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和姚伯毕是竟多年好友,就算张老不去找姚伯,姚伯也会主动来找张老。当然,知道张老有午后小睡的习惯,所以姚伯过来的时间必须恰到好处。
不过这一次,还是午饭后,姚伯就故意绕着地走过张老所居住的楼下。不料张老刚好也在楼下,既然如此地碰巧,两个人又就聚在了一块闲聊起来。
而出人意料的看见那女人,却让姚伯说不出的惊讶和好奇。已经什么时候了,季生才的妻子方利风居然才是急匆匆地赶回家。
但并没有等到姚伯开口,张老就压低嗓子,故作神秘提示道;“看见了么,那女的脸色可是很不好哇!”
姚伯一脸狐疑的又看了之后,一边跟着张老走开,却又是神色疑惑的摇头。
张老站住了,但仍然是背了手,脸上表情远比平日严峻了许多的低语;“当然啰,娘家屋里人出了那种事,谁这心情又好得起来!”
姚伯吃惊得抬头望他;“你说什么呐,伙计?听你这意思,好像他们方家--”
“麻烦,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伙计,张老,你这是什么意思。话不能话半句,藏着掖着吶?”
张老也不回答,等到方利风消失在门洞,他这才低了头,附耳向姚伯一阵低语。
还没有听完,姚伯就脸色大变了,几乎霎时间,一张脸涨红得连鼻头也快成紫色。并且还瞪大了双眼,似乎还很生气地直摇头。
“怎么会,方家那儿子有这种事,我看不像!”
张老却一声叹息;“唉,冤孽,真的冤孽啊!告诉你吧,昨晚季庭长开门去追那不省事兄弟,我就对他说,也是在劝他,家常家常,各有一场!”
姚伯就好像旧病复发,好半天才缓过来一般,既神情沮丧又半信半疑一脸的焦灼。
“难以置信,这世道,不可能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可以说变就一下子变坏!”
“改革开放嘛,特别现在,你说哪样想不到的怪事不会有?说起来这也是人的命,命里注定有这一劫,自然是姜子牙封神在册难逃!”
虽然张老并没有透露更多信息,但姚伯又像遭受的打击不小,居然脸上紧绷,眼里阴沉得怕人。可是张老又是突然说话,那声音居然还带有某种心情不错的消遣味儿。
“看到没有,又是她,这人又出来啦,老季媳妇!”
姚伯只是稍微转头,便看见了又走出门洞的方利风,而她也和刚才回来一样,仍然还是急匆匆走路。只是这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色十分的不好,显得心里有事一样神色不安。
而她这种情况好像也在进一步印证,张老刚才告诉他,方家儿子好上女人,的确不是寻开心的找乐子。
“脸色不好看,眼圈也是红的,难道就为了那小子么!”姚伯沮丧地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不过张老又摇头地感慨;“你说现在这世道,真的叫人看不懂。什么改革、开放、解放思想,还兴个体户,搞承包什么的——想当年那会,来个三反五反,那些吵吵闹闹的结果怎么样——”
然而,张老这种世故的议论,却让姚伯又有了别的猜疑。
“伙计,一个人念什么独经吶。这意思,该不会方家那小子,他粘上的还是那种玩个体,搞什么承包名堂——”
“要真的是这的话,怕还好多了!”
“这就不懂了,你这意思——”
“没名堂,可以说简直羞于启口!”张老说,不但脸上五官挤压,还接连的摆头。
更是惊讶不已的姚伯不但一脸诧异,还将他那红鼻头也凑了过去,而张老也在低下头来。
但随着嘴唇的磨动,姚伯几乎无法承受张老释放的信息,只是听着,那反应就已经比刚才还要强烈。他不但突然呆傻地不动,脸上那五官也在扭曲的同时,呈现出来一阵如同恐惧一般的骇异。
方利风急匆匆地走着,她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已经有人在背后开始议论,她那羞于启口的兄弟那要命丑事。而她目前最迫切的,是要尽快找到丈夫。
虽然大街上被那人羞辱,但后来毕竟也提供了信息,如果那青年人不是忽悠,据此找到胡苹,或者弄清她本人真实的情况也就应该容易多了。
时间在过去,而弟弟的丑事,也越来越像山一样压在她心里,几乎要毁了她,毁了她的生活。显然,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她这心一天也得不到安宁。
其实在大街上那会,有一刻,她真的无法再承受那阵羞辱了。不过终于还是忍受了下来,等到缓过来,忍受着心灵和身体巨大重创,她恍恍惚惚一步步捱到了医院。
注射过后,又服下医生开的药,这感觉好多了。也不敢耽搁,可匆匆回家,没想到季生才中午根本就不曾回过家。也只是小坐片刻,又坚持出门的赶去了法院。
不是上班时间,民庭办公室没有开门,她只好在走廊条櫈上坐下来的休息。特别这里到处都是人的声音,闹嚷嚷的环境,让人静不下来的觉得心烦。幸好看见刑庭的老吴,这才知道老季,自己丈夫去了市公安局。
之后她出外转悠了一会,本打算随便吃一点什么,由于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不过再回到法院,看到季生才已经坐在办公室,她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丈夫是工作,由于他正问案子,不便打搅,于是又是退到门外一侧,耐了性子地等他。
