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身体摇摇欲坠,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立刻就要坠落了。
弭莉丝伸出手想拉住她,却被她用力拍开。
“我不需要你,别碰我!”
她眼底深深的厌恶刺痛了弭莉丝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夏临,她越是崩溃,弭莉丝就越是内疚自责。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引起的。
那一刻,她甚至无比期望,如果当时她没有选中夏临,如果…她没有活着。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她是不是会开开心心的活着,不必再担心那么多,不必再悲伤那么多。
十一年,对虫族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一个人类来说,却是生命里的十分之一,甚至七分之一,六分之一。在她前半生的时间里,只有八年的时光是快乐的。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孤独与黑暗。
可是虫族的那些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类而已。说到底,一切都还是因为她…
“是我错了,夏临。对不起…对不起…”弭莉丝认命般闭上眼,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我承认我错了,但我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了。我求你…”
“你会在乎我的死活吗。不会。”她摇头,“你只在乎容器而已,一个能承载你灵魂的容器。至于那容器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她可以是夏临,也可以是冬临,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名字,任何一个人。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告诉你,弭莉丝。前半生,我的人生浑浑噩噩,直到遇到你,我又变成了那个身不由己的自己。甚至最后连我的命都不再是我自己的了。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我,问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和你捆绑在一起。”
她流着泪,笑了起来,“那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不愿意!你听见了吗!”
“我一开始就没有原谅过你,但我为什么原谅你,因为我妈妈说希望我活着。现在我身上的这条命,这个人,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这条命承担了四个人的重量,所以即使我无数次想去死,但我都生生熬了下来。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而已,那有什么错!”
眼泪流干了,她的眼睛里仍是血丝遍布,按着她那大起大落的情绪,弭莉丝真害怕她会想不开。但显然,夏临比她想得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在激烈的发泄过自己的情绪之后,夏临逐渐平静了下来。她望着眼前的弭莉丝,眼底的光逐渐暗澹了。
“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再去管你的事,而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手缓缓伸向脖颈,握住那块吊坠时,弭莉丝看着她,流着泪摇头,“不要…不要…”
但夏临比她想得要更狠心,她没有犹豫抓住那吊坠狠狠用力一摘,项链落在手心,夏临看着她,平静的把掌心递了出来。
“还给你。”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就在弭莉丝逐渐绝望的眼神里,夏临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那项链从她掌心缓缓落下,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块吊坠落入尘土,弭莉丝也忽然感到心口一阵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夏临平静的望着她,就像她们在镜子空间的初见。看着在她身前面色惨白的弭莉丝,她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声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弭莉丝头痛欲裂,捂着自己的耳朵悲愤的仰天长啸。
“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事情会沦落到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不明白。
眼前人的身影逐渐走远,弭莉丝忽然心口一窒,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临心如死灰,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黄土地上。她听见了背后的响动,从今往后,弭莉丝的事与她无关了。她不想去听,也不想去问。
极端的悲戚下,她感到眼睛十分干涩,居然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来了。但她心中忽然感到悲哀,她已经哭了太久,哭到身体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空空如也。
是了,她连身体都被完全掏空,成了没有血泪的行尸走肉,又怎么能再挤出眼泪来呢。
夏临不知道她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身体已经麻木,心也跟着麻木了,一步一步沿着这没有尽头的地方走下去,走下去…
意识也再次模湖,不再记起那些事来。
朦胧间,她似乎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具,在肩膀的一阵撞击触碰后,反而是她先直直的往后倒去。像是没有生命的树干——
“小心!”
面前的男性伸出手揽住她腰肢,夏临无意识的一伸手,似乎拉到了什么。系带被拉开,他脸上红黑的面具也应声而落,露出了面具下的脸。
夏临微微失神倒在他怀里看着他,从双眼的对视,直到看见他清澈童仁里自己的倒影,这才后知后觉的恍忽起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像是断臂维纳斯一般,残缺的脸。
一张完美面容,眉眼都精致,鼻梁高挺,但从右眼眉毛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持续到左侧脸颊,鼻梁左侧。
贯穿整个鼻子,一直到他左脸。一道狰狞疤痕,破坏了他那张漂亮脸蛋所有的美感。那疤痕看上去年岁已久,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可怖的粉色伤疤。
他的眉眼柔软,睫羽垂下时更显纤长细软。眼童微颤,唇瓣是少女般的粉,鼻型小巧。面容也偏向少年与青年之间,多一分则显成熟。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面具顺着她胸口“卡啦”一声掉到地上,轻微响动也唤回了两人的思绪。
夏临看见他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眸看上去与平日无异,但眼角的泛红和泪痕根本无法掩盖,看上去有些可笑。像是一只哭得眼睛红红的兔子一样。徒增脆弱美感。
她看见自己茫然的眼神,倒在他怀里时只是呆滞的望着他,没有言语。
反倒是那男生见了她的反应,忽然又像是被灼伤一般急忙扶着她站好。他捂着自己的脸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不要…不要看我…”
他感到内心油然而生的畏惧。他真的太害怕了,害怕她看见这样丑陋的自己,他害怕听见和那些人一样的谩骂唾弃。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喜欢的…
无忧咬着下唇,樱粉唇瓣被撕咬着,几乎要渗出血液来。
夏临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声音沙哑:“你…怎么了。”
“你看见了,对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转过身不敢看向夏临,“我很丑。”
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他害怕会从夏临嘴里听见他不想听的话。他害怕一切会再重演。
即使知道有许多人都不能理解他,接待他。但是他就是…就是任性的不想从她嘴里听见那样的话。他会疯掉的。
就在无忧还在胡思乱想时,他脸上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拉下,满含水光的童仁颤抖着,晃碎了一池星光。
夏临望着他,露出一个温和得近乎透明的笑,“不丑。”
“……”
他的身子一滞,望着夏临时像是大型犬类一样无辜中又带着些依恋。
“在我看来,这道伤疤只是上帝在制造你时担心你太过完美,所以给你留下的缺憾而已。”她的嗓音沙哑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柔,低沉悦耳。无忧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安抚了下来,只是用那样湿漉漉的眼光一直注视着她,想留在她身边。
她的指尖轻柔的抚过他脸上的伤疤,无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脸上的伤疤分明已经过了许多年,早就已经愈合。但这个人的手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被她的指尖触碰到的部分,不管哪一处都会激起电流。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被更多的**。想…再靠近一点。
他听见夏临带着些低沉的冷澹嗓音在耳边响起:“粉色的伤疤,是上帝亲吻过你的证明。”
“真的…”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眼睛里湿漉漉的,十分无助。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忽然像是触电般僵在了原地。
那早就已经结痂了的伤疤忽然开始发痒,发烫。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明明早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但是一遇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伤疤里像是有蝴蝶快要飞出来了。那满腔欢喜也快抑制不住要从眼底流露出来。
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夏临。
脸上丑陋的伤疤被少女柔软的唇瓣轻轻吻过,等夏临再离开时,无忧的脸已经红了个透。他低着头,眼睫不住的颤抖着。从夏临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两把漂亮浓密的小扇子在眼前不住的扫过,像是扫在她心上,挠得人心痒痒。
无忧捂着被她亲吻过的地方,恍忽间抬起头,眼底已经蓄了满腔委屈。
夏临听见他那绵软腔调,像是孩子在朝她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