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柳姝儿谈过魏副厅长有可能是她生身父亲的第二天,郎少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一听,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你是小郎同志吗?”郎少亭听出来了,来电话的竟然是那个魏副厅长。这个该死的家伙,该死贪官,该死的陈世美,竟然要约和郎少亭谈谈,称有话要说,让他一定赴约,不见不散。
“不散个鬼!”真后悔把自己的给了他电话号码,本不想理睬他,可恶的家伙!可瞬间郎少亭突然有了一个冲动,他似乎隐隐意识到,无论是这个柳筱兰,还是柳姝儿,都和这个可恶的魏副厅长扯上了关系。也好,现在他把真实的柳筱兰的这个事情告诉这个家伙,看看他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趁柳姝儿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郎少亭悄悄地溜出医院,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如约准时来到了海边公园。
魏副厅长先来了,在约好的地方等待郎少亭。这家伙的打扮没变,还是一身黑衣服,黑帽子,黑墨镜,大口罩,他还是怕人认出他的这张脸。
俩人见面后找了一个树多僻静的地方,在一张长条椅子上坐下。魏副厅长先说话。“我还怕你不答应我不来了呢,还好,你还是来了,谢谢!”
“还客气起来了。”郎少亭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人微言轻,你是一个大厅长,人重言重,你和我不是一路人,我俩有什么好谈的!”似要回绝,站起来要走。
“等等,年轻人。”魏副厅长一见郎少亭来了又要走,他似乎在哀求了。“小郎同志,在这儿我不是什么厅长,是一个有罪的人,请你不要拒绝我的请求,好不好?”
郎少亭要走只是做个姿态,并不是真要走。于是站下。“啥罪人,说得严重了。好,我不走,有话你就快说吧,我洗耳恭听,完后我还要到医院去呢。”
“谢谢!”魏副厅长只好说,“小郎同志,实话给你说吧,我有可能被人举报了,当然是为那大房子的事,说是受贿。唉!现在不少的官员都是在房子的问题上出事的,看来我也逃不出这种宿命。我有个预感,也许就在这几天,我就有可能会被纪委‘双规’,接受党的纪律和国家法律的调查以至惩罚。我感觉自己在外面的日子不会多了,在失去自由以前,我特别想找一个人谈一谈,倾诉一下,不然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我快受不了了。是啊,人以将死,其言也善,虽然我罪不至死,但也有话要说啊。小郎同志,今天你就是教堂里的神父,我就是一个罪人,我今天向你忏悔,不保留,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心中的苦……我为官多年,官场争斗,我不曾有可以信得过的朋友,更没有可以值得信赖的知已。想了半天,虽然我们刚认识没几天,但我却知我可以向其倾诉的这个人非你莫属,所以我求你了!”
高高的官架子终于放下了,要忏悔。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忏悔的人。也好,一个小人物,一个平头百姓,不妨听听这个曾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的忏悔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郎少亭答应了他的要求。
“对不起,昨天从医院回去,我一夜没睡,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我想了很多,要说忏悔,我是忏悔了一整夜啊!对柳姝儿,对柳筱兰,还有我的前妻,我都向她们忏悔。”魏副厅长开始说。
郎少亭提醒:“哎,还有你的儿子杨彬彬呢!”
“你认识杨彬彬?”
“对,我们在一起做项目,我们也算是不错的朋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对他来说,不是光荣自豪,而是一种耻辱,一种难以启齿的耻辱。”
“为什么?”
“因为他去了那海边大房子,他在那儿看见了你,而你却没看见他。而他也知道那个海边大房子里住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金屋藏娇’听说过吗?”
“又是这大房子害的!”魏副厅长追悔莫及。“小郎同志啊,你说我是贪官,是个腐败者,我认了,但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这大房子的确不是我主动要的,而是我用手中的权利给开发商谋了利益,作为回报,他们给我钱,我没有要,于是开发商就把这套海边大房子愣塞给了我。更要命的是,这房子还写上了柳筱兰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这是我的软肋啊。为了能得到利益,为了能把我套住,这些个开发商真是挖空心思,无孔不入啊!”
郎少亭有点愤怒,“你还在为自己辩护,这大房子写了柳筱兰的名字又怎样,我就不信你如果不要,他们会拿着枪逼着你要,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抵御不住诱惑,心里想要那大房子。”
“是的,是的,我有罪,我是没有抵御住诱惑,心里确实想要那大房子。应该忏悔,忏悔……”
“你的这种腐败行为,不但害了柳姝儿,害了你的妻子,也害了你的儿子杨彬彬。你知道不知道,你给他树了一个很坏的榜样,以致于他自暴自弃,玩世不恭,自甘堕落,游戏人生。从这一点看,你不仅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还是一个极度自私和极不负责的父亲!”
