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院子,迈过兰花穹门,拐过庭台楼阁,这才出了长廊在大门候着。
暮夏日头高,楚宴身上已开始冒汗,正抬手拿起绢子拭去,便瞧透露指尖缝隙之中,有身披铠甲,头戴红绸的马匹走来,身后还跟着轿子与百十余人。
楚宴难忍激动去瞧,马匹上身穿铠甲的公子,不是楚玦是谁?
等人走近些,马上男子立马翻身下来,接着轿子里头楚文涛也迈步出来。
“老祖宗。”
楚玦立马过来搀扶;“这日头大,您怎还在这日头里候着?”
“祖母这不是担心大哥哥吗?这才特意过来候着的。”一旁楚萱欢喜回话。
楚萱虽与楚宴母女不亲,但对这兄长还算是亲厚。
以往楚玦每每要出去征战时,楚玦没少给楚萱送些小玩意,让楚萱等自己回来。
与老夫人末约谈笑些,楚玦这才瞳孔酸涩扫过一旁的窈氏母女。
“母亲,宴儿……”
楚文涛搀扶着老夫人进去,一大家子也往寿安院去,等在老夫人这边请完安,说完话楚玦这才往窈氏院子去。
“母亲,是孩儿不孝。”
楚玦一进屋,便跪在地上酸涩道。
“好孩子,快起来……”
楚玦出征便是三年,这三年窈氏也没少挂念这儿子。
战场上,刀剑无眼,窈氏每每想起来,夜里皆落泪难眠。
楚宴也是眼眶腥红,打量着这位兄长。
较之以往,楚玦瘦弱不少,连这如玉雕刻的容颜,竟也黝黑些。
想来是边境苦寒,这位兄长没少受罪。
母子两亲近了会,楚玦这才转头瞧着自家这位小妹。
楚宴今日绾了戴狄髻,钗戴一支碧玉凤钗,一袭浅黄色褙子,搭着碧色裙裳,连这还没长开的容颜,也白皙不已,难掩绝色。
“宴儿似乎长高了。”
楚玦笑道,又宛如珍宝般瞧着这位妹妹。
“兄长最会打趣我。”
楚宴说罢,又谈笑些便告退离开,留楚玦与窈氏母子说话,往兰院去。
才迈进院子,楚宴便瞧青石板与苔藓上沾染上血迹。
长凳上,绿衣脸色苍白,臀部泛起血色染红裙裳。
瞧着楚宴进来,绿衣掩去暗光,求饶道;“小姐,小姐饶过奴婢这次罢,奴婢再也不敢了。”
绿衣实在不知怎么得罪这位小祖宗了,今日不过一时失手,小姐便这么重罚于她。
楚宴驻足了步子,掩去丝冷意道;“今日好在是在我这院子里出事,若是在祖母与姨娘身边出错,我怎么也救不了你,可明白?”
什么?!
绿衣瞪大双眸,连碧落也难掩诧异。
这么说来,小姐是……
绿衣缓过口气,掩去暗光。
还以为大小姐看透自己的小心思。
楚宴当然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不过如今留着这丫头还有用处,楚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颗棋子。
遣了丫鬟将绿衣扶进屋,楚宴又让人送去药膏。
碧落瞧着,越发不明白了。
今日楚玦归来,自是要大摆宴席祝贺。
老早的,窈氏已让人备好楚玦爱吃的菜食,让厨房忙活着。
又是玉盘珍馐,美酒佳肴,连楚盈看了也心生不喜。
绿衣正缩在床头,任由丫鬟上药,又瞧着院子里头的欢喜声。
道;“是公子回来了吗?”
“是呢,公子方才便回来了,这会子各房夫人都在庆祝着,连老夫也难得这么高兴。”
丫鬟笑道,谁知绿衣面色煞变,一把将丫鬟手里的药瓶抢过来摔碎。
“绿衣姐姐,你这是……”
婢女话没说完,绿衣一巴掌扇上去;“是什么是?连你这贱胚子也敢看不起我!”
