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德·王

约355年11月，布拉斯柯维尔，第三克莱维尔大街

一些病态的、梦幻般的回忆自我的心中展开了，我想我不应该去考虑那么多——不过，我越不想去考虑那些东西，以至于不断地提醒自己，难道不正是在考虑那些东西吗？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吗？或许，我想，不敢承认自己，甚至不敢向自己承认自己……可能是一种最卑劣的事吧！

现在世界的一切还像已经形成的谜一样……有种不透明的膜覆盖着似乎是真实的部分，只露出虚假的给我看。我在义务学校只待了三十多天的时间，那段时间简直是我最痛苦的经历。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闷，更加奇怪的是——仿佛只有我一个人不能适应这种沉闷。所有的孩子脸上没有他们应该有的光芒，而是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群人在休眠，同时教授向他们传输信息——趁着他们休眠的时候——对我们讲联合的建立与二十年战争的“全部历史”。他说，这一切他了解得再充分不过了，我们是他教过的第二百三十群学生，他说，那时对我们说过的同样的话，他也向那二百三十群人说过。我觉得，那名教授几乎称不上算是一个人。他信口雌黄，当他说出一些不合逻辑的话时，他会下意识地摆弄一下那几乎遮住了他的脸的假发。所有人都不戴假发，脑袋光溜溜的，只有他戴上了这样一个东西，毛茸茸的，垂下来的假发有很多次都塞进了他的嘴里。于是我逃跑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当；我从义务学校的地下室逃了出去，六分钟之后被抓住，我不再拥有上学的权利了。

那时我怎么会意识到这是什么呢！所有人都上过义务学校，唯独我没有。所以，这是社会对我发出的第一个信号：我同其他人不一样，我拥有某些危险的特点——这些特点只对我自己危险。因此我有了一个监护人安东尼昂斯，他的编号……我不记得了。我甚至不记得我自己的编号。

现在我还在这一套住房里，我不知道这套住房是怎么会被我拥有的，我有什么权利住在这里？别人说，如果想要证明一处居住的地方是属于你自己的，最好花一个月时间到塞波托斯去登记。我没有这么做过，所以它不是我的。那么它会是谁的呢？这处居所再简陋不过了，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能够称得上值钱的东西只有那个五斗橱了，它表面涂着的漆常常会发出一种烤焦的恶臭。每当我向那只能容纳一张脸的小窗户望去，我能看到维尔里斯的幕墙外模模糊糊的云，那是粉红色的云，某种电离现象使它显得巨大：它会从远处出现，覆盖过来，遮蔽了火红色的、昏暗的太阳，这时它的颜色会更加显著。

那时教授告诉我们，这云是由西联邦的走狗、研究反人类科学的博士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制造的。它本来是用来摧毁人们的意志——他说，这是反联合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用能够毁灭城市的粒子制造的武器，爆炸后会形成一团团无法供人呼吸的氦气。那时，西联邦向维尔里斯投来了数以万计的粒子武器。自由联合的人们没有屈服，他们反抗——当然，反抗成功了，他们却看到那一团团有毒的气体聚集起来，遮蔽了天空与太阳，形成了云。

可是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们有掩体，而西联邦没有。那时西联邦的人民就像牛马一样被不知名的专制君主把控着，四处进行战争，从社会的各个角落搜刮可以充作士兵的人，士兵只能活三天——两天——

“他们为什么不会被送往义务医院呢？为什么不能活呢？”

“啊！义务医院被挤满了，你要知道……”

“他们是史前的人类吗？他们可以称作远古人吗？”

“是的，是的，远古人，……”

他告诉我们，维尔里斯那时还没有建立。那时这里不叫维尔里斯，而叫——东边的科马洛夫岛也不叫科马洛夫岛。惟有太平洋是这样的，现在叫太平洋，过去也叫太平洋，将来也会这样。

“因为那——见鬼，我说这些做什么？”

于是他开始鞭打那不停地提问题的同学。我很生气，便站起来，愤怒地望着他。但那时我已经知道——要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我平静地坐了下来，看到他把那个年纪尚小的公民提起来，不停地把鞭子抽到那可怜的人的身上。教室中的所有人都在看热闹——他们拍起手来，连连叫好，哈哈大笑——我厌恶这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