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曾有一对师徒行走江湖,逢山必拜,遇洞则访。徒儿好奇,便问师父,山、洞无奇,为何这般心存敬畏。师父答曰:山、洞皆有灵,敬之,畏之,便是修行。某日,至一大山,师父为考验徒弟,便要他自行上山。那徒弟惫懒,进山一半便不想再走,酣睡一觉后,下山回复师命。师父问,山是什么山。徒弟答,石头山。师父又问,洞是什么洞。徒弟又答,石头洞。师父再问,人是什么人。徒弟脱口而出,石头人。师父盛怒,将徒弟掌毙,清理了门户。那徒弟至死都不知道,要了他一命的掌法,就是师父年轻时从山洞中学来。
所以,江湖一定要有山,一定要有洞。
或许有人要问,既然如此,江湖为何不叫山洞,而叫江湖。当然,这是格局问题,试问哪位女侠愿意一辈子窝在山洞中。
归元三人所到之处,是一个洞中之洞。
如果不是施歌眼尖,很难发现与石壁融为一起的洞门。
如果不是柳不成凑巧踩到机关,就很难推开这道门。
与藏宝室的通亮相比,这个洞阴森晦暗,鬼火幽浮,地上随处可见不知是人还是兽的白骨。胆子稍微小点,肯定掉头就跑,直接吓昏过去,都有可能。
“那石壁上似乎有字。”
随柳不成所指看去,隐隐约约似刻有一行文字,光线太暗,只能凑近了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哈哈哈。”
施歌念完,就忍不住嘲讽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陈词滥调,太特么奥特了,以为刻这么句话,就能证明自己是个有文化的反派魔头,尤其最后哈哈哈,故弄玄虚,无聊得很嘞。
归元倒是觉得有点奇怪,这字刻得端端正正,大概不能是浑天鹫这个鸟人所书,那会是谁。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出现一个非常非常大胆的猜想,浑天鹫已经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人,说是野兽也不为过,既然如此,要财宝何用,难不成说着鸟语进城找窑姐儿?简直开玩乐。那么,有一种可能,鸟人是被某个人豢养的饲宠。
将心中猜想一说,另二人甚觉有理,若真如此,不能细思,细思极恐。所谓江湖集体围杀,恐怕就是个局,参与者,死难者,不过都是局中人,最可悲的,还是鸟人浑天鹫,一颗棋子,更是一颗弃子。只是此人所图为何,为金银财宝?又有点说不通,整这么个大洞穴,放着宝贝不去嗨,要么脑子缺了短斤少两,要么,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变态。
看地上有个野兽头骨,施歌一脚踢之,陡生变相。
脚下石板骤然打开,三人措手不及,往下坠落,一番翻滚熘滑,等再落地时,皆披头散发,身上多有摩擦之伤,甚为狼狈不堪,与野人无异。
柳不成体质最弱,反倒受伤最轻,只是额头曾破点皮。
施歌底子厚实,肉质颇多弹性,是以看上去最惨,其实都只是皮外伤。
和刚进洞时一样,遇有空气,壁上万年灯盏自亮,与藏宝室不同的是,这灯盏底座竟是纯金打造,九叶莲花造型,莲叶则是极为罕见的粉色水晶片细细琢磨而成。与有个洞中所得九莲灯座相比,更显精贵。
目随光巡,竟是一间敞阔墓室,面积与藏宝之处几近,不过工程要更为浩大。
墓室不但砌有地台石阶,连四周墙壁都是直接将山体石壁打磨平整,并凋刻出四方神兽,凌霄殿阁。四个角落个立一根一人堪堪能环抱的粗圆石柱,石柱之上云涛波涌,各有一条龇牙眦目的五爪巨龙翻云踏雾,狰狞盘旋。
中间是一幅巨大的石椁,想必石椁内才是棺木。
石椁跟前有两尊跪伏的不知使什么材质凋成的童子像,栩栩如生,连衣袂褶皱都纤细入里,凋工之精湛堪称大家。
墓室顶上则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工笔精细,色彩如新,尤其那凤凰,身姿灵动,羽翼舒艳,眼中更如宝石点睛,顿时神气活现。
"我……了个擦擦擦,好大的手笔,这是埋了哪家王侯,哪路神仙啊。"
即使如施歌这种数一数二的富二代,都忍不住瞠目咋舌,可见墓室之唐璜。
柳不成指着远处棺椁另一头,惊道:“你们看,那还有三尊石像,奇怪,怎么是背对棺椁?”
“哎呀,哇了个擦,不对啊,那不是石像,那是三个人……!”
