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而至,西边的天空带走最后的残阳,红色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漆黑而又漫长的夜。
难得晴天,薇雪的心情随了天气好了起来,前两日宋景年托了小厮来告知他染了风寒的事情,她一急便赶着要去看他,那小厮却拦了她,说是二少爷不愿意她麻烦走一趟,身体好了自会来找她。
人道是一眨眼一万年,这两日她眨了几千次几万次,也不过是过去了两日。想到他素来身体好,薇雪心里也就勉强安心了点,她拿出了一把二胡,这把蛇皮胡琴也算是陪她一起长大了,只是在学校学的是西洋乐,这二胡也就不常碰。
胡琴箱子打开来散着一股木香味,东西放久了就会这样,越是放着不去动它香气就越发馥郁,静悄悄就枝枝末末地溢满了整个空间。
薇雪把琴架起来,这一次拉的是一首《梁祝》。这首曲子,她曾用小提琴演奏过,小提琴的演奏过程就如身在云端,脚不着地令她不踏实,以致于拉不出荡气回肠的悲伤之感。相比她更爱用胡琴,胡琴声呜咽,低低回回,如歌如诉地表达着祝英台所有的情感,也表达着她自己所有的情感,以及她所有对爱情的渴求与恐惧。
正拉到十八相送,还未到结尾,薇雪却早已想到结尾,那样的悲伤却又那样的美好,令她不自禁流下泪来。梁祝有如迈不开的步履,却终究不得不离去,她与宋景年似乎也是这样,她总不安心,好似下一秒,哪怕有迈不开的步履,也不得不离去。
她无法判断化蝶的结局究竟是好是坏,那过程就足已让她心碎,薇雪的手指按着琴弦几乎要跳起舞来,眼泪如雨坠落。这一段讲着祝英台在被迎娶过门途中,停在梁山伯坟前哭灵,胡琴凄厉高声调哭出:梁兄呀!碎奏、断奏哀痛欲绝的旋律,有哭声,有跪行,拉到最后,薇雪只觉得颤抖,却想到了萧靖成,她又怨恨自己自私,她不该就那么放下他不闻不问。
明汐正推门进来,手拿着一叠衣服道:“小姐这曲子拉得最是动人,我在外头都听得要醉去了。”回身关上门又道:“老天总算出了个太阳,一股脑儿把衣服都晒干了。”
薇雪不理会只是拉琴,明汐仔细一看才发现小姐在流眼泪,她一脚快似一脚走过去:“小姐拉得动人曲子怎么把自己听哭了,方才用饭时还是开开心心的,明汐最见不得小姐哭了,小姐这不是存心为难明汐呐!”
薇雪一笑,停住了琴,对明汐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我何时为难过你了?”
明汐坐在床沿边叠起衣裳,道:“小姐现在不就是在为难明汐么,这曲子明汐听不懂只觉得好听,小姐在那边哭着不就是欺负明汐不知它所说何物不是?”
明汐强词夺理,薇雪笑道:“明汐你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我说不过你。”说罢起身把琴放回了琴盒里面又合上盖子。
明汐抬头道:“小姐不再拉了么?”
薇雪道:“拉这一首气力用尽了,拉不了了。”
明汐叠完衣服放入柜子里,又调侃道:“小姐莫非知错了,不再欺负明汐听不懂,所以这才不拉了。”
听见明汐越发胡说,薇雪转过身气呼呼正欲呵斥,却听见昌叔在外头喊“小姐”。
明汐合上柜门,转身去开了门,问:“昌叔何事?”
昌叔道:“宋公子来了,来*。”
明汐点头,昌叔走后,明汐回进屋告诉了薇雪。薇雪刚哭过不想见他,明汐却已经伸手替她整理了头发,取了一双鞋子来,道:“来都来了,不管讲不讲话,还是见一见去的好。”
薇雪扶着门框跨出大门,宋景年在车里等着她。薇雪身材瘦小,在他眼里更加娇弱,他高涨着一股保护欲的同时却总做一些伤害她的事。他替她打开车门,要她上车。
薇雪答应上了车,宋景年准备开车要走,薇雪按住他的手:“要去哪?”
