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再次握住了我的手。可是我却没有理会他，而是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我惊异地意识到这里竟然坐满了人，各种各样的人。戴着发套的叶伽来到这儿也只会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不知是什么东西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把那些坚韧的布变得脆弱而发黄。他们却毫不在意：大多数人实际上是光着身子的。有些人的皮肤阴暗而老化，少数几个看起来很健康，却毫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这些人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来自义务医院：白色的长上衣，每个人转移后都会配发一套。然而这些上衣在这里被当作铺地板的垫布，屋角堆着食品，通过一个通道一直堆到下一个屋子里去。一些人伸手从那堆东西中挖出一块，沉默地咽下去，走到下一个屋子里。一扇门开了，我看到一个人的身上披着一片透湿的布，不时地有黏稠发酸的液体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又有一个人进去。那种隧道到处都是，通往各种各样狭窄暗淡的小房间。这时我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我向他问了好。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人的穿着十分得体而礼貌。“奥维德·王，”我自我介绍道，“联合323年公民，住在第三克莱维尔大街，七个月后将成为蒙特索斯建造所操作员。”做完这些必须的、可以说是义务的说明之后，我便开始不是很礼貌地上下打量着他：他在这一片荒废与无精打采中突兀地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灰黑色礼服，这件礼服似乎是联合的某种职位需要，却并不为人所知的。他注意到了我四处乱动的眼神——于是他开口了：

“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这个名字被他异常恭敬地说出来，仿佛这不是他自己的名字，而是某一位他必须服从并听令的长官的名字一样，“联合108年公民。籍贯是第三大区安格尔苏斯，住址在迈特拉科马洛夫大街，在这里停留29年。”

他是这里一切东西的拥有者——这一点我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但奇怪的是，这里的每一位访客都对他异常粗鲁，甚至用各种各样的脏话不时地辱骂他，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改变的模样。他总是用“您”相称，即使是那些刚刚骂过他的人，他也从不还击，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或是不知道那些话的具体含义一样。所有人都得向他交钱，费用不是很高——事实上，每一位接受舒适救济的公民都能毫不费力地负担得起——却被有些初来乍到的人蛮横地拒绝。这时门后便会出现一群面无表情的帮工，据说这些人他已经用某种方式雇了数十年了。这些人会推推搡搡地把那些破口大骂却拒绝交钱的客人们撵出去，把他们举到头顶，摔下门洞外的铁桥。每当这时那座摇摇欲坠的铁桥会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尖锐到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帮工们随后拉开门帘回来，锁上门帘，一个一个地走进屋子里去。这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为他们让路……

“你来这里干什么呢？”他偏过头，饶有兴味地问道，这是他标志性的表情，与此同时他会将手拘谨地放在桌面上。这张桌子是用一种白色金属制成的，这样的东西在所有寻常公民的公寓中随处可见。见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起身将屋顶的一盏大灯点亮，屋内立刻被纯白色的光芒注满了。那些躺在地上的脑袋、胳膊与腿纷纷蠕动了一下，他并不去理会。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他怎么知道的？但是随后他说：“自从我见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我无法回答，只能在那里尴尬地坐着；手中握着的钱，那个金属片——用救济发来的三瓶黄油换得的金属片几乎要割破我的手。不过他的话是对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光使我不再紧张了。就像待在自己的公寓里一样……像一种万能的药。

PS:10月8日。。作者月考完了。接下来每天可能会保持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