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来临了,朱奇准时醒来,在时间方面,他就是一口严谨的钟,以往他一向严格要求自己,到点就起,从不恋床,但今早有所不同,他虽然在新的一天睁开了眼,但第一次有了想在床上多赖一会的想法,这是秀珍的床,躺在上面,朱奇感到了一种实在的芳香,还有一种虽不实在但也不虚幻的温馨和恬静,他明白,这就是家的感觉,人们常谈到有家的感觉,其实在好多人的心里,家的感觉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床的感觉,躺在自家的床上,闻着家的味道,想怎样睡就怎样睡,不受别人的管束,全身得已放松,思绪天马行空,当个皇帝,也不过如此吧?朱奇心想。
在床边上,坐着秀珍,对的,朱奇心想,她是秀珍,她不再是我的秀珍阿姨了,人生是场马拉松长跑,秀珍本是在我前面遥遥领先的,但后来我因一种不为别人知晓的原因赶上来了,和她并驾齐驱,在同跑一段路程之后,我又将超越她,但我会一直回头看着她跑,直到我跑完我的最后两年,或是最后两公里,在跑完人生的4.195千米之后,我将默默下场,剩下她自己独自奔跑,当然也有可能她不会一个人跑完剩下路程,她说不定会找到新的伙伴,那我也会祝愿她一路跑好,但是现在,在我们并肩前行的时候,我会带着她跑得好好的,轻快的,让她一直面带笑容,让她神彩飞扬,让她的一头黑发飘起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她的美她的年轻,她的魅力四射!
秀珍看到朱奇在看她,脸色微红,“我给你作了早餐,你是起来呢还是再睡一会?”
“你还会作早餐吗?”朱奇微笑着说,“我想最近你好久都没作过早餐了,说不定连碗都洗不干净了,是吧?”说完,他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起来吃秀珍给他熬的小米粥,还有她自己动手煎的鸡蛋,煎得圆圆的焦黄焦黄的,好香好温暖呀!就像太阳被装在了盘子里。
“那倒不至于,”秀珍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是好久没有吃过早餐了,早上一般睡到十点左右起床,然后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就去和他们打打牌,打到晚上后半夜,就回来睡觉,然后又开始新的一天,下面茶馆好多人都是这样度过的。”
“你那不是开始新的一天,”朱奇示意秀珍也吃,“你新的一天也只不过是昨天的翻版,或者说你这样的生活是在不停循环跑圈,终点即是起点,起点也是终点,哦,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收好了,”秀珍用手指了指放在屋角的两个大包,“本来看上去没什么东西,但一收起来,才发觉,人的眼睛有时连自己都骗。”
“你说错了,不是你的眼睛骗了你,”朱奇摇摇头,“是你的心骗了自己,眼睛就是一个摄像头,它只管忠实记录它所摄下的一切,是你的理解出了偏差,你怎么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我有点舍不得这个家,”秀珍低声说道,“我和你走了,将它留在这里,我不知会是谁搬进来住,我真怕别人会对它不好!”
“这房子我早已有了打算,”朱奇脸色变的凝重起来,“我想将它送给一个人,你愿意吗?”
“送给谁呀?”秀珍有些惘然,“有谁值得你送套房子给他?这可不是乡下的一间草房,这是国际大都市的一套房子呀!”
“唐泓!”朱奇看着秀珍眼睛,“你还想得起这人是谁吗?”
“我不是想不起,我是根本都没见过此人,”秀珍说道,“你说的这个是男是女?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厚赠予他!”
“他---他是我的兄长!”朱奇犹豫一下说道,“本来这是你的房子,现在我却要拿来送给他,你不会说我什么吧?”
“它既然是我的,当然也就成了你的了,”秀珍走过来,双手捧着朱奇的脸,“只是,你得告诉我,这个叫唐泓的人怎么成了你的兄长,我们一起长大,虽然我叫你哪吒,但你家没有并金吒木吒,你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什么时候又冒个兄长出来?是结义的吧?”
“没有,我从未曾见过他,”看到秀珍如此模样,朱奇想看来她是的的确确失忆了,“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起他,唐泓为人极是仗义,他和自己的同窗好友共创事业,后来事业遭受重创,他为了好友平安,自己主动出面,以至身隐囹圄,在入狱前,还将自己积攒下来的一笔钱交给自己的同窗好友,让他厉兵秣马,以图东山再起,如此胸襟,实在让人佩服不已,现在他人还在狱中,家人生活困苦,我想将你这份房产转到他的名下,以便让他的家人能稍稍过的轻松从容一点!可以吗?”
“朱奇,你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秀珍看上去很是激动,“你真像是一位大侠!要是那位唐泓知道你这样作,肯定也会感动至极的!”
“我不敢要他的感激,”朱奇说道,“其实我这样作,是为了---赎罪!因为他的那位同窗好友,是我的一位---叔叔!”
“你的叔叔有对不起他吗?”秀珍皱起眉头,“你叔叔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吗?你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叔叔来呢?我怎么一点也没印象?”
