个很擅长勉强别人的男人。

他甚至能作为一个人类和为了自己的作家人生考虑选择写卖得动的书的人大吵一架。

在我们因吵架而走上不同道路的时候,我曾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和好了——

不过,那家伙,或许至今仍未发生改变。

不论是好是坏。

在我们三个人约定在箱根汤本站会合的今天。

“提议的人居然迟到这么久……”

初代责编忙于负责作品的校对。

我无法责怪编辑。在这个国家里,他们是仅次于萝莉控服刑犯的大忙人,经常会突然出现紧急工作。这一次也是,如果负责作家能按照日程安排工作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问题的。大家一起来守护吧,截稿日和小学生!

“啊。”

夜弥看了眼手机。

我们两个同时收到信息。初代责编发的。

“我看看,他什么时候到?”

“……说是,‘今天我要去网走市取插图’。”(译注:网走市,北海道东北部城市。)

“哈?”

今天?去网走市?编辑他?

“‘因为要陪插画师熬夜,估计回来要明天一大早了,非常抱歉’。”

“有没有搞错啊……”

就算是要被押解到网走监狱的犯人在日程上应该也要再好点。在高举劳动改革大旗的如今,居然有这么一个黑心的工种存在,真的没关系吗?这不就像是现代奴隶吗?……啊,是好的意义上的哦?

编辑嘛,你想啊,工资很高嘛。还很有创造性。就算想做也不是随便就能做的。这条路,就跟打倒天下豪杰上独木桥一样狭窄。古罗马的奴隶里面,据说也有超有才能的专职人员。

“‘经费已经出了,所以就不要管我去取材吧。’”

夜弥抬眼看向我。

“顺便一提,夜弥是第一次来箱根。”

“是吗。”

“另外,夜弥因为满脑子今天的事情昨天晚上没睡。”

“是吗……”

难怪就买了温泉馒头望着溪流。

她那恍惚的眼瞳里包含着某种请愿般的光芒。她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嘛……反正都来了,就去泡个温泉吧。”

“天君,难得这么懂别人。”

“难得这个词多余了。”

我耸了耸肩。

最近一天到晚都在工作。就算没有这次机会,我也打算悠闲一下。

“消化一下之后我们去找找有没有一日往返的温泉之旅吧。”

“一日往返?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来泡温泉的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不住一晚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

“诶?”

“诶?”

夜弥一副怀疑我是不是脑筋不正常的眼神看着我。不,你脑筋才不正常吧?为什么要住宿啊?

不知为何,夜弥短短地叹了口气,而我长叹了口气。

“看来我和天君的看法不同。让我们平等地讨论之后决定吧。”

“无所谓,不过我的结论百分之一百二十不会动摇。”

桥的正中央,我们就像参加决斗的人一样相互对峙。这场战斗绝不能输。因为,它赌上了我身为社会人士的信念!

“天君。我希望你理性地考虑一下。”

“我一直很理性。你倒是给我冷静一下。”

“夜弥非常冷静。这个动画企划的要点,在于发掘人们住宿的动机。是天君这么说的,没错吧?”

“……没错。”

“试图发掘住宿好处的人都不尝试住宿要取什么材。当日往返属于本末倒置。”

“不不不……不,这个嘛,你想,不行的吧。”

“有什么不行的?明明这是工作?身为社会人士的信念跑哪去了?”

她说的很有道理。一脸呆然的夜弥追逼着语无伦次的我。看起来就跟我说不过她一样来着?