宋景年朝她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捏住她的脸,昏暗光线中没有看出她湿润了的眼睫,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薇雪低下头不说话,宋景年道了一声“乖”便径直开了车出去。夜里黑看不清楚,薇雪只觉得风越来越大,吹得刘海全部飞到后面去了,像是有水流的声音,月光下她看出这似乎是苏州河边上,她看到了那座桥,的确是苏州河畔。
宋景年把车停下,拉着她跑到桥上,两人像第一次来这桥上那天一样,趴在桥栏上眺望江水,宋景年看了一眼手表,激动地叫薇雪看向河面上远处另一座桥,薇雪不知他安排了什么,心里闷闷的却不是十分的期待。
像是突然地,天空中燃起了烟火,烟火炸裂的声音摄人心魄。恰好七点,宋景年指着天空喊:“薇雪快看!”
烟火一朵一朵不断在空中绽开,五光十色的火光倒映在她眼中,一直都喜欢看烟花,小时候父亲在除夕夜带她放烟火,她手里用力甩着烟花棒,在空着旋转着划出一圈圈痕迹,父亲点燃爆竹,她总是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却又吵闹着想要去亲手点燃,火柴拿在手里却又害怕了,每一年矛盾到最后,还是乖乖捂住了耳朵。就这么矛盾着不知不觉她都已经长大了,那些都成为了童年最快乐的回忆,。
那时候没有放过这样漂亮的烟花,薇雪看着天,又看着宋景年,他的脸随着烟火忽明忽暗,他笑得很开心,大叫着要薇雪快看。薇雪继续看天,无边烟火让着无情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
烟火越来越多,在天空展成了一排,像一座可以跨越苏州河的花桥,闪烁如织,生生不息,牛郎织女的鹊桥有这样美么?整个河面倒映着天空,倒映着烟火,江水摇晃着水中烟火的影子,一直摇晃到薇雪的心里去。
突然空中的烟花闪成“love”,宋景年紧紧环住薇雪的肩,低头细语问她:“喜欢吗?”
他总是能知道她喜欢的,总是能用最好的温柔待她,她深深喜欢,可是,谁能告诉她,这样销魂蚀骨的美丽要如何才能消受,她要如何才能留着住这份礼物呢?
薇雪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点进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宋景年轻声一笑:“笨姑娘。”说罢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又轻轻搂住她。
烟火止了,宋景年感受到桥下江水不断滚滚东流,水中的鱼儿可有心溯洄?薇雪睡着了,宋景年轻轻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回车里,又脱了外衣给她盖上,刚盖上薇雪倒醒了,睁开眼正对上宋景年俯身凝视她的眼,不及反应,他用力一俯狠狠吻住她的唇,空气中还散着*的味道,宋景年一时忘情,忘记了温柔。
薇雪吃不住力道,向一侧倒去,宋景年不肯罢休,追着倒下去,薇雪后背被东西硌得难受,唇齿间唤出:“景年……”
宋景年不愿离开,俯在她身上迷离低语:“薇雪,从了我,薇雪。”
薇雪不知他何意,只道:“我背疼,你先放开我。”
宋景年开始解她的衣,薇雪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脑子里一阵恼羞,用力推他,用力掰他环住自己的手。
慌乱中宋景年的衣袖被薇雪扯破了,她摸到他手臂上的凸起,她大声对他道:“景年你放开我!”
宋景年停止动作,眼里闪着光亮,片刻,他低头问薇雪:“当真不愿意么?”
薇雪沉默着不答话,脸因方才的胡乱挣扎涨得通红。
宋景年一笑,收拾回温柔。慢慢地替她系上衣扣,又轻轻地扶她起身坐好。
他自己坐正身子,理了理衣裳,掏出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薇雪看了他一眼,拿起他的手挽起衣袖,仔细一看方问他:“这枪伤从何而来?这里以前不曾有这凸起的疤的。”
宋景年收回手放下袖子,朝她摇了摇头温柔道:“我送你回去。”
宋景年心里是难过的,他明知是自己不对,却无法抑制地难过,薇雪在车上,他还是生生把眼泪忍到了她下车之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