“是,是!”魏副厅长点头称是。
“那好,别的你也别再说了,大房子的事我也不想再听,我想听的就是你和柳筱兰和柳姝儿的真实故事,能讲讲吗?”
魏副厅长沉默。哆哆嗦嗦地点了一支烟。说:“其实,我也是一个从山里奋斗出来的苦孩子,兄妹四人,我是老小,其他兄妹三人因为家庭贫困都没怎么上学,只有我上了学,并且学习很好,我也知道自己必须学习要好,只有学习好才是我改变人生的独木桥,必须过,没有选择。我从一个山村小学,考入了县里的一所重点中学。高中毕业,我以县里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国家一个重点大学金融系。我家里高兴坏了,我所在的那个小山村也沸腾了,开天辟地我是小山村里唯一个出来的大学生。大学生,天之骄子啊,我陶醉,我幸福,我骄傲。同时和我一起骄傲和幸福的还有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叫柳筱兰。她也是一个从山里出来的穷学生,长得非常漂亮,也爱唱歌,天生一副好嗓子,当时风靡的一首歌叫《红湖水,浪打浪》,一次学校搞活动,她在台上唱的就是这首歌,啊!太美了,声音美,人更美,我陶醉的不能再陶醉,我彻底地爱上她了,她也彻底地爱上了我,这就是我们的初恋。我们都是贫困学生,没有任何功利,只有真诚的爱情。真是挺温暖的,挺幸福的。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学习不太好,高考落榜了,她没能和我一同走进大学的校门。所幸的是,因为唱歌好,她进了一所当地师范的艺术班,毕业后回到了山里当了一名小学音乐老师。虽然不在一起,可我俩曾对月明誓,无论今后是富贵还是贫穷,是疾病还是健康,都要相亲相爱,厮守一生。可理想是理想,但现实完全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大学毕业,我原本认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在我的面前,天空应该是晴朗的,月亮应该是圆的,可现实是,我们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我在市里的一个单位当了一个小职员,工资很低,她在山区当小学教员也挣不了几个钱,我们的老家都在山里的农村,我父母岁数大了,需要赡养,她老家的父母也需要赡养,我们俩又分离两地,如果要结婚,甚至连一间最小的房子都置不起。唉,做一个老百姓的日子真是挺难挺难的啊。后来我发现,有一种人日子过的很容易,也很风光,那就是官,做官,不但工资多,奖金也多,就是连房子车子都是以官职的高低来分配的,还威风,经常有一群人簇拥的身边,像是一个小皇上。太好了,这些现象让我充分认识到,要想过好日子,过出人头地的日子,当官走仕途,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其实走仕途我也是很有条件的,学而优则仕嘛,我学习好,学历高,我的一篇论文引起了当时是蓝岛市的一个副市长的注意,当时也正值提拔知识分子当官的时候,是他把我由一个小科员,提成了一个财务科长,后又处长,局长,以至接了他的班,成了蓝岛市的常务副市长。在仕途通顺的同时,我也由一个曾为钱为房子压得抬不起头的单身男人,而一跃成了住上了一套二百多平方房子的副市长家的女婿。也有人笑称为‘驸马’。至于我的初恋,我的爱情,我的纯真,还有我的誓言,不得已全背弃了,扔掉了。至于柳筱兰,她是个把爱情看成生命的人,我的失信,我的背叛,几乎让她崩溃,在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后,她就嫁人了,大概也是故意给我看的,也是为了让我感到心痛,她嫁给了山里一个她并不相爱的男人,也是一个同学校的老师,是教体育的,是身体健壮但性情暴躁的一个人。可以想象这样一个没有爱情支撑的婚姻,当然是不可能有幸福可言的,所以婚后他们日子过得很不好,俩人总是吵嘴打架,一个家都快成了了一个战场了。不过她很有志气,在我如愿有了官职以后就想尽我所能给予她帮助,为她做点事情,以减轻我内心的内疚和负罪感,可她总不给我机会。我几次寄钱给她,她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我给她写信打电话,她都一律不予理睬。后来我就听说她离婚了,没有爱情的婚姻终究是过不下去的。她离了,我觉得这对我也许是个机会,当然不是我也离婚再给她破镜重圆,我只是试图让她换个环境,换个心境,离开山里,把她调到蓝岛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为此我还专门进了一趟山,没想她一口就拒绝了,没有商量。再后来,我听说她又换了一个学校,从一个半山区学校,到了更深的一个山区学校。