“因为,你没必要和我,对吧。换个日子和别人……”

“为什么?姑且,是说要通过合作来推动企划。”

“我和你,在合作之前,首先是社会人士和初中女生。”

“夜弥——在作为初中女生之前是一名作家。夜弥应该和天君处在同一立场。”

夜弥如汪洋一般的眼瞳一瞬间如同皮球一样剧烈动摇了起来。就像脏东西进了眼睛一样,她用手背用力擦拭着眼瞳。

“夜弥,夜弥也是……职业人士。”

事到如今,我注意到自己踩了雷。

这是所谓任何人都不会退让的底线。就和我绝不是萝莉控那样,夜弥也拘泥于自己是一名作家这件事。

自从出道作品被“掘墓人”和“社长”贬的一文不值之后,夜弥对于自己能被当成独当一面的作家对待十分敏感。

“……对不起,是我草率了。”

“?天君没有错。”

夜弥歪了歪脑袋。

“天君的意见也是意见。天君有权利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夜弥毫不在意。因为夜弥没有感情。”

“噢……”

虽然夜弥用装馒头的纸袋挡着脸说这番话毫无说服力,但是,嘛,算了。这就和真正的萝莉控对自己是萝莉控没有自觉是一个道理。

“……你是一名作家这件事我很清楚。”

我挠着脸,看着在纸袋下方飘动的夜弥的长发。

这段时间,她本来的棕色短发未尝在人前出现过。当然,也包括我。

虽然我没有询问过理由,但我认为这是她想时刻身为一名作家的缘故。

出道作被掘墓人残酷的批评,随后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那次,是夜弥最后一次摘下自己的金色假发。

自那之后,她一直戴着金发。

简直就像是用来与世界作战的武装一般。

“夜弥不需要安慰。这是夜弥的问题。夜弥不需要同情。”

吸鼻涕的声音响了起来。平时那副看不透的表情出现了。该说是果然吗,眼泪丝毫未见。

“但是,夜弥是公平的。夜弥非常有合理的判断能力。这次的事,夜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疏忽。”

“疏忽?”

“夜弥考虑到要以正装参与工作而选择了穿制服。这样一来,夜弥身上的初中生标签就变强了。天君有所顾虑也是有理。”

她用看不透感情的眼瞳俯视着自己颁奖典礼时也穿着的制服。

“比起选择作为一个孩子,夜弥选择了作为一名作家。”

在说出这句带着决意的话的下一瞬间。

“我现在立刻脱掉孩子穿的制服。”

言出必行。夜弥解开领带,开始脱起衣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这不是有没有这份心的问题。这是社会看法的问题。”

“会被当成问题的是我吧!你考虑考虑时机,场合还有我的名誉啊!”

我把她褪到胸口的衣服抵住,拉住她翻起的裙子。我暂时变成了夜弥的专属服装师。这家伙,说真的,一有机会就脱是什么鬼?她难道是生活在没有羞耻心这个概念的世界中的人吗?

“放开,天君。看一看‘真正’的夜弥。让夜弥变成一个大人。”

“说法,注意你的说法!”

夜弥用明显不善运动的动作扭动身体。要不是我拉着她的裙子,她的裙子就会从腰间滑落下去。要是我没有抵住她的上衣,她的内衣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完全不似初中生的丰腴曲线四处展露。为什么我的手只有两只?不抓住她的衣服就没法遮挡了,但是抓着衣服又不能揍这个家伙。

话说回来。

一般来看,一个衣服凌乱的初中女生,还有强行按着她的男性的组合,就往来行人的角度,他们会做出何种判断呢?

答案很简单。

“………………”

一直监视着我的人力车夫大叔像只藏狐一样咪细眼睛。他从号衣底下取出了紧急报警用的手机。

拜托了,来个人!不管谁都行,来个人证明我是无辜的!

“喂喂,是警察吗?请快点过来,快点!”

就在善良的城市守护者终于开始咏唱起了召唤人民公仆的咒语的时候。

“得令!受到呼唤后飞奔出场的小星花在此!我就是警察女孩!”