和季生才隔着办公桌对面而坐的,是一位身材娇小,显得瘦弱的女子。方利风开始见到她,还以为她是孩子,接着才发现她怀中还抱有的婴儿。
这女人除了消瘦,脸色也是不大好,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别的原因,黝黑的肤色也明显泛黄。
由于进入了工作程序,就算看见妻子方利风,季生才也只是向她点头,用眼神示意耐心等待。
在倾听当事人讲述的时候,季生才除了记录,不时也会向对方提问题。而当那穿着深蓝色衣服、一脸苦相的女人,大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茫然望他时,季生才又只好停下来,并且向她重复地作解释。
“你的意思,只要他们不卖,就同意将遗产中,那部份房产交给他们——”
“不是要给,是让他们住——妈才去多久,他们就这样狠心--”
那女人说话,眼泪也跟着在流了出来,但她在腾出手抹脸上泪的同时,还要抖动怀中的孩子。
季生才看了她一眼,说道:“记下了你的表述,不过,这也只是你的意见而已。”然后低下头,嘴里复述女子又说的话,做着记录,同时也回答她的提问。
“什么,否则一片瓦也不给——不过,得提示一下,从法律角度,就算一直没有帮助过父母,那也不行。必须要有遗嘱——对,还不能只是口头上——唔,这个问题你已经表述过了。当然,法庭会调查。现在把笔录再读一遍——”
接下来是办事员针对案子,就相关法律条例,向女子进一步说明。
终于可以暂时离开一会了,季生才合上卷宗,陪着妻子走进了一间临时休息的空房间。
才关上门,方利风就是一声长长叹息。感觉到她那如同**的声音,丈夫这心里,也因为怜爱而悸动了。
“风,你脸色可是不好啊,哪儿不舒服么?”
“老季,生才,你还知道这样说呀!”她话还没说话,泪水就先流了出来。似乎心中的委屈和酸痛,就在此刻也一下子地涌了上来。
想不到就是这时候,妻子还在痛苦得泪如雨下,这丈夫心痛得慌忙低头弯腰,轻拂她脸地柔声道;“风,怎么了啊,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别的,就这里,生才,人家这心里好苦!”
他忙手抚了妻子胸口,又捏拿她肩头,同时又是好言地抚慰。
“我知道,也理解,不过,风,得让自己放松。没有过不去的坎是不是,烦恼只是暂时的。”
“可你,中午了,为什么也是不回家呀?”
季生才看着她解释道;“今天就不要怪我了好吗,因为走之前打过电话,办公室说你生病请假,人去了医院。我让医院急诊室小刘替我了解一下,没有特别的情况嘛,所以就忙上了要办的事情。看你吧,分明身子不好,怎么还又是找了来?”
“生才,就别怪我了,好吗。”方利风苦着脸,有气无力说道。
季生才又说;“知道那件事让你心里着急,我自个也是。这不,顺路去了趟公安局,也了解到一些那件事,就我自己的一些判断,风,现在想听么?”
“是吗,你什么判断——”
虽然妻子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季生才还是轻松地说;“就但愿怀疑民子的这件事,不过是我们的一个误会。”
“误会呀,你什么意思?”
“我找了王浩,他也是很热心帮忙。在户籍科的同志帮助下,我们一道查阅出来的,知道吗,从六岁到六十岁,全市有多少叫胡苹的。所以我怀疑,民子会不会重名这种情况?”
本来怀有希望,听他这样说,方利风却是又苦了一张脸。
“重名?生才,你也太天真了!”
“风,冷静再听我说好不好?”
方利风难过得泪水又流了出来,她气恼地喊;“你是可以冷静,因为他姓方,是我弟弟,你当然还坐得住!”
“利风,先不要急着生气嘛?”季生才说话,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记事本。他翻开来之后,将本子凑到了妻子的面前。
“你自个看看,我都抄在上面了。真正最坏被判劳教的女子什么样情况,老公安的话,有一段时间,她闹得足足半个城市,就是夜里睡觉都不得安宁!”
望了望他,目光移向他手里那本子。
但也只是看了下面划着重线的一行字,方利风却一阵骇然,人也像呆傻得身子坐不稳地摇晃了起来。好在季生才发觉,慌忙伸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好一会,才从她那苍白的脸上呼出来一口气:“响马巷——我的妈--”
仿佛又是大街上,又是那青年,就像没完没了的羞辱。尤其那驱赶不掉的声音,就好像放大了好多倍的在她脑子里响。
“贼--强盗——”
又一次感觉自己无法承受了,恶梦般的恐惧中,她眼前一暗,人就像要失去了知觉。
而被吓坏了的季生才,也是慌忙一把抱住她,并且在耳边焦急轻唤的同时,又是拿手掐她的人中。
就在这时候,并没有真正合严的门也在被手推开。但那人也只是探头,看见一女人正窝在季生才怀里,他似乎在亲她,那脸惊吓中又赶紧地缩回。
而这门,随之也极轻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