再后来,我就听说她就死在那里了,是难产,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我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的心在流血啊,可又不能言明,只能憋闷在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啊。以后我发现自己病了,是心理方面的病,挺严重的,常常是胡思乱想,夜不能寐,痛苦啊,有时候实在捱不下去,甚至还产生过不想活了的念头,找个高楼,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了。也是啊,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我丧失了良心,攀龙附凤,抛弃了初恋,害死了柳筱兰,我是一个现代版的陈世美,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大罪人……这个愧疚一直在苦苦地折磨着我……多少年以后,我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找到柳筱兰生的那个孩子。听说是个女孩,我要把这个孩子培养起来,有个好前程,也算是我对柳筱兰有个交代,也赎赎我对她的罪过。我托老家人到处打听,才知道柳筱兰的女儿叫柳姝儿,一生下来被人领养了。中专毕业后来到了蓝岛打工。可在蓝岛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人太多了,要找一个女孩子无疑大海捞针。不过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大怪事,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在蓝岛我没能找到柳姝儿,但却见到了柳筱兰。真的,绝对是真的,不是在说胡话。一次我去一个酒店应酬吃饭,真的见到了柳筱兰,一个年轻时候的柳筱兰,她还活着并且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穿着朴素的衣服,还在唱着那一首歌,《红湖水,浪打浪》……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是我的一种幻觉,是一种心理疾病的表现,她不是真的柳筱兰,而是长得和柳筱兰极为相像的一个年轻女孩。我感叹:中国真是太大了,人也太多了,也真有长得和柳筱兰一样的女孩。即是这样,我就把和柳筱兰长得很象的女孩就认为是真的柳筱兰。所以我觉得不能再失去机会了,我一定要善待她,好好对她,她以前太苦了,我要让她享福,我要给她幸福。正好有人送我一套海边的大房子,并用柳筱兰的名字做了登记,我不妨干脆就把房子当成柳筱兰的,让她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是的,我的心理出现了严重问题,以至于把时空都弄得错乱了,不但错把女孩就当成了真的柳筱兰,而且我也似回到了年轻时代,我要找回我年轻时代的那种非常甜蜜的爱情。要说‘金屋藏娇’,说实话,我那时心里真的是这么打算的。没什么不好,别的官员不少都‘金屋藏娇’,但那是一种丑恶,是一种腐败,三妻四妾,那是一种畸形的ing爱心理。而我不是,我是想‘回到年轻时代,找回失去的爱情’,和他们的‘金屋藏娇’有着本质的区别。正因为这样,我没有急于和女孩有什么亲密行为,更不会强迫她,既然她是以‘保姆’的身份而进来的,那就权当于‘保姆’吧。现在想起来,真多亏这样,要不然我真是铸成了天大的大错,太险了。后来待我的幻觉慢慢过去,一切归于理智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这女孩和柳筱兰长得如此的相像,而且都姓柳,又都是从山里出来的,这一切应该不会是一个巧合。也就是说,柳姝儿她该不会是我一直在找的柳筱兰的女儿吧?托老家的亲戚私下一打听一辨认,天哪,我的猜想竟然没有错,她真的就是柳筱兰的女儿柳姝儿。太好了!从此以后,‘金屋藏娇’自然也就从根本上改变了其原有的性质,也把我从罪恶的边缘上拉了回来,想想,真是太险了!不妨设想一下,当时我要是和她真有了那种关系,那我岂不是猪狗不如,造了大孽。我真是后怕啊!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也是为了这‘金屋藏娇’的事情不让别人知道,于是我心里就有了个打算,趁她还年轻,就让她继续上学,因为各种原因,国内的大学她不好上了,我就准备让她出国上外国的大学。也许是我的好心感动了上苍,这以后又让我突然又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柳姝儿不但柳筱兰的女儿,也是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的亲生女儿?”
