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争执以后，薇雪便不再与包凯伦讲话，窄楼道里料不及见了面，薇雪也只是别过头去匆忙而过。薇雪每离去一次，包凯伦的心就被剜一次，好容易愈合，又轻易碎去。他心里极想好好保护她，他恨自己在宋景年扬言杀了薇雪时卑懦不堪，他恨极了宋景年的狼子面目，可每次开口的时候，薇雪都不认真听着，包凯伦又自嘲笑笑，他又哪来的能力去承受说出真相的后果。

其实他错了，宋景年与他一样爱她。

天快黑时包凯伦回到家，左脚跨进门槛蓦地惊讶，没想到同窗李曼坐在院子里，正陪他奶奶说着话，里屋门半掩，嗜酒成性的包父在床上抽搐瘫睡着。

包凯伦顿觉尴尬难堪，他从不曾向外提起他的身世背景，他不愿别人知道他有一个吸大烟的父亲，一个年老体弱的祖母，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这些都是他久久挥之不去的桎梏，他内心自卑缘于此，奋发读书也缘于此。

包凯伦将另一只脚慢慢收进门槛，李曼也看到了他，微笑点了点头。包凯伦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曼还未开口道，包奶奶先说了话：“你父亲又发病了，天快黑了也不见你回来，我出去寻大夫，路上跌了跤，幸亏遇见李小姐，她说是你同学，还扶我回了家。”说罢握了李曼的手慈祥地笑着。

包凯伦走近说：“您摔哪了，可没事吧？”

李曼答道：“奶奶没什么大碍，就是擦破了点皮，我买了消毒水给奶奶处理过了。”

包凯伦却不领情，大声驳斥道：“你懂什么！老人家摔跤不是件小事，你怎么知道有没没大碍！”说罢要背上奶奶去医院做检查。

包奶奶一掌打开包凯伦的手，怒气说：“你怎么对人家说话的！我自己摔的我自己还不清楚？用得着你对人家说三道四！”

包凯伦皱眉：“奶奶！”

奶奶一边安慰着委屈的李曼，一边训斥道：“你跟你父亲一个德行，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李曼倒回了神，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没事的，包凯伦也是关心您才这么说的，您别怪他。”包奶奶一脸的抱歉，李曼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奶奶您好好休息，”说罢又朝包凯伦点头示意：“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奶奶。”

奶奶阻留再三，要李曼留下来一同吃晚饭，李曼只是摇摇头道以后有机会再来。

包凯伦心神俱乱，眼下烦恼之事扰乱了他一贯利落的处事方式，方才他的语气确实是不对，他略觉抱歉，对李曼道：“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空气中都是尴尬的沉默气味，只有李曼漆皮皮鞋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四周弥漫，走出巷口，包凯伦说道：“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

李曼摇头微笑着说：“没关系。”

包凯伦叹了口气，道：“你帮我奶奶的事我还没谢谢你，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都是同学何必这么客气。”李曼说。

四月已过中旬，气温回升得快，白昼时间慢慢增长。路上天还未黑透，路灯已亮起来，昏黄的灯光拉长身影，李曼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父亲……”

包凯伦接过话，叹息道：“都是日本人做的孽，都是鸦片做的孽。”

李曼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才会好过些。”

包凯伦挺住了脚步，片刻后，道：“当年妹妹刚出世，怪只怪家里穷，母亲被一个日本人雇去当奶娘……那天，那天母亲抱着不到两个月的妹妹，就在那里，那个肮脏的日本人的房子里，一群日本人，一群龌龊的日本人玷污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妹妹。”

只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母亲被一群日本人拦着，襁褓中的女婴被狠心揪出，又砸在地上，惨绝人寰的叫声一次又一次传出，年幼的包凯伦正好去寻妈妈，站在外面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心爱的女人又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他不禁握紧拳头喃喃道：“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这些事是李曼不曾想到的，她所看到的和迷恋的，都是他在学校在主席台上自信骄傲的样子。但眼前的他还有他的脆弱，令她更迷恋了。（未完待续）