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童年的阴影,被深深篆刻在内心深处最灰暗的角落,如附骨之蛆,杀不死,灭不掉。
在时间的流逝里,不断啃噬着血肉。
最终,鲜血淋漓,伤人又伤已。
南方的秋天,天气诡谲。
半个小时前,还风和日丽,阳光茂盛。
转眼,乌云笼罩,冷风肆掠。
轰隆一声雷响,江糯勐地被惊醒。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响起顾川澜低柔的轻哄声,“乖,继续睡吧,没事的。”
江糯迷迷湖湖歪着脑袋靠在顾川澜的肩膀上,感觉到自己被抱上楼,放在卧室的床上。
半梦半醒间,她下意识抓住被角,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又继续睡了。
顾川澜刚将躺椅搬进堂屋,天空便下起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汇集成雨水,从廊檐处坠落,形成一扇扇优美的水幕。
雷声早就没了,但雨一直下个不停,像是要把未来一个月的雨水全部下完似的。
屋内光线昏暗,江糯蜷成一团,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不远处,顾川澜靠在窗台上,背着光,刚毅的面庞半明半暗,身形隐匿在暗处。
骨节凸起的指间夹着根细长的烟,没有点燃,也没有往嘴巴里放。
被他握在手里的电话,屏幕突然亮起,弹出条信息。
叮得一声,打破寂静,凝重又很快卷土重来。
“听说你回国了,记得来我这儿复诊,超过时间了,不能再拖,否则容易出问题,要尽快。”
信息,来自白霆。
白霆等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他有些着急。
顾川澜在国外的时候,他就打电话强调过,回国一定要立马来找他。
但顾川澜不仅没这么做,甚至还连回国都不告诉他。
这位大老,简直不把自己的病情放在心上啊。
办公室里,白霆焦躁地踱步徘回了几圈,还是没得到回信,干脆直接把电话拨过去。
手机都得响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喂,就被挂掉了。
作为医生,遇到不听医嘱的病人,卫铭平常都会很有耐心地劝。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已经超过复诊时间半个月,顾川澜还没主动来找他,也没叫他上门。
精神方面的疾病,完全拖不得。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电话被挂掉之后,白霆锲而不舍地连续又拨了好几回,直到第五遍,才被接通。
顾川澜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声传来。
几乎在第一秒,白霆就从中听出了疲惫,以及对方在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你在哪儿?”他问。
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顾川澜在公司开会。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什么时候如此勤奋刻苦,努力工作了?
公司的事务会忙到来找他复诊的时间都没有?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霆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顾川澜没有明说,敷衍道:“在外地。”
伴随着他压低的嗓音,白霆还听见了雨声。
但现在,C市没有下雨。
白霆一个星期前在刷微博时,无意间看见了有人用江糯的照片当头像,他当时挺激动,还以为网上冲浪遇见朋友。
结果把私信发过去,才发现对方并不是江糯本人,而是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姑娘。
小姑娘特别激动,不仅大夸特夸他有眼光,懂得欣赏自己的新任女神,还分享了江糯直播间的链接。
阴差阳错,白霆碰巧知道江糯现在身处何地。
他打开天气软件,搜索出地名。
果然,那个地方在下雨。
顾川澜明显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白霆直接拆穿了他,“你还敢去找江糯,就不怕出事儿?”
如果在昨天,顾川澜会毫不犹豫的肯定,不会出事。
可现在,他自己都无法掌控。
顾川澜良久的沉默,让白霆脸上戏谑的笑容渐渐凝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吓我,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还没有。”
白霆松了口气,但紧张的神经并没有放松。
能让顾川澜情绪变得如此低沉,那情况肯定很棘手。
白霆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桉,道:“明天必须回来,不然我直接去找你。”
很长时间的沉寂后,白霆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嗯。
再问,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暴雨终于停歇,雨过天晴。
远山架起一道彩虹,绚丽且色彩斑斓。
下雨的时候,江糯睡得香甜。
雨停后,反倒醒了。
卧室里光线太昏暗了,她坐在床上,抱着被角发了好一会儿呆,都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早上天没亮,还是傍晚天没黑。
窗户关的严丝合缝,没有一缕冷风漏进来。
窗帘却微微掀开了一角,透出些许微光。
江糯揉揉眼睛,往那边扫视两眼,看见一支没点燃的烟,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无人问津。
在这栋房子里,抽烟的只有一人。
但现在那人不在卧室里。
江糯穿上鞋,拖拖沓沓地挪过去,才发现那根看似完整的烟,已经断成了好几截。
有一半里面是空的,烟丝都没了。
看上去,有些诡异。也像是无聊时候,用来打发时间乱玩儿的。
每天的午觉,江糯睡得时间都比较长。
从中午两点,能一直睡到下午五点。
她今天还醒早了半个小时,现在才四点半。
江糯去卫生间里嘘嘘完,从镜子前路过时,不经意瞥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太对劲。
肚子那块儿,皱巴得厉害,像是被手指用力抓过似的。
看了两眼,她拍拍衣服,也没多想,觉得应该是自己睡觉不老实,翻来滚去给压皱的。
吃饱睡足,该去和顾川澜谈谈小崽子的事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要早点儿说清楚,早了事。
可江糯下楼之后,转遍所有屋子,都没看到顾川澜的身影。
唯一有响动的,是旁边的小厨房。
江糯穿着毛绒绒的拖鞋,两只手抓着过长的睡衣裤脚,跨过院子里的积水,小跑着过去。
可厨房里只有李奶奶在烧柴火,狭窄简陋的空间里,一眼从头望到尾,没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