来侍奉上药的丫鬟怎受过这么大的气,当下哭着便跑了。
“你这是做什么,今日这大喜日子难道嚎丧?”
婢女出来正好撞上碧落,这才将方才受的委屈告知。
碧落蹙眉虽是没说什么,转道便去了里屋。
屋子里,楚宴正坐在塌上,捧着金色小炉子调暖香,碧落进去低语说了什么,楚宴道;“既这般不知好歹,便由着这丫头自己折腾去。”
楚宴不是心软之人,之前给绿衣这段板子还算轻的。
楚玦归来,今日恭贺之人自是笼络不绝,连着好些宗亲皇子也要给些脸面。
不过更令人诧异的是晋王竟也差人送上了贺礼。
楚宴窝在塌上,思索着碧落方才告知的这档子事。
晋王卫煜乃当今皇帝的幼弟,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不仅残暴不忍,还**不遂,是京都贵避之不及的男子。
也是为什么,当年皇帝登基后兄弟大多数都死了,唯独留了这位多病的晋王。
楚宴末约记得,上辈子的晋王爷销声匿迹于王权争斗之中。
怎么这一世竟与自己兄长挂上钩?
许是因为这原因,连着楚文涛,晚上也难得去了窈氏屋里。
楚宴知道后却是冷笑不语。
今夜,可有人孤枕难眠了。
“怎么样,老爷可是过来了?”
寻芳院里,苏姨娘正着急询问。
丫鬟欲言又止,楚盈卷起帘子进来;“母亲不必等了。”
“今夜父亲去了夫人屋子里。”
说罢,便谴了丫鬟退去。
“什么?”
苏氏诧异道;“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怎会有这手段将老爷留着屋子里?”
确实,自上次苏氏大出血后,楚文涛便心疼苏氏不已,每天皆过来探望。
今夜,这还是头一次。
“母亲难道还不知道?”
楚盈有些气怒,“这楚玦终究是夫人嫡子,最近又封了将军,眼瞧着正龙宠正盛,父亲怎会这时失了分寸?”
“终究,这有儿子还是不一样的!”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这段时日,老爷都会夜宿在那贱人屋里不成?”
苏氏总算明白过来了。
楚盈却越发生怒,难怪自己身为嫡女却在要贬为庶女。
若当时母亲聪慧些,也不至于由妻贬妾,受这等奇耻大辱。
“母亲还是尽早有孕,为父亲诞下公子要紧。”
楚盈提醒道;“若有公子傍身,日后母亲兴许还能翻身。”
不错……
至少还能借此一搏。
苏氏咬牙,却将这番话记在心头,但心里却愈发狠窈氏了。
楚盈走后,苏氏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身穿戴青色衣衫的婆子劝道;“姨娘要沉住气,万不可这时失了分寸。”
“嬷嬷,这些我是知晓的,但只要一想到曾经受的屈辱,我就……”
“姨娘忘了,我们还有李婆子在后厨当差,况且……”
桂嬷嬷故作隐秘一笑,“姨娘想要窈氏死不过轻而易举事,只要时机成熟让人加重药剂,便是迟早的。”
果真,经过桂嬷嬷这么一提,苏氏心里终于宽心些。
李氏与桂嬷嬷是苏氏陪嫁时带过来的,对于这个人,苏氏是信得过的。
“对了。”
苏氏又迟疑道;“谨容院的人……”
“姨娘安心,奴婢早安置妥当。”桂嬷嬷笑得阴狠。
楚萱是死也不肯搬去兰院的,但碍于老夫人与楚玦在,今日竟也难得没犟脾气。
翌日辰时,楚盈便过来探望,拉着楚萱心疼好会。
“三妹去了兰院可要谨言些,切记勿要与长姐起什么冲突。”
“再者,夫人最是疼爱长姐,便是长姐真有什么错,你也大可忍忍。”
楚盈拉着楚萱好言宽慰,但楚萱性子最犟又要强,更不要说忍让。
瞧着楚盈也这么说,霎时气怒道;“二姐姐什么好畏惧她的?”
“这女人不过最会在夫人身边卖乖讨喜。”
这些话,是当年楚盈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