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十名背着褡裢的汉子策马驰过大道,翻飞的马蹄踩得雪花片片。
“吁——”行至岔道口,汉子们停下马,其中一人驾马小步靠到旁边,叫住一位拄着硬木拐杖的老妇人,他取出一副画像,问道:“老人家叨扰了,请问您见没见过画中的人?”
老妇人老眼昏花,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正当汉子失望地准备收起画像时,老妇人又扒拉着画示意再看一眼,又看了一眼后,她似乎认出了画里的人,凭着记忆给汉子指了个方向。
“是往这里走了吗?”
“嗯,不会错的。”老妇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多谢了。”汉子收起画,摆头示意了一下,带着其他人往另一边走了。
目送着十名骑手远去,老妇人舒了口气,道:“想不到一直追到这儿来了。”她这句话连声音也变得清亮了许多。方才汉子给她看的画像画的人,她当然认识,因为画中人正是她自己,隆兴府在逃的人犯李丹晨。
半个月前隆兴城南社社众被抓捕,号称七雄的刺客几乎被一网打尽,只有李丹晨一个人逃了出来。后来她得知整个城南社已被辛弃疾以雷霆手段荡平,她不管去往何处都有可能被人当成财源暗算后去领赏金。无奈之下,李丹晨只得易容出城,寻找栖身之处。可没想到的是,一千名飞虎军和数千府内厢军、民兵撒下了天罗地网,誓要抓回在逃的刺客。李丹晨意识到,侵占土地、欺压工农、豪宅宝马、美酒珍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她宛若丧家之犬,唯有逃活命才是真。然而就在刚刚走出隆兴地界不久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不管逃到哪儿,那位刚正严肃的辛大人都会一直挂念着你的。
李丹晨仰头,心中叹道: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啊?低下头,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个长得像猢狲一样的汉子。只有一面之交,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罢了罢了,就看造化了。李丹晨手搭凉棚,眺望远方,视野中唯有雪茫茫的一片。
李丹晨口中那个长得像猢狲一样的汉子站在满香楼的大院里,正摩拳擦掌,和蒙古马夫伯颜妥木帖面对面,左右踱步。
元敬阳低吼一声,扑了上去,和妥木帖扭打在一起,互相用脚努力绊对方。论力气,元敬阳身材瘦小,但浑身肌肉有如卵石堆砌而成,实际上力当千钧。然而伯颜妥木帖自幼练习摔跤,技巧上要更胜一筹。因而两人角力许久,不分上下。
耶律宓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喊道:“我数到十,谁赢了这半包云英面就归谁了!”
元敬阳和伯颜妥木帖四目相对,眼神凶狠,脸都涨的通红。其实本来他们只是想切磋一下身手,但由于语言的问题,加上耶律宓不知有意无意、翻译当得不太负责,两人交流不畅产生了误会,这才玩起了搏命摔跤。
楼上的禹边云用不离手的扇子支开一扇窗户,倚着阑槛看热闹。高邦宏和董国用一人拿着块炊饼边啃边打赌,几十个铜板堆成了一座小山。只有史霁风,老僧入定般仔细观察着眼前摔跤角力的二人手眼身法,宛如武痴。
元敬阳一心想摔倒妥木帖,但每当他胳膊或是腿部发力,就总被妥木帖顶回。不光如此,妥木帖还招招紧闭,封住好几处关节点,令他有力使不出。元敬阳急恼不已,忿然下盘后退半步,抬起右脚对准妥木帖的膝盖就是一下。妥木帖低吟一声,半跪在地。元敬阳趁势绕到其身后,双臂加上大腿一用力,将妥木帖摁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耶律宓站起身叱道。
“我他娘还能是干什么?”元敬阳火气正在头上,明明打赢了却被高声斥责,也吼着回敬了一句。
耶律宓怒道:“明明是摔跤,你怎么能踹人膝盖?”
“谁说摔跤就不能踹膝盖了?”元敬阳道,“能赢就是王道!老子他娘的赢了你没看见吗?”
这句出口,高邦宏和董国用默不做声,静静分了赌注,史霁风则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而楼上的禹边云缓缓掩了窗户,心道:山民刁滑,不讲究仁义道德,求胜不择手段这一条倒不用教他了。
刚跨进院子的邢木瑶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张着嘴没说话。
“拿来!”元敬阳一把夺过半包云英面,抬高二尺,接着翻过手掌猛地将甜点全部洒在了地上。
倒是伯颜妥木帖舍不得这些好东西,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放进纸包里。
耶律宓一脚踢飞了妥木帖手上的那小包甜点,用契丹(蒙古)语吼了一句,大意是“不用捡了”,然后转身回了客房,啪的摔上了房门。
邢木瑶目睹了这一切,脸上闪过了不易察觉的喜悦神色。
元敬阳看到了她,稍稍平复下心情,问:“这时候来,有事情吗?”
邢木瑶哦了声,道:“你让我找的房子已经找到了。”
“房子怎么样?”元敬阳问。既然打算在岳州定居,老是住客栈肯定不行,一个是开销大,二一个是晚上吵,睡不踏实,所以他让邢木瑶和骆庭光去找一栋租赁的房子,让这票人搬过去住。
“房子是老房子,不过挺宽敞的,足够二十个人住的。”邢木瑶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租下吧。”
“不、不用租。”
“不用租?”元敬阳问。
邢木瑶解释道:“那房子的主人不知所踪,屋子也没人要,和官府说一声,我们直接搬进去就行了。”
“有这种好事?”元敬阳不加细想,大手一挥:“那就开始动手搬吧!”
方才尴尬了半晌的高邦宏、董国用和史霁风三人连忙回屋,开始整理物品。
其他人都开工后,邢木瑶也没见有动作。“还有一件事。”她貌似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什么事?”元敬阳靠近问。
邢木瑶微微努嘴,从腰间抽出一块蚕丝手绢来,递给元敬阳。
“你还有这种东西?”元敬阳笑着接了过来,待看清手绢上的字,笑容却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