“是的,我的亲生女儿!”魏副厅长很肯定。
柳姝儿的猜想被证实了,天大的谜底终于在这一刻揭开了。郎少亭心里那个感慨。想到以前杨彬彬曾给他说过在这个海边大房子的女孩有可能是他爸和柳筱兰的私生女时,当时自己还一口否决,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现在看来,杨彬彬说得竟然没有错,是真的,柳姝儿真的是他爸和柳筱兰的私生女子。还有吕四眼,他虽然知道柳姝儿不是柳筱兰婚生的孩子,心里还为此难过,并想着要为柳姝儿找一找其亲生父亲呢,没想到这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前这个魏副厅长竟然就是柳姝儿的亲生父亲。
这情节像是小说,而又决不是小说。
《金丝鸟笼》里,也没有这样的情节。
也许柳姝儿还没来得及写,或是她构思了,但不想写这样的情节,因为这太残酷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柳姝儿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呢?”感慨之余,郎少亭的好奇心也立刻大起。他不写小说,但他被这像小说里的情节所深深吸引,他想知道这件事进一步的详细细节。
“是这样的,”魏副厅长显得很激动。他叙述道:“有一天我想为柳姝儿过个生日,就注意看了一下她的身份证。也就是那么一看,让我突然有了一个天大的发现。柳姝儿的生日是二十五前的十月一日,也就是国庆节的那一天。往前再推十个月,十月怀胎嘛,这一推,我惊了,天啊,那个时候柳筱兰还没结婚,也就是说柳筱兰是未婚先孕,肚子里怀的孩子应该就是柳姝儿。”
“那你怎么确定柳姝儿就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不是她后来的丈夫呢?只是示婚先孕嘛,这事以前虽少但还是有的。”
“很简单,从时间上一推算,在那个时候柳筱兰她还不认识她后来的那个丈夫,也只有我那个时候是她的最爱,也只有我和她在一起啊……”
“不对啊!”郎少亭说,“我曾听柳姝儿说过,你和柳筱兰的爱情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是非常纯洁干净的,甚至连个接吻都没有过,即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魏副厅长听了,立刻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回忆。好一会儿才说:“是的,我们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非常的纯洁和干净。直到后来一次她从山里来蓝岛看我,久别相见,我们太相爱了,终于忍不住,就有了那种男女间非常激情亲密的事情。可以这么说,那个时候我们是真正的一对童男童女,真心相爱。”
“这么说,这孩子你就确认就一定是你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这么说话可是对她的一种污辱!”魏副厅长一听就显得愤怒。“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小郎同志,柳筱兰绝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也是一个对爱情特别忠贞的女人,我和她的感情是很深很深的,也就是说,当时我是她的唯一,她也是我的唯一。大概也就是爱之深,恨之切吧,所以她对我对她的背叛一直就接受不了,甚至还想一死相示。这样对爱忠诚的女人,我可以保证,在当时她当时除了我没有另外任何一个男人。”
“口说无凭,柳姝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光靠说是不够的,应该有真实的证据才是啊。”
“我有啊。”魏副厅长停了一下说,“有一次柳姝儿在做饭时菜刀割伤了手指,流了血,我给她包扎时,就有意识地保留了她的血样,然后私下去做了DNA,一点都没错,她的确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太好了!这些年我活得太累,这官也当得太苦,也只有这件事,让我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欣慰,也可以说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
“这个情况你怎么没告诉柳姝儿?”
“实在是自惭形秽,无颜面对啊。由于我的过错,我的自私,已经害了他们娘俩,所以我不想让她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陈世美式的父亲,那样她会恨我的,甚至会一无反顾地离开我。主要的,还是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她平静的生活。当下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避免一切干扰,一个人在家平静地复习,学外语,准备去国外上学。可现在一切全完了,我害了她的亲生母亲,现在我又害了她,她才二十七岁啊……”
魏副厅长控制不住,蹲下身子,拂面痛哭。
一时间,郎少亭觉得魏副厅长不是个威风八面的厅长了,而是个相当可怜相当可悲之人,表面上挺风光,在人们面前人五人六的挺威风,可在实际生活中竟然有如此多的不幸。是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为自己对爱情的背叛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是可恶又可恨。
哭了一会儿,魏副厅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郎少亭看出是一盒中华牌的香烟。魏副厅长手哆嗦着打开烟的包装,从中抽出了一支给郎少亭点上,自己也把另一支烟给自己点上。郎少亭本来是不怎么抽烟的,只是心烦或是太累的时候才抽上一支,现在面对魏副厅长的烟,他不抽也得抽了。