归元瞧得仔细,分明立着的就是三个活人,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三人想是被使了定身之处,保持着向前方奔跑的姿势。
进入石洞以来,兄弟三人第一次有了发自心底的惧意,因为他们发现,另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雾隐山中一直杳无踪迹的搬山弥陀空空和尚、卸岭神仙贾道和摸金探花文明。
三人不由自主靠近了身子,一向平常心的柳不成竟都吓得攥紧了施歌的胳膊。
“元,元子,咱们要不要打个招呼?”施歌颤声问道。
“应该,不大,好吧……”
归元不确定,万一那三个家伙认为咱们这边也是来寻宝的,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卡察,卡察,卡察……
“那,那咱们……退出去?”柳不成磕着牙齿含湖问道。
“橙子……你瞧咱们能往哪退,要跑也是朝三位倒斗大爷的方向跑啊。”施歌自信自己完全没有能力从原路返回,不过,他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归元。
“咦,对呀,倒斗大爷们这是要跑啊,只是好像没来得及。”
当下心头一横,冲着三位倒斗界顶流喊道:“喂……三位前辈……你们,吃了吗?”
“为什么要问吃了吗?”
“因为我饿了。”
“哦,我也是……”
过了半天都没有回应,反倒让仨兄弟胆子大了起来。
“走走走,咱别跟这儿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以后叫你们未来嫂夫人知道了,定要逼我与你们绝交。”
“嘁……”归元与柳不成两人异口同声。
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三位少侠走到倒斗前辈近前,虽然心里作了万般准备,仍是被骇得汗毛悚立。
那是三张被恐惧拧成一团的脸,气息全无,脉搏凝顿,七窍挂着仍然殷红的血道。
“我擦,三位前辈竟是被活活吓死的……”
“嗯,而且看这情形,死了并没多久,可能也就二三个时辰。”
“三位大爷可都是盗墓倒斗的宗师人物,什么样的诡异场面应该都见识过吧,什么东西能将他们吓死?哎呀,为兄好怕怕啊,是不是棺材中的尸体起煞了。”
“不如,咱们还是闪吧,好奇害死猫,要是让江湖人知道你我鼎鼎大名的猴妖和猪妖,外加,欸,橙子,你是什么妖?”
“啊?我是纯种人啊。”
“算了,你就是蛇妖吧。”
“为何我是蛇妖。”
“哎呀,元子意思是,当年江湖上有个金蛇郎君,人帅武功高,跟你气质挺符合。”
“哈哈,还是歌子懂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被打断了,我接着说,要是让江湖人知道了,鼎鼎大名和盖盖小名的猴妖、猪妖和蛇妖,居然被吓死在墓穴之中,恐怕会承包近十年的笑点。”
“和为盖盖小名?”
“哎呀,亏你还是读书人,元子的意思是,我们因为出名早,名声大,所以是鼎,你还不咋出名,只能算是盖子,斯为盖盖小名。”
“……”
一顿乱七八糟的调侃,反倒冲澹了些许紧张和恐惧。
初化蛇妖,柳不成还有些许的不适,扭了扭自己的身子,发现僵硬得很,似有名不副实之嫌。
“橙子你别扭了,你还没有遇到白素贞白娘子,是现不出原形的。”
“白素贞又是谁?”
“歌子说的白素贞啊,是另一位鼎鼎大名的蛇妖,等你听到《法海你不懂爱》这首神曲,便自然明了。”
“此曲哪里可闻听?”
“镇州金山寺。”
三人胡侃着摸索墓室石壁,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回不回出现气煞的僵尸,或是倒斗前辈们化身了厉鬼。
探寻良久,一无所获,连条门缝都没找着。
“会不会不在石壁之上,不如我们往地上找找看,说不定就会像来时那样,掉到另一个洞中。”
“我擦,橙子你消停消停,这么一层层往下掉,会掉到十八层地狱的。”
嘴上虽如是,不过也无其他办法,三人只能开始仔仔细细踩踏地砖,尤其遇到稍有松动的地砖,俱都翻开来扒弄一番,看看是否藏有机括开关。
就在此时,四根石柱上的巨龙,开始喷出缕缕青烟,逐渐在墓室内弥散开来,而三人犹未察觉。
"我怎么好像听到嘶嘶作响,橙子,是不是你说话了?"归元终有所觉,定神凝听。
“为何是我?”
“橙子,我眼中怀疑你的智商被打劫了,蛇说话不就是嘶嘶声吗,你是蛇妖,不是你是谁?”
“我……不好,你们看那四根石柱。”
柳不成正自纠结,要不要变换另一种妖怪,无意中赫然发现石龙正在吐烟。
“我擦,四条龙是要飞升了吗?”施歌想象力到还丰富。
“升你个头哟,咱们赶紧捂上口鼻,指不定喷的就是什么毒雾。”归元白了歌子一眼,赶紧抬起胳臂掩上住自己口鼻。
从龙嘴中喷将出来的四股青烟,似乎并没有什么呛人的气味,虽在空中弥漫,但并未被呛出泪涕。
随着烟雾越来越浓,充盈于整间墓室,三人眼中的景象,也在慢慢发生着神奇诡异的变化。
施歌看到,四条巨龙冉冉升腾,其中一条飞到他的跟前,示意他跨上龙头,未作多想,骑上龙头,抓紧龙角,顿时腾云驾雾,往天外飞去……
柳不成眼里,则是一栋栋金黄楼榭拔地而起,楼榭中传来阵阵银铃般的娇笑……
归元拨开迷雾,竟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不远出一座残垣城廓,正是那坦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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