本应不存在于此的恶魔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拜托了,唯独你,还请不要出现。

“大家好大家好日安,初次见面箱根温泉,欢迎光临。本人小星花到此就可以放心了,在保护世界和平方面连警察都相形见绌,其实,我作为被社会当作话题的美少女作家活跃中,在各地人气爆炸,夺得诺贝尔轻小说奖的呼声高起,啊,握手毫无问题哦,写真的话第二张开始需要付费,莫非是需要签名吗。我在初次访问箱根的活动中所以直接写在号衣上吧,不不不不需要客气,我已经习惯给粉丝签名了,毕竟我是现役美少女火热作家,请把它当传家宝,务必慎重对待,诶你要去哪里啊,诶诶诶,那个,等一下,那个?你不需要吗!?这么可爱的美少女的亲笔签名!为什么!?难道您怕生!?”

不遵守用法用量的筒隐星花偶尔就是烈性药。

受到混蛋混蛋混蛋恶魔级别的超级机关枪射击的人力车夫大叔蹒跚逃走。

想必他的耳朵里正萦绕着诅咒之声吧。现代医学无法根治这毛病。我也在每日探索治疗手段中。

“星花小豆……为什么——”

夜弥这边也有很多想法吧。因为同期出道作家的出现,她陷入了今天最严重的彷徨状态中。

“在你穿好衣服之前不准出现在人前。”

趁这个机会,我抓住她的后颈,把她丢到了附近的公共厕所如此要求。

“……恩恩……”

在发出不满的声音之后,可喜可贺,任务完成。

箱根的风纪和我的平静生活,守护住了。

星花与剪刀的正确用法。她也算是救了我。虽然我一瞬间都没有感谢她。

“天神老师!在这种地方遇见真是偶然呢!不,该说是必然吗?这一定是命运!请你负起责任抱住我!就跟用火炉加热一样的热情拥抱!”

她的火热情绪让人头痛。果然还是回去吧。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通过最质朴的打听方式询问,结果有一个亲切的人告诉了我天神老师的所在地。然后我就立刻用GPS地图追上来了。这就是名为偶然的命运对吧?”

“里面没有丝毫的偶然要素吧……啊?”

我不会再次掉进去年年末颁奖典礼的坑里。

为了防御flying body press的一击必杀,我把手高举过头,但是不管等多久冲击都没有降临。

她成长了?变成熟了?她懂了不能随便冲向他人这个人类的常识了?

在我为学生的进化感动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左右扭捏着身子的奇妙生物。

“那个,天神老师……在拥抱之前,那个……您注意到了吗?”

珍惜动物初中生头上的白色大缎带摇动着。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缎带。感觉就跟搞错了进化方向的什么怪物一样。

“发型,换了?”

“这,没错!但是……还有……”

扭捏。

扭捏扭捏。

扭捏扭捏扭捏扭捏扭捏扭捏扭捏扭捏。

仔细一看,在无限弯曲的身体前,有个指着激烈地上下摇动的制服的变化的食指。

说起来,这套制服我没怎么见过呢。是哪个学校的?我想不出来。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要说为何,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我不了解的JC制服。

不,这并非是犯罪意义上的意思。作为负责初中入学考试教学的补习班老师,从工作上说,我需要和罪犯一样详细了解各个初中的制服,所以说了我不是罪犯了。

但是,换句话说,这也就意味着。

“……这是,那所学校的制服?”

是星花上的初中高中一贯制大小姐学校。在我说出了那所学校高中部的名字之后,星花的扭捏表情焕发出神采。她打心底开心似地高举双手。糟了,大意了。flying body press向我袭来。

“就是这样回答正确!不愧是我的天神老师。奖品,就是来自我的用火炉加热一样的热情拥抱一生份!”

“添加剂太可怕了容我退回。”

“说什么啊,这边也有个害羞的人呢。在我一句话都没提的时候注意到了我的新制服,这毫无疑问就是爱的证明。”

“你这不是随手修改了自己的记忆吗……”

“怎么样,新JK的膨起的温暖,有好好体验一下吗?”

“体验个鬼啊?”

