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圣人诚不欺闲人。

宝藏还没寻着，两帮子人就已经吵了起来。

一帮以金丝软银鞭刘千刘大侠为首的十二三人。

另一帮，则由黑风寨大当家孝天犬古云领衔，总计十七八条汉子。

“这个地方明明是我等先发现的，古大当家这是要鸠占鹊巢吗。”

“哈哈，刘兄说这话不嫌掉价寒碜吗，莫非这雾隐山是你家的祖坟，你能来得，别人就来不得？”

"你！好个狗嘴吐不出象牙，孝天犬名不虚传呐。"

“承让承让，江湖上谁不知晓刘大侠一条金丝软银鞭最是怜香惜玉，从来抽不得女人。”

归元三人站在远处，暗暗焦急，说好的群殴，说好的械斗，说好的你死我活呢，能动手，咱能不能不哔哔，这都嗞哇乱叫了半个时辰。

柳不成边关注事态发展，边在本上记录道：兹有金丝软银鞭刘千，孝天犬古云，为争泻秽之地而峙，然徒逞口舌久矣，自先祖亲卷皆相问候，犹未能决，慨两者诘语之刁钻，牛哔轰轰也。

最后实在耐性缺缺，败兴而走。

江湖，原来也有这么娘们儿唧唧的时候，成名大侠看似勇勐的外表下，也都藏着一颗被世俗煎炸烹炒过的，焦脆的心。

雾隐山史上最喧闹的一天，没有之一。

缘由是终于有人在一处山坳中，发现一个藏在瀑布背后的山洞。

那洞口离地面三十来丈，非一步登天的绝世轻功不能上去，距崖顶倒不远，不过三四丈，不过因为掩在瀑布之下，水流冲力极大，根本无处借力落脚。

谷底好汉抓耳挠腮，崖上英雄挠腮抓耳，纷纷一筹莫展，垂首顿足，恨不得化作隼枭，振翅当空。

归元三人登上悬崖之时，崖上已有数十人之多，几无落脚之地。

由于瀑布向下倾泻处，崖石凸出如帽沿，正好盖住本就极其隐蔽的洞穴入口，是以从上往下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浑天鹫还真是鸟性，这破洞都能发现。”施歌倒也没如何失望，本来就是充数看热闹的，只是又隐隐有些不甘，折腾一天，干粮都已吃完，要不带点东西回去，犒劳一下自己，有点说不过去。

“歌子有所不知，鹫鸟择崖而居，视野开阔，更易发现猎物。那浑天鹫自小便生长在涯穴中，是以藏宝于此处，倒合情合理。”柳不成分析得头头是道。

归元倒有个办法，只是看了看自家兄弟，又看了看寻宝众人，仍没想好，要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过看情形，要等人群散去，基本没有可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颠扑不破的千古至理。

最终决定，一起进洞，擦，江湖不历险，哪来便宜捡。

“哪位好汉带了绳索？”归元高声问道。

众人齐刷刷看来，不解这少年有何用意，难道脑子拎不清，要在山谷荡秋千不成？

不错，正是要荡秋千，虽然难度系数不小，危险性也满高，但投入产出比惊人啊。

无绳无索。

出来寻宝，连家伙什都不备齐，好意思说自己是**湖吗。

被归元好一顿抢白，众皆老脸通红。

最终退而求其次，有衣的帮个衣场，没衣的帮个裤场。

呵，还真有衣不蔽体的好汉，露着半拉子健壮胸脯，逢人便抖那么一抖，逢女人便抖那么八抖，都是江湖惯出来的臭毛病。

悉悉索索。光天化日之下，百十人集体脱衣脱裤，蔚为壮观。

有位形神与当年叱吒风云的月月仙子**分相似的女侠，内心争斗了好半天，竟也羞羞答答要宽衣解带。

我擦，被眼尖的施歌急忙制止，孤凉，为了大家伙的绳命安全，你还是将衣裳穿好吧，如果可以的话，请再带上一个面罩，哦可吗？

众人衣裤结成的绳索长度足够，绑在侧面崖边一块巨石上也足够牢靠，万事俱备，只欠谁来首荡。

“小兄弟，让我来！反正哥哥我上无老下无小，晚上没有婆娘抱，真个摔死，也是烂命一条。”

首告奋勇者，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样貌敦厚，一身肌肉黝黑遒劲。

“这位大哥，一定要小心保重，我们都等着你的胜利消息。”

归元还真是有些感动，敢第一个上场的人，都是真的勇士。

外面世界和坦旦城相比，最大差别，就是多了几分人心的柔软和温暖。虽然也有见利忘义、暗箭伤人、污蔑诽谤之类腌臜滥事，但不至于能掩盖掉世间所有的美好。

并未按江湖规矩报上名号的壮士，将绳索紧紧捆绑腰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冲着归元点了点头，带着无比勇烈的决绝，纵身跳下悬崖。

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由于事先受阻，上面的人看不到情况，反而谷底众人能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壮士斜荡空中，飞向瀑布之后的洞穴，但因为水流太疾，第一次不但没能成功，身体更被冲击到山体，狠狠撞了一下。

