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雪昨夜子时未睡,今晨便起得迟了,洗漱完毕竟赶不上家里的早饭,乔父乔母都已吃毕各自后院去了,见薇雪懒懒地出来了,丫鬟明汐赶紧替小姐盛了一碗粥,递上新鲜的下粥萝卜小菜,伺候薇雪用早餐。
薇雪倒不急着喝粥,顺手捞起父亲留在桌上的报纸,头版头条上果然赫赫写着“新青年之胜利,国家之胜利。”昨夜薇雪心情阑珊,猜到了会是如此,也竟没有多少兴奋,今早一瞧报纸写得慷慨激昂,心里倒狂欢地炸开了花,多日的努力终没有白费,心里想着咱们这一次也算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了。
萧靖成这边却水深火热,好在打开门前阮青给出了主意,方家民连声赞好,怕只怕那死去学生的家长不同意。
萧靖成解除了腰间冰冷的枪,方家民也一并解了配枪交给身旁的人,落后半个身位跟着萧靖成走向人群。萧靖成在人群中站定,哪知有不识趣之人从哪个角落里扔来了臭鸡蛋,正砸在萧靖成的军靴上,蛋壳破碎,蜡黄腥臭的蛋液沾了萧靖成满鞋。方家民震怒,朝着鸡蛋扔来的方向吼道:“谁敢放肆!”
萧靖成倒不吭声,他略微向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薇雪并没有在场,一阵欣喜,却也是一阵失落,欣喜的是她没有再与这帮胡搅蛮缠之民众厮混来质疑他的节操,失落的是她竟连当面来质疑他也表现得不屑一顾。
方家民见萧靖成不发声音,倒也不再追究,扯出大嗓喊道:“乡亲们!学生的死与将军无关,大家不要听信谣言!”
众人哪里肯服,呼声反对,萧靖成踢开鸡蛋壳,跨出一步,眼里冷冷浮起深邃的目光,周围的人被他看得脊背收缩,纷纷停下了嘴巴。萧靖成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我萧靖成在此发誓,此事另有蹊跷,若家属肯,且容萧某说与大家听。”
学生家属说道:“我倒要看看有个什么蹊跷,你说便是!”
萧靖成向旁边的哨兵伸出手,士兵领了意思便跑上前把手中的枪交与他,萧靖成拿起枪竖直了来,“咯噔”一声拔了插销。
听得“咯噔”一声极像子弹上膛的声音,众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那萧靖成正一颗一颗取出子弹了来,子弹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四处溅了开去。萧靖成放完子弹便又收起枪还给了士兵,众人迷惑地看着他。
他冷眼看着众人,缓缓弯下腰拾起一颗:“你们看清楚了,我萧某军队的子弹是长得这副模样的,你们记住了。”说罢又向那两句黑木棺材走去。
家属拦住去路狠狠说道:“你要干什么!”
萧靖成在棺前停住脚步,权当做没听见家属的阻拦,他这一辈子也最厌恶污蔑,就像小时候别人污蔑他是贼一样厌恶,此刻再没有人能阻止,他双手紧紧背在身后,眼神凌厉得像烧出火来:“开棺验尸,取子弹。”
方家民早已请了验尸官在屋内候着,虽然家属极力反对,但不相干的看客群众却百般地支持起来,他们想看看这事情后头,如萧靖成所说究竟有何蹊跷。
几个士兵“咚咚”撬开封死的棺盖,一股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周围众人皆皱眉用衣袖堵上了鼻子。验尸官倒像是没事人一般,熟稔地揭开死者衣物,找到伤处,双手分别持刀和镊割割划划,三下两下便取出了子弹,丢入清水皿中稍做清洗,子弹的模样便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先前陪着来讨公道的哥们老爷摇身一变尽成好奇看客,纷纷凑近了来看验尸官取出的子弹,一瞧便不得了,明眼人都能分辨得出来,这与那萧靖成方才所示子弹是一千个一万个地不同,众人看罢又纷纷长吁短叹:“倒是冤枉了萧将军。”
萧靖成走近看,清水已被污血污浊,子弹的样子还是能够看出,这方子弹着实眼熟,他心里思量片刻,想起那日宋景年码头往他轮胎上打的,便是这种子弹。这么一来着实全都顺通了,必是那日本团伙不满国民抗议,早日又与他萧靖成结过梁子,这回便妄想一箭双雕,先给闹事学生一个教训好吓退抗议活动,再是制造萧靖成与上海百姓矛盾,减少走私赃物的销售障碍。
好在政府已经听从了爱国青年的要求,小日本第一个念想成了空。如今被阮青想出这么个好法子,这第二个念想也是要空的了。
方家民讲两种子弹摆放在一起令百姓随意传看:“现在你们可否该还将军一个清白?”
群众应和着低声道歉,死者家属也自觉过分了些,但又不甘亲人死地这么不明不白,萧靖成观其色,心里料到:“此子弹为日本所造,为日本人所使,必是日本人不愿放弃山东权益,做出此伤天害理之事。”
众人听罢,纷纷恶骂日本狗贼,家属只够嘤嘤哭泣,待士兵重新订上棺材,便抬了去趁早入土为安了。萧靖成撇下众人回身进屋,方家民一同尾随着。
方家民脚步子愈发轻快,高兴称道:“这事儿总算结尾了。”
萧靖成道心思想法紊乱,回头对身后道:“这事儿顶多才刚起了个头儿。”
方家民一听不解,问:“将军何出此言?”
萧靖成一摆手示意方家民不要再跟,他一人上了楼,阮青早已等得焦急,得知无事了,才安心站定替萧靖成脱去了戎装。
薇雪这方面方高兴着,又听说萧靖成撇清了与那事的关系,心底里又突然地不痛快起来,那一日确实是自己过于莽撞了些,又打又骂那样冤了他,他心里定是千百般的不好受,几日不见,想必以他性格肯定又是清瘦不少,他一发闷,又弄得阮青姐姐也不好受,薇雪越想,越心觉有愧,便回房换了身装扮,身着一西式连衣裙前往将军府向萧哥哥去赔礼道歉。
说来也巧,前脚刚一跨出门,宋景年的车子正远远从巷道拐过来,薇雪笑着望着车身,宋景年在她身前停下,探出身子问:“姑娘,打扮的这么漂亮,去哪儿呢!”
薇雪似娇非嗔地扭捏了一下,笑道:“尽开人家玩笑,我这正准备去萧哥哥那儿赔礼道歉么,你可顺路?”
宋景年心脏像是被什么绳子箍了一圈,蓦地一紧,脸上却不被察觉说道:“当然顺路,小姐请罢!”说罢下了车替薇雪打开车门。
薇雪轻轻一笑,只管娇滴滴地上了车,由宋景年陪着去了萧靖成那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