把我的脸从难以区分表里的身体上挪开之后,我重新看向星花。

是因为从下往上看的关系吗,她身上的制服比之前的确实要透出一股成熟的感觉。

白色缎带和星型发饰或许是配合制服订做的。我在便利店里的时尚杂志上看到过。这打扮参考了东京都的流行趋势,也就是所谓时代最前沿的女高中生风格——

“恩?”

察觉到自己思考中的违和感之后,我重新回味了一个词。女高中生?

明明还是个初中生,为什么会有高中的新制服呢?这不像是cosplay,那么这也就代表着。

“没错。”

眼前的初中生露出了柴郡猫般的笑容。

“——筒隐星花,下周要成为JK了!”

“有没有搞错。”

我老实地表示了惊讶。

她真的成长了吗。真的更接近成年人了吗。

“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这件制服毫无疑问是真货,是才在内部升学学生的学校说明会上购买的东西。市面上没有流通。要是拿到跳蚤市场APP上去的话,随时都会有人购买,要求追加贩售的信息会源源不断挤爆消息栏哦?”

星花大概是搞错了我的叹气的意思,她自豪地挺起了飞机场。制服的价值可不是通过恋物癖市场来衡量的。

“请感受一下大人气女高制服的稀有价值。穿上这件衣服的我如今也是如花似玉的JK了。没法被当作成年人的对象的乳臭未乾的初中生,再见了!”

“明明还是个初中生,你说什么啊……”

“啊啦啊啦天神老师,你在为我的JK魅力焦虑呢?”

“哈?”

“能把身份当作理由的,只有这三月的最后一周了。还请您看好了,青春最强无敌娇滴滴的女高中生力!”

用脱衣服的初中生(夜弥)来比喻的话,就是个换衣� �的初中生(星花)。

看着假装JK兴奋不已的星花,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

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就是和小孩子的瞬间擦身而过的职业。

没有长不大的孩子。

我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一直当作不知道。

这种时候就要去看国语课的书。古籍里会记载重要的事情。

在挚爱的少女长大的时候,萝莉控先贤,光源氏前辈露出的是怎样的表情——

不,嘛。

说到底光源氏不是萝莉控所以没关系的吧。

对方不过就是个垃圾混蛋恶魔。就算从初中生变成高中生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大概。

“那么,你为什么来箱根了?又是家庭旅行?”

在走回从紫阳花桥通往汤本站的主路的过程中。

想起星花那甜蜜父母的我问道,随后星花突然就躲闪起了眼神。

“这,这是个听者伤心,言者落泪的故事……”

“哈?”

“关于这次的旅行,说实话其中真是有个令人惊叹的故事。不过,若要毫不费力说出这些故事,空出的行数有点不够……”

“不要用这种在说二十世纪最大难题一样的说法。赶紧说。”

这家伙含糊其辞的时候,隐藏的都是些不怎么妙的事情。

尽管夜弥被丢进去的公共厕所就在附近,我还是叉着手催促星花,这时,星花从包里摸索出一个塑料瓶。

“那个……那边!”

这大概是通过车上贩售员购买的吧。小田急包厢式电车的纪念人物印在了瓶子上。

塑料瓶被星花当成暗器朝路边一角扔了出去。太不讲礼貌了。

但,在我骂她之前。

“咕唔!为什么……!”

短短一声悲鸣后,有个蹲在那里的人影出现了。

看来那人是躲在后头窥探这里的情况。

“……你也在啊……”

鹑野家的冬燕小姐登场了。

她穿着拉链风衣和短热裤,一副方便活动的休闲打扮。就跟牵着狗绳的狗狗一样。

她的包包上挂着我正月给她的护身符。

没穿制服的她春天开始似乎要上自由学校了。鹑野家的监护人在这件事上和我仔细讨论过,我认为是个妥当的选择。人生又不是只有上学一条路。(译注:自由学校,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定义,指主要招收不上学的孩子的机构。)

嘛,比起要上什么学校,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这个谜更为重要。我往那儿一看,冬燕像只吉娃娃一样摇着脑袋试图打岔。老实说,你怎么来了啊?