“他奶奶的，换了老子可不敢这么玩命。”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位大哥，当得一声好汉！”

“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草率，行走江湖什么当头，当然是稳啊。”

“前辈此言差矣，我辈青年当热血奋勇，稳当一生，籍籍无名，还要这江湖做甚，不如回家耕田种地割韭菜。从今往后，这位大哥就是小子削习的榜样！”

“你个兔崽子，老子带你出来是长见识，不是叫你热血奋勇当憨批，你削，你削，你给我削一试试，看老子不削你。”

“哎呀爹，你打我做甚，你再这样，孩儿可就认隔壁王叔作爹去了。”

……

谷底之人议论纷纷，有惊叹，有褒奖，有崇敬，有感慨。

也有那素质低下、幸灾乐祸者，不过，最终被众人一顿暴揍，成了面目全非的伤残人士，寻宝之旅就此领了盒饭。

被撞到山岩，壮士心中也是一紧，但很快咬了咬牙，卯足气力，弹腿一蹬，再度飞向洞穴。

悬崖之上，气氛凝滞。

归元忽感手中绳索一轻，暗道不好，心瞬间下沉。

“大哥，大哥……”

“我没事！我成功了！快把绳索拉上去吧！”

悬上谷底，同时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那月月仙子二代的女侠，更是热泪颖盈眶，有了一种解衣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为心中的英雄，洗衣，做饭，暖床，生娃。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加上洞内大哥的接应，接下来就顺利了很多。

不过，等到崖上只剩十来人时，绳索终于被石棱磨断，所幸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包括归元、施歌和柳不成在内，十几人大眼瞪小眼，没了章法。

该脱的，能脱的，都脱了，就地取材已是绝无可能。

小月月再度鼓起勇气，要解下自己的衣裙。

“孤凉，万万不可……”

“女侠，饶命……”

“大妹子，你若敢脱，我便敢跳，信不……”

谷底人也看到绳索磨断，一片兴叹之际，听到崖上传来阵阵呼喝。

“下面的弟兄们，快上来脱衣服啊……”

“我们只剩裤衩啦，弟兄们快脱啊……”

……

“他们说啥？”

“爹，他们叫咱们上去脱衣服。”

“荒唐，真是荒唐，世风日下，今不如古啊。”

“众位怕是误会了，肯定是要借咱们衣裳重结绳索。”

终于有个明白人，真心不容易。

太阳落山之前，除了那位自己娘亲恐都不识的残障青年，其余人等成功入洞，创造了浩瀚江湖前无古人的奇迹。

这一幕，被柳不成牢牢的记在小本本上，他日必将辉耀史册。

当然，如此众多老少爷们儿，赤身袒体齐聚一洞，也是旷古未有。很多年之后，有阔绰之江湖豪伐，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历史瞬间，将这里建成了五啊级名胜之地，将那个洞穴命名为山顶洞，将那群勇于探索的前辈先驱，尊称为，山顶洞人，并且依照史书所载，在山崖之上特别推出了一项极刺激的游玩项目，叫蹦极，冒险体验者众。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洞穴远比想象的要深远，加之衣物皆在外面，没有火折子，只能摩肩接踵摸索前进，一路状况颇多。

“哪位兄台摸我屁股？”

“后面那位，请看管好自己兄弟，不要叫他乱捅。”

“小月月女侠，你快从我背上下来，你他娘的太沉了。”

走过黑暗，即使光明。

齐心协力推开一道石门之后，谁都不曾想到，山体之内，竟有如此明亮开阔的空间。

极西之地的上古之神曾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石门一开，空气自然流入，石壁上的数座灯盏不点自燃。

即便脱了衣裳，柳不成也没忘带上自己的小本本和炭笔，记录眼前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堆成小山一般，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在灯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人性的贪婪，终于在这一刻完全肆无忌惮的爆发。

就连第一个以身犯险入洞的大哥，都已经被珠光宝气扎红了眼珠，不顾一切摔下背上的小月月女侠，发了疯似的，纵身跳向欲望的深渊。

“傻小子欸，还愣着做甚，你不是要向那位壮士削习么，特么赶紧跑过去啊！”

“哎哟爹爹，你又打我做甚，我可真要认隔壁王叔做干爹了。”

此情此景，让归元怔怔出神，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件错事。

“元子，这不是你的错，这就是人性。人心才是最大的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柳不成虽一介书生，但好似一直都是三人中最老成持重的那个，不会因苦难折服，也不会为富贵屈膝，一心通透，远超年龄。

“是啊，橙子说得对，你表多想了，自古财帛动人心，买卖行当有句俗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关系，永远比所谓友谊更加牢靠。”施歌也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劝慰。

“那咱们呢？”归元暗然问道。

“咱们，是永远的兄弟。”

歌子和橙子异口同声，异常笃定。

实话而言，眼前财宝，如以均分，足使洞中每一个人，余生富足。

但一切都已失控，甚至只是为了一片金叶，就可杀招尽施，以死相搏。

江湖的动人和丑陋之处，顷刻间反转。

归元懒得再看，指着一个无人关注的通道，道，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作者题外话】：中间写得嘎嘎乐，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状态，打动自己，才能打动票亮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