“那是一个远房叔叔,”朱奇急忙说道,“他很少来,所以你很少见到过他,因为那次商海沉船,让他已经对商场有了恐惧心理,他不愿再次涉足,再加上他那时刚成亲不久,新婚燕尔,极想给他所深爱之人一个爱的巢穴,所以他就用这笔钱去买了一套房子----,你可以想像,唐泓在狱中得到这个消息,情何以堪?”
秀阵一阵沉默,朱奇没有抬头看她,心里却颇是紧张,秀珍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她如果想起来,这会是件好事吗?
“那你叔叔现在又在何方?还有他的妻子,房子现在又怎么样了?”秀珍问道,她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你这样对我一说,我怎么觉得你说你叔叔买的那套房子就是我这套房子,我就是你叔叔的妻子,有这可能吗?哈哈!”秀珍脸上并没有笑的表情,她像是从鼻孔发出的两声干笑,像风一样短促,一掠而过。
“没有,不是那个意思。”秀珍的突然改变让朱奇有点手足无措,他连忙矢口否认,“我叔叔现在已不在人世,他人生最后驿站是顺城,他去那里也是单身逃亡,因为事后不久,那个性格刚烈的女子知晓了此事,她不齿我叔为人,一怒之下离开了他,叔叔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后来发展到逐渐沉沦,最后染上赌博恶习,家道败落,他不得已将那套房子卖了,投靠到顺城的一个远房亲戚,每日给人家看守工地,混碗饭吃,后来患上肺癌,医治无效而去,在弥留之际,我去看过他一次,他临死时托我一事,就是叫我悄悄的去替他看一下唐泓家人,因为他无脸去见他们,而且也无法去还清他们的债,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所以,我才来到了深城,并且见到了你!”
朱奇说完,暗自庆幸,这一番言论,随口道来,倒也像模像样。只是这样说子民叔,他心里略有不安,小时他待自己不薄,自己刚才这一番言辞,不是在咒他吗?这虽然是为编故事随口杜撰,但潜意识深处,自己是不是有一种盼着这样的阴暗心理呢?朱奇一时毛骨悚然,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不是和秀珍有关呢?父亲入狱,自己和秀珍阿姨朝夕相处,子民叔一纸书信,把秀珍叫到了深城,和她并结连理。当时自己只觉得秀珍阿姨离开自己,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却并没作多想,现在看来,自己那时是不是就对子民叔怀恨在心呢?不是的,不是的,朱奇连忙在心里否决自己,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这样说子民叔,只是一时逞口舌之快,只是面对秀珍的变脸作的权宜之计而已,朱奇头上出汗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朱奇的一番话语让秀珍信服下来,“我以为你在讥讽我呢,你小时候见过我的姑妈吧?”秀珍话语低沉下来,“那时她不顾家里人反对,下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那时我们那里的人对她很不理解,那男人又老又丑,家在很遥远的深城,当然那时的深城还是一个小渔港,没想到今天成了国际化的大都市,这也是当初好多人都始料未及的,后来那男人走了,留下我姑妈一人,她为了排遣寂寞,就叫我来和她作伴,我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去年患食道癌去世,这套房子就是她留给我的---朱奇,你怎么了?”看到朱奇神情异样,秀珍不禁惶急的问。
朱奇忽然想哭,又忽然想笑,他看着秀珍用那种非常伤感非常忧郁的语气讲起了她的姑妈,那个不知仙乡何处的姑妈,送了她一套货真价实的不是海市蜃楼的房子,这套言语和自己刚才的一番说辞交相辉映,配合得相当益彰,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喜剧效果,朱奇就在这哭笑不得的复杂心情中,蓦地想起了日本早些年间的一部电影:罗生门!
“我没什么,”看到秀珍那发自内心的关切问候,朱奇的心砰地动了一下,还去深究什么呢?秀珍深陷失忆之中,她现在脑海中每出现一个念头,或是意识,她可能都会天才横溢的将它串连起来,成一个或凄婉或浪漫的之类老套故事出来,这个女人,经历了太多的苦,短暂的幸福会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得不停的用那些意识深处的话来证明它,来延长它,来呵护它,她害怕幸福只是昙花一现,瞬间灭迹。而从今天起,自己得让她感觉这幸福不是路过,它得是常客,永远围在她的左右!
“秀珍,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朱奇用手提起地上的两个大包,“那我们就下去吧,你把证件带上,我昨天来时,看到了外面的一个律师事务所,向他们咨询了房产转让的相关事宜,运作起来很简单,原谅我昨天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我只是想我们就要回乡下去,这房子我们带不走它,那就把它送给最需要它的人吧!”
“现在是你说了算了,”秀珍嫣然一笑,“我们是下午的飞机吗?时间来得及吧?我来深城这么久,还从没有坐过飞机呢!这下可以得偿心愿了!”她像一个天真少女一样的格格笑了起来。
“来得及的,我昨天已经和唐泓家人联系过了,他们说不定已经在下面等着了呢,”朱奇看到她这副笑容,也忍不住心情大好,“还有,你如果想要天天乘坐飞机,那就去报考空乘好了,当了空中小姐,那就可以天天在飞机上面了,只怕他们嫌你太过美丽,怕招惹了天上天蓬元帅,九齿钉耙劈将下来,引起空难,不录取你,那就没有办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