魏副厅长抽了几口烟,继续说:“唉!人这一生真是难以预料啊!就说当官,走仕途,人们都羡慕,也都非常向往,我也许是受中国官文化的熏陶太厉害,也非常崇尚这个,并为之不懈奋斗,甚至抛弃和柳筱兰那非常珍贵的爱情。学而优则仕嘛。孰不知这其中的各种黑暗和各种的厉害关系也许是常人所不能体察的。我在蓝岛从一个职员一直干到了常务副市长,离我梦寐以求的市长位置就差一步之遥,我也认为自己当市长没有任何悬念,然而我却收到了一个调令,到省里去当了一个副厅长。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我是失势了,被贬了。因为一般情况,就是不让我当蓝岛市长,调到省里也应该是一个正职厅长啊,却不想我却是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无关紧要的副厅长。究其原因,官场如战场,这里的事情太复杂了,其间除了官场争斗是一个因素外,那就是我的岳丈大人也起到了一个不可估量的负作用。虽然他退休了,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副省长,他有不少的部下还都在,这些人在,他的影响也就在。岳丈大人之所以对我不满意,给我施加负面影响,就是他始终认为我是一个不值得信赖的男人,他把我和他的女儿感情不好以至于最后他女儿得癌症不治身亡,都归罪于我对他女儿爱情的欺骗。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不想否认,因为从心里讲,我爱的始终是柳筱兰,尽管我抛弃了她,但那是我心里一直的疼。而和我已故妻子的婚姻,可以这么说,没有爱,完全是一种走仕途所必须的手段。很现实地说,如果没有这种婚姻关系,我在仕途上不可能受到岳丈大人的关照,以至于从一个小职员一路通顺地就升任一蓝岛这个大市的常务副市长。这种婚姻对我来说,虽然代价巨大,对夫妻双方的伤害也很大,但对我的仕途来说,却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谋略。不过,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一支烟抽完了,他又续上了一支。
魏副厅长又抽了几口烟,继续说:“也可以说是一种对心里的折磨和煎熬太甚,我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也就是人们所常说得抑郁症,又不愿意向人诉说,以至于有一天我突然跳楼上吊了,绝对会演译一种悲哀的黑色人生。还好,今天我找到了你,找到了一个我认为可以倾诉的人,把我这些年心里非常隐秘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喝多了酒的人吐了一样,是一种解脱,是一个不良情绪的大释放。现在好了,吐了,释放了,也解脱了,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感觉轻松多了。”
果然,待了一会儿,魏副厅长的情绪开始归于平静。
看着魏副厅长的情绪有少许好转,郎少亭就向他问了一个自己尚不明白的问题。“魏副厅长,既然柳姝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口口声声说为她好,那你为什么要把她关在那个海边大房子里呢,还给她做了什么种种的鬼约定,不准随便出门,不准出去谈男朋友,不准回老家,还要断绝和她老家人的关系,等等,这不侵犯人权吗?不是等于像关一只鸟一样,把她关在一个鸟笼子里了吗?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是那么的年轻漂亮,而你又是那么一个官员,你这不是找着让人家认为你是‘金屋藏娇’,是一种腐败吗?连我都差点误会了。”
“是的,真是自做聪明,弄巧成拙。”魏副厅长懊悔地直拍脑袋,“很简单,我是为她好,把她深藏一下,专心读书学习,外面那么乱,诱惑那么多,一个女孩子,又长得那么年轻漂亮,我真是怕出事啊。这方面的例子是很多的;再就是我有一个私心,那就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这很重要,你可以想想看,一个大厅长有一个私生女,还是‘金屋藏娇’包进来的,这种新闻要是传出去那不是一个天大的丑闻吗,人言可畏,那不是要我的命吗?可没想到我这样欲盖弥彰的做法却荒谬之极,其结果也适得其反,不但使自己的女儿得了白血病,也让我一向为之奋斗的官职不能再保,真可谓既毁了她,也毁了我。我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又哭了起来。
哭完了,魏副厅长就拉住了郎少亭的手,又哽咽地说:“小郎同志啊,今天我找你来除了向你吐吐我心里淤积已久的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个主要目的,那就是照顾好柳姝儿。我呢虽然是他的父亲,但我已经没机会再照顾她了,真是报应。想了一圈,也只有你才能好好地照顾她,那就拜托了!在我‘双规’以前,我也特别真诚地向你表示感谢!”
“照顾她是我的责任,不用你感谢。”郎少亭说。
“太好了,我相信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到另处一个地方去了。”魏副厅长似乎终于放下了一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
说完他就和郎少亭告辞走了。
“另一个地方?……”郎少亭一时没弄明白是个啥意思,是被“双规”还是别的什么。
望着魏副厅长迈着似乎有点蹒跚的脚步消失在远处,郎少亭突然感觉,这个魏副厅长,一晚上就老了很多,和自己初次见的那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相比,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是啊,一生的追求突然破灭,家庭亲人也横遭变故,死的死,亡的亡,自己也即将要身陷囹圄,相伴铁窗,他不老才怪呢!
不知怎么的,郎少亭也觉得,魏副厅长太可怜了。瞧这官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