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破损的瓶子溢出的空气一样;你看不见那些原有的气体是如何通过狭小的破损口泄露出去的;你也同样不知道气体是怎么从瓶子的外部进入内部,不知道这种交换何时完成,或者——在某一个静止的时刻,它进行到了哪一种程度。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一直在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却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回答过一个字。可是他好像并不介意,仍然兴致盎然地对我发问。最终,我已经没有回答这些问题的余力了。它们把我弄得晕头转向,我的视野被掺进了灰尘,变得苍白无力,他的脸也变得模糊;我想大喊“不!”——他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他掰开我无力的手指,将那个金属片收走,扶着我走进了门帘。
在那儿我望见了一台机器,它给予我的印象是可怕的。大约一百多条颜色各异的塑胶管子接在一个半球形的凸出体上,那些管子从那里生长出来,它们的末端悬挂在整块凹凸不平的天花板的各个角落,接入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盒子。那些盒子又通过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电线相互连接在一起,这些电线遍布了整个房间,就像一只巨大的笼子将一块看不真切的平台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入口的地面肮脏得不堪入目,医务布剪成的门帘上污渍已经连成了一片。显然从这台机器安装在这里之后,这间屋子就从来没有被真正地清理过。但那块不透明的台子,那张白色金属打造的没有一点凹痕的长方形平台却洁净得令人吃惊。它的表面冰凉而光滑,只有中上部的一处凹槽中整齐地排列了一百六十多根银色的金属针——那时我才明白这台机器的意义。我惊讶地望着古里斯丹特,他不置可否地笑了。
“是啊。一个神经信号传输设施,浓缩着联合的全部意义,”一边说着,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拧开门帘边一个绿色的旋钮,数十盏位置排列不规则的灯自房间的尽头亮起来,那些灯所照射的范围小得可怜,亮度却出乎意料地高。当我头顶上的一盏灯亮起来时,我注意到我的眼前有无数细小的灰尘颗粒在四处漂浮。“它的零件来自五个地方。这个平台来自安格尔苏斯,它是我从前的桌子。”他扒开一丛电线,向我指指那块白色平台,“它的核心部分,异体神经信号传输组件,以及更昂贵的虚拟神经载体,”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到了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它隐藏在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只有侧面几颗绿色指示灯相互间隔着闪烁一下;“这些东西来自斯图尔特斯,是我在联合306年在乌拉诺斯运输船的底舱带回来的。把它从火星运送到地球并没有比把它从塞波托斯运送到俄苏尔更难。我用了一切手段,包括一些我也意想不到的手段。我不敢想象我做过什么,”他奇怪地笑了,“我从来没有试图作过回忆。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作回忆对我们——你和我而言,本身就是极度痛苦的,我们没必要这么做……”
他暂时离开了,再次出现时双手搬着一桶看不清颜色的液体。他将这些浑浊的东西倒进收容口中,将废水池中的酸性物质排干,用一罐饮用水冲洗一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向我讲述这个屋子中每一件东西来自哪里,以及它们已经有了多少年的历史。他告诉我,这件工作经年累月,永无休止;每一个人走出这间屋子后,他都要将这部组合起来的庞大系统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最后他请我坐在那张台子上,我照办了。他请我平躺在那里,将后颈的芯片对准那些直立着的针——
不,我不想这么办。我不愿意。那块芯片像是在灼烧着我,散发出令我痛苦的光芒与热,催促我离开,从这里逃出去,最好是砸碎天花板逃掉!但我却仍然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受我的控制。我愤怒地望着古里斯丹特,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困惑。他微妙地笑了,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对我做出请的手势。我惊慌失措了,我的精神混乱了。我想这是应该的……我躺了下来,那些针碰到了芯片的表面。电击般的剧痛折断了我的骨头。我瘫软在那里,目光无神地向上望去,一个罩子从天而降,将我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机器、电线以及管子都染上了肮脏的淡黄色。一股液体从平台的尾部、我的脚下向上涌,散发着令人恶心的酸臭味。我突然意识到了事情有多么严重,巨大的恐惧压来,我开始剧烈地晃动身体,罩子却一动不动。液体浸透了我的全身……它的表面正在迅速地向上升起,涌进了耳道,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拼命地挣扎,正在完全地被淹没,我简直是在注视着正在上涨的液面,它散发出空前难以忍受的浓烈气味。我刚刚犹豫了一下,它就上涨了一半,随着罩子的弧度向内收紧,它上涨得越来越快——我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仰起脖子,我害怕窒息——就在那一刻,古里斯丹特仿佛就坐在罩子外面,望着我,无动于衷。卑鄙!我试图拯救我的眼睛,但这没有用。当这些颜色与气味灌满了整个大脑,意识的全部内容别无其他,只有那一种颜色与那一种气味时,巨大的疼痛仿佛自上而下砸中了我,瞬间将我击昏。所有的意识就那样消失了。
PS:算了,今天就只更新2000字吧……各位就不要抱太大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