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申城日报都没有什么惹人眼球的新闻，大多都只是哪家娶了妻妾，又有哪家做生意败了家，连前些日子对日本人占领东北铁路的报道也少了许多。

乔正清有早餐前看报的习惯，这日，他看完后笑盈盈地把报纸放在桌上，对在一旁的黎美华道：“如今南方还算太平，我就说总该不会打起仗来的。”

尽管报纸如此写着，黎美华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不打仗最好，就怕它突然打起来。”

薇雪坐在饭桌另一头埋首喝着清粥，乔正清瞥了一眼黎美华，试探地对薇雪说：“雪儿，你可喜欢萧靖成？”

薇雪听见父亲如此说法，只觉得生气，不管是什么，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只觉得脸上难堪，说道：“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连你也相信那报纸上胡乱说的？”

乔正清见女儿赌气，只道：“父亲不是不信你，只是想问问你心里的想法，你也别生气。”

薇雪心里不开心，嘴角一沉，说道：“我与他没有什么不正经的交往，父亲您要这么想我也没有法子。”

乔正清见女儿误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挑明了地讲出来：“父亲是想问你，若把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

薇雪不防父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大惊失色，手中的勺子“吧嗒”掉进汤水中，她寻了话来问：“父亲！我当然是不愿意的。”

乔正清没料到女儿如此笃定说出口，一眨眼间也是吃了一惊，问道：“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的么？小时候你那样对他怎么会没些感情？”

薇雪心下一堵，过去那段像放电影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是当下有了宋景年，她的心似乎满得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她声音一扬，坚定地说：“是萧靖成逼你们来说的么？”

乔正清见女儿如此决绝，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拾起桌边的烟斗，道：“你不喜欢他那就罢了，爹再另寻办法。”

薇雪虽拾起勺子，当下哪还喝得下什么汤汤水水，一颗心被铁石系着仿佛立刻要沉到深海底，没有宋景年的消息，她已坐立难安了，如今父亲的此番话又是徒增她的恼，她胡乱搅了几下米粥就放下筷子，提了手袋便出发去了学校。

近些日子天气回暖了些，路边的许多花都开得甚好，毕竟是年轻姑娘，见了这些朝气之物，薇雪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她提了裙子在路边蹲下来，拂过刚开的花低头嗅着，顺势看见皮鞋上染了些灰尘，她也一并轻轻拂去了。

宋景年褪了外套扔在副驾驶座位上，领带也被扯到胸口之下，白色的衬衫上染了点点酒渍。他是想醉了的，醉了便可逍遥自在，忘了所有悲痛只记得快乐，但他又怕醉了，怕醉了醒来，该失去的真的失去了。他一路缓缓开车与薇雪保持了百来米的距离，见她蹲在了路边，他也靠边停了车，双眼迷离地望着她，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借口来骗她。

薇雪低头嗅花的样子，娇娆着像极了那化蝶的祝英台，换做他是梁山伯，他也愿意为了爱情而粉碎碎骨浑不怕，幻化做翩翩飞蝶与她双宿双栖，他甚至有些怨恨薇雪的纯洁完美，让他如此移不开眼也放不下心，让他自卑，令他生畏。

薇雪起身，抚平裙褶继续向学校走去，宋景年尽力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遏制住奔下车上前抱住她的冲动，轻轻发动了车，跟着，望着她的背影，似乎也是极好的。

不久薇雪拐进了校门，几棵参天的老香樟挡住了她的身影，宋景年一脚油门踩到底，狠狠驶离了学校。

宋景年来到苏州河边，准备服下江风这一剂良药。不料刚下车，一个黑衣装扮的男子靠近了过来，对他道：“宋先生，别来无恙啊。”

宋景年说：“是你。”

井田笑道：“正是我，怎么，莫非宋先生不愿意看到我？”

宋景年无奈否认，道：“井田先生说笑了，宋某靠您吃饭，怎么会不愿见到您。”

井田背手气扬：“宋先生做事不牢靠，让人抓住了把柄，连带了我也倒了糟，现在萧靖成咬得死死的，你准备怎么办。”

宋景年颔首赔罪：“井田先生见谅，实在是那萧靖成狡猾，但我可以肯定，目前他手里还没有实质性证据，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井田又道：“你对萧靖成说那乔家小姐已是你的女人，这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最好不过，若不是真的你也早点让它变成真的，这事不难吧！”

宋景年蹙眉，犹豫片刻还是道：“恕宋某难以从命。”

井田怒道：“这事有何难，不是便宜了你！”

宋景年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有她的贞烈，我若强行，反倒让她疏远了我。”

井田一想，宋景年说的在理，俘获乔薇雪的心比俘获了她的身体对萧靖成来说更痛彻心扉，道：“如此也好，你自己掌握分寸，她将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

宋景年抬了头，目光也淡淡地逼近井田的目光，也只有这时，他有勇气反驳，宋景年道：“你不许伤害她。”

井田嗤笑出声音说：“我早已说过，她的命在你手上。你事事办妥，我又何必动她。”

井田转身就走，不远处塔的配枪带打刀手下替他拉开车门，井田绝尘而去，宋景年却吃了满身尘土，他知道，哪怕吹一辈子的江风也是吹不干净的了。

宋景年把领带结又往下扯了一截，转身靠着钢铁桥栏走上了桥。站在当日与她一同站过的位置，极目远眺，眺不尽的长河是眺不尽的生命，从古至今，在这美丽的河畔，在他站的位置，是否有许许多多的恋人，曾在这里发过誓，或是木石前盟，或是金玉良缘，悲从喜来，悲喜同生。

宋景年只叹息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江上风平浪静，江风甚至撩拨不起解散的衣袖，江水甚至听不见滚滚东流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