“天神老师被野狗追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惊讶的呢。”

“毕竟之前都和野猫遇上了……”

“野猫。哈?您指哪位?高贵的小星花没有见到来着?”

我深深叹气。

虽然不知道原因,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替身使者相互吸引,天使和恶魔相互碰撞。命运就是这么种东西。

“那么我在这里的理由你也知道了吧,天神老师。”

“这方面我完全不理解。不过谜题倒是越来越多了?”

“那么那种无所谓的事情先不管了,继续聊我的JK时尚吧?红色缎带加纯白缎带,请您收下,present for you唔!”

我朝张开双手靠近的星花的额头扔出了塑料瓶。

“……在大众面前还请自重。”

冬燕绝妙的一投把塑料瓶扔了回来。塑料瓶里面装的满满的,两边应该都受到了很大伤害……

“好痛!好过分!你在做什么啊冬燕同学!?一句话不说直接扔东西过来跟个野蛮人一样!”

“你好好想想你刚才做过什么蠢缎带。”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准瞧不起缎带!!”

“我瞧不起的是你本人。”

“我本人瞧不起天神老师是个什么鬼!?”

“为什么随便把别人扯进来……你真是笨蛋么?”

按着额头哇哇大叫的星花,还有按着额头冰冷怒骂的冬燕。两个变红了的额头几乎抵在了一起。就跟喉咙里低吼着的狗狗猫猫一样。

那个,你们两个,会很长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你一开口就是天神老师天神老师,要是觉得丢脸就别这样了。又不是小鸭子,稍微有点身为独立人格的自尊。”

“独立人格的自尊?呵呵,冬燕同学说这个?”

“……什么意思。”

“我们在车站应该是分开走的,为什么冬燕同学会出现在这里呢。莫非,是假装走反方向,其实是偷偷跟着我?”

“哈?”

“在不熟悉的城市里一个人走是需要勇气的呢。你难道不是觉得我在附近就安心了?”

“……唔。”

“哎呀哎呀?说中了?所谓独立人格的自尊呢?”

“不,不是的——”

“好了好了,耳朵都红了,好可爱好可爱、乖乖乖,冬燕宝宝不怕怕,这个世界一点不可怕哟~”

“你这……闭嘴蠢缎带。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煽动技能满点的混蛋恶魔和说不过人就用硬实力的废柴天使,还有漫天交错的粗口脏话,飞来飞去的塑料瓶。

小路边的接投瓶游戏。瓶子完美的单纯以两人的额头为目标。你们有打棒球的才能啊。要比去操场上比吧?

“啊——啊——,到时间了到时间了。事情我大致了解了。”

没有办法的我作为裁判张开双手插入两人中间。

“你们两个,两个人一起来箱根玩啊。你们是越吵越亲那种?”

在公正无私的裁判出场的瞬间,塑料瓶从左右命中我的脸颊。怎么塑料瓶增加了太奇怪了啊。

“完全不是!”

“一点不对!”

“和冬燕同学两个人旅行什么的。”

“光是想想就让人要起鸡皮疙瘩。”

“要是让我做那种事。”

“还不如去咬舌自尽。”

两人的节奏完全一致。所谓的铜墙铁壁二日游组合?

“我知道了。本来考虑到某人的名誉我是打算隐瞒的,不过事到如今还是放弃吧。为什么冬燕同学会在箱根呢,这是一个听者伤心,言者落泪的故事!”

“为防误解,我就来说明一下为什么筒隐星花会出现在箱根的真相吧。虽然我不想把某人的痴傻作风昭告天下。就当作喜剧故事听过笑过就算了吧。”

两人最后一次命中对方额头后转向我。

“是这个人不好!”

“是这个女人不好!”

七嘴八舌讲出的话语,充满了恶意和偏见。嘛,算了。

稍微解读一下她们的深